乔倾头痛减轻了很多，心中的疑惑却更重。
她记忆中的那些事情，哪些是真，哪些是她臆想出来的？她真的分辨不出。她的过去模糊不清，她甚至对自己都产生了质疑。
乔倾缩在祝逸城怀中，手指攥着自己领口的衣服，手背暴起青筋。仔细看，还能看到很细很细的红色小点。这些小红点，是她输液时扎的针眼。染了些血，刚刚结痂。
“逸城，我到底得了什么病？”
乔倾轻声问道。
祝逸城用手指梳理她的长发，末了拍拍她的后背，“发烧，烧到意识模糊。现在已经好了。”
“不是什么绝症吗？比如血癌，骨癌？”
祝逸城轻轻一笑，“癌症很疼的。到了晚期，要做放化疗，才能抑制疼痛。你觉得你身体难受吗？”
乔倾仔细感受了一下……她倒是不觉得疼痛，只是有些心慌罢了。但就是这种心慌，让她无所适从。
乔倾忍不住在祝逸城怀中颤抖。
祝逸城叹息一声，“别怕。我们去医院，让医生给你检查。”
在乔倾接受检查时，祝逸城和主治医生在观察室聊天。
祝逸城说：“她今天情绪状态很稳定。但我分辨不出是她表现出哪个人格。”
——若是第一人格，情绪维持的太好；若是第二人格，新人格知道的事情未免太多。
而且现在，他还不确定到底留下乔倾的哪个人格。
祝逸城问医生，“一个好好的人，怎么会分裂出两个人？而且还是两个不同的人。”
医生叹息：“世上之大，无奇不有。您夫人这种情况，我也是第一次遇到，医学史上有相似的案例，但也不一定具有参考价值。您的问题，我还真没办法回答。”
祝逸城垂下眸子，没再说话。
十分钟后，检查结果出来，医生给乔倾讲诉检查结果。
祝逸城站在一边，嘴角紧紧抿着，一声没吭。
医生说到最后，叮嘱乔倾保持良好的心情，祝愿她身体健康……
乔倾微笑着送走医生，和祝逸城离开医院。
此时已经下午四点，乔倾惦记着接小玉。祝逸城驱车去幼儿园。
乔倾看着幼儿园附近的咖啡馆，脑子又开始疼。
祝逸城转移她的注意力，狠狠捏了下她的手，“你知道小玉最近在学校做了什么吗？”
乔倾恍惚了一下，视线从咖啡馆拉回来，“什么？”
祝逸城轻笑道：“小玉在学校收到一封情书。屁大的孩子，根本不知道什么叫情书，连字都不认识几个，全篇用拼音写，我猜了半天才看懂。”
乔倾觉得不可思议，“幼儿园的孩子？写情？”说着，语气中带了些笑意，“写什么？”
祝逸城也跟着笑起来，“大意就是我喜欢你，想和你一起玩，以后有好吃的就给你吃。以后你嫁给我当老婆。”
乔倾扶额摇头，“孩子啊……”
随即说道：“逸城，你以前，是不是给我写过信呢？”
祝逸城定定地看着她。
乔倾抿抿嘴，说道：“我记得好像有这么一件事。我一直以来，和另一个认通信。我以为我喜欢他。但其实和我写信的人，一直都是你。我弄错了人。但我找你说明情况时，你……”
乔倾没再说下去，表情有些晦涩。
祝逸城狠狠闭了闭眼，“我怎么了？”
乔倾摇头，“我忘了。”
祝逸城抓住她一缕发丝，“乔乔，在你记忆中，我是不是对你做了不好的事情？打你了？”
乔倾摇头。
“骂你了？”
乔倾犹豫了一下，缓慢摇头。
祝逸城叹息一声，“那你说说看，在你记忆中，我做了什么？”
乔倾抿嘴，半晌才说道：“你那天说，我是为了钱才接近你的。但是……”乔倾深深吸一口气，“我就是再没钱，我有手有脚可以去挣呀。没必要骗你。你怎么能那样羞辱我？”
祝逸城笑道，拍拍她后脑勺，“傻乔乔，你觉得我会羞辱你吗？”
乔倾愤恨的表情顿时僵住。
祝逸城又问：“我对你还不够好吗？”
乔倾僵硬的表情上有些慌张。
这时，校门打开，学生们一窝蜂冲出来，孩子们欢呼叫嚷着，小玉在其中，迈着小短腿朝他们跑来。
乔倾又迷惑了。她记忆中，她应该是坐在那个咖啡馆，看着祝逸城和另一个女人接孩子。乔倾下意识看向附近的咖啡馆。果然，她在窗口的位置看到一个长发女人。女人直勾勾盯着她，好像她抢了那女人的东西。
乔倾手脚冰凉，在小玉拉住祝逸城的一只手后，她也拉住祝逸城另一只手，催促祝逸城，“快走。”
祝逸城抱起小玉，上车。
祝逸城开车，握着方向盘，和小玉闲聊学校发生的事情。
小玉和乔倾坐在后排，脆生生地一句一句回答。
乔倾拖着下巴，看似认真听他们对话，实际满脑子都是刚才咖啡馆窗口见到的女人。
她敢肯定，她绝对见过那个女人。虽然没得到那女人的承认，她觉得那女人就是陈然。之所以要得到那女人的肯定，实在是她因为她对自己的记忆和判断力产生怀疑。
而乔倾肯定陈然的存在后，脑中又出现一连串画面——她和一个叫王越的合伙人去酒店，在酒店门口王越被人群打，她无能为力，报警却被警察扣下。之后她中了祝逸城的圈套……
祝逸城的这些新形象，让她无端打了个寒颤。乔倾反问自己，祝逸城到底是个怎么养的人？
乔倾想知道真相，但只要想的多了，脑子就疼。
这次，乔倾没有使劲回想，而是自发地深呼吸，闭上眼睛，任由思绪飘散，进入冥想状态。
刚开始，乔倾只觉得眼前一片黑暗，随着她做放松训练，乔倾意识中闪现过陈然的面容。这个面容很模糊，乔倾无理由地断定这人的身份，她就是陈然。
“陈然”传递出一个讯号——你以为祝逸城爱你吗？不！他如果爱你，根本不会和你离婚，和我结婚。还把孩子交给我养！
接着，乔倾看到黑暗中出现另一个模糊的影子，这个影子很飘忽，很弱小，却让她心酸心疼。
这个影子就是她。
这个幼小的自己站在马路上，重温了祝逸城和陈然结婚的场景。
“陈然”说：和他结婚的人是我，能称之为祝夫人的人是我，小玉的母亲还是我，你想成为我吗？
想成为我吗？
乔倾徒然心惊。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
就听忽远忽近响起一个声音，“妈妈……妈妈……”
乔倾晃了下神，睁开眼睛。
车子已经停在海边别墅。
祝逸城在驾驶座上扭着身体，大手举在她眼前，“乔乔，你睡着了？”
乔倾眨了眨眼，笑道：“打了个盹。”视线一转，就看到小玉。
小玉很紧张地抓住她的手，乔倾能看到小玉的小手很凉。
乔倾摸了摸小玉的头，似是很随意地问祝逸城，“老公，我们的结婚纪念日是几号呢？”
祝逸城一愣，看着眼眸闪亮的乔倾，轻咳一声，“你这是考验我吗？想要什么礼物，直接说嘛。”
乔倾眼眸一闪，推开车门，嘟囔了一句，“我就是记不清楚，才问你的。我当时，好像还是奉子成婚的。”
三人吃饭后，乔倾陪着小玉做游戏，祝逸城则在阳台上呆坐着。他想抽烟，但上次乔倾用打火机烧自己，他就再没随身携带过打火机。也就不可能再抽烟。
没有香烟，他实在心烦意乱。便给自己倒了杯酒。祝逸城托着酒杯，又失了喝酒的性质，便一下下摇晃酒杯，闻着酒香，任由思绪浮浮沉沉。
今天回家时，乔倾说的那两句话，他觉得很奇怪，便询问医生。
医生说，这是乔倾新人格给自己赋形。这个新的形象，应该是出现在乔倾生活中，而且是乔倾想要成为的一种人。这是妄想症的典型特征——虚假的，有深刻自我卷入感的一种错误认知。
祝逸城便把乔倾身边的人际梳理了一遍。想了又想，祝逸城得出结轮，乔倾把自己代入的人，居然是陈然？
陈然哪！
祝逸城想到这个人，心情十分复杂。
他当时和乔倾分手，离婚，就等不到她回来，确实有过放弃的想法。这时候，陈然出现了。陈然身上有乔倾的影子，简单，干净，率真，善良。而且陈然还比乔倾聪明。
他稀里糊涂地，就和陈然结婚了。
然后又稀里糊涂地和陈然离婚了。
跟过他的女人，他都不会亏待了。陈然现在，应该过得很好。
这样一个在他生命中如影子一样的女人，有什么值得乔倾羡慕的。甚至不惜分裂出一个人格，幻想自己是她？
祝逸城想了又想，想不通。
转身时，就看到隔断处的乔倾。
乔倾靠着隔断，歪着头看他，“一个人，赏月吗？”
祝逸城单手负后，另一手拖着酒杯晃了晃。
乔倾抿嘴笑道：“老公。当初那个女人到底有多蠢？居然舍得那样对你？”
红酒一下子洒出，飞溅在祝逸城手上。
“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