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元帝悄咪咪地站在城楼上,看着一向威严宽敞的宫门之前一地的红鸡蛋,额角微抽,脸上的神色复杂难明,“这……”
温序站在一旁,看着远处还有百姓不停地涌过来,低声道,“可要着人去将百姓隔开?”
乾元帝看着下边的场景陷入沉思,片刻之后出声道,“不必了,去将空置的宫殿收拾一下,着人将百姓们送来的鸡蛋全纳进来,切不可惊扰百姓,再着礼部在宫门前设摊位,分发喜糖糕点,来者不拒,只要是前来祝贺的,皆要以礼相待。”
他不能让场面恶化,现在这状态是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惊喜,他一向只知道皇姐在百姓中的威望甚高,却不知,竟然已经到了这般田地。
抿着嘴角笑的乾元陛下丝毫没发现其他人诡异的眼神,这摄政王殿下如此得民心,于陛下来说,其实着实不是什么好事情,可是这位陛下现在还能笑得出来,也不知道是心太大还是当真糊涂,这时候按剧本不是该忌惮摄政王功高震主吗?
然而这样的担心,别说是乾元帝,就是钱公公同温序都没有过丝毫,摄政王殿下在他们的印象里,就是个为了熊孩子忙前忙后的苦逼长姐,巴不得早早就将这些烫手山芋丢出去,而乾元帝是个十足十的姐奴,别说是摄政王没有那个心思,即便是摄政王殿下当真有那么个意思,这位乾元陛下定然能直接二话不说就将皇位交出去。
所谓天下一切之事皆以姐姐为前提,就是一个姐奴的立世之道了。
没什么道理可说的。
荣国公府那头,小厮匆匆忙忙连滚带爬地冲进府里,“老爷,老爷,大事不好了。”
荣国公正在烦恼联系不上女儿,听见小厮炸呼呼的声音,忍不住眉间一蹙,沉声喝道,“做什么高声喧闹?难道这就是你的规矩不成?若是叫人知道,岂不是笑话我国公府的规矩形同虚设!”
“老爷息怒,实在是早前放出去的消息,现在……现在……”
“现在怎么了?”荣国公见小厮不像是喜上眉梢的模样,眉间拧得越紧,“出了什么变故?”
“小的按老爷的吩咐将摄政王殿下未婚先孕的消息散布出去,可是那些百姓听闻之后议论纷纷,却都不是骂人指摘的言论,现在临安城上上下下皆是一片喜意,所有人都忙着往宫里送红鸡蛋,礼部还在宫门前设了摊点,给前去道贺的百姓分散喜糖糕点,这事情……这事情是全砸了……”
“你说的可是真的?!”荣国公瞪大眼,怎么可能?身为一朝摄政王,时妤昭却做出无媒苟合,未婚先孕的事情来,这样的事以往发生的时候,哪个不是口诛笔伐?
对了,口诛不行了,还有笔伐啊!
“那些言官书生的文章时论你可看了?他们总不可能也跟那些百姓一样,对这件事无动于衷吧?”
那小厮苦着一张脸,“老爷您若是不提这个倒好,您一提这个,就更糟心了,那些言官就不说了,皇家和裴家他们哪个是惹得起的?且不论惹不惹得起,这些人就先往宫中和裴家送了礼去了,而那些个书生……书生……”
“书生怎么了?”
“书生们倒是在不停地做文章……”
荣国公急了,直接一脚踹过去,“说话给老子利索点,婆婆妈妈的,你是想气死老子吗?!”
“国公爷何必如此着急?”倏地,门外传来一道似笑非笑的男声,荣国公一怔,回头去看,就见魏海良挨着门框,神色讥讽地看着自己。
“你来做什么?”荣国公眉间一蹙,对这个早就被赶出家门的儿子,他依旧没什么好感,虽说如今是因为他的身份不得不对他有两分礼让,可是说到底不过也就是个商人,他堂堂国公府,还没有落败到要去捧一个商人的地步。
“我只是见国公爷如此着急,过来同公爷说说话,比如那些书生到底都在忙着做什么样的文章。”魏海良手间还握着一柄折扇,放在指尖转了转,笑笑,“现在丞相府的大门前可是热闹得紧,那些个文人墨客作了文章诗词都忙着往里送,还有不少的私信,都是在问丞相是如何做到一步登天的,至于文章……皆是夸赞丞相手脚麻利的。”
荣国公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说的……”
“国公爷如今年纪还不大,怎的就听不清话了呢?您可没听错,现在的临安城中,就是这么个形状,国公爷接下来与其还有心思去担忧这些,倒不如担心担心自己的好。”
“你什么意思?”荣国公眉间拧紧,“若是没事,还请你出去。”
“啧,当初您将我撵了出去,那时候我是个手无寸铁的毛头小儿也就罢了,可是如今,这究竟是谁出去,还真就不好说了……”魏海良手中的折扇一转,轻轻抵着唇瓣,笑意带着两分恶意,“国公爷这些年做的事情,可真都是桩桩件件震撼人心呐,要找出公爷这些年的证据还真是不容易,买卖官位,草菅人命,强占民田,甚至于……私自屯兵于城郊,公爷……您这胆子,可真是不小啊。”
“你干了什么!”荣国公瞪大了眼,看着魏海良就想扑上去撕了他似的,魏海良偏头笑笑,伸出折扇冲他摇了摇,“国公爷可别随便乱动哦,毕竟……”
抬手指了指上边,魏海良嘴角的笑意加深,“公爷您现在可是瓮中之鳖啊。”
“什么?!”荣国公猛地抬头,就看见一群身着墨色飞鱼服的人藏在房梁之上,他抬头之际,只来得及见他们跃下房梁,一张大网也劈头盖脸地扑了下来。
“你们要干什么?!”荣国公又惊又怒,“我要上告陛下!”
“您可省省吧。”桑靳自门外转了进来,倚在另一边的门框上,妖娆的脸上带着两分诡异的兴奋,“陛下这会子可忙着数您的罪状呢,哪有那个闲工夫来理您呢?”
“你们这是污蔑!栽赃!老夫忠心耿耿,岂容你们这些黄口小儿在这里随意侮辱!”
“啧,您这会子不承认也行,反正那大牢里,就等着您呢,对了,我还得告诉您一句,原本陛下也不打算这么快就动你的,可是你要怪呢,就怪自己生了个好女儿,别的事情倒是不会多少,坑爹的技能倒是已经修炼到了满点,你可知道,这些年你同西南总督黄德康的往来信件都已经落在陛下手里?意欲谋反的罪名,您是脱不开了,且你那个好女儿,可还给您又加了一顶足以满门抄斩的罪名呢。”
“什么?”荣国公瞪着桑靳,却见桑靳笑笑,摆摆手,“谋害当朝摄政王殿下,毒害皇室,您说,这个罪名,够不够了?”
“带走。”然后不再给荣国公开口的机会,直接叫人拖走,荣国公经过桑靳身边的时候,还听到那人的低声轻笑,“国公爷,这回您要去的地方,可是大理寺的牢狱啊,丞相大人亲自上书接了这起案子,只待摄政王殿下修整好,那两位,便会回京了,带着您的女儿一起,教你们一家人,好好团圆。”
那原先还跪在地上的小厮这会子还是一脸懵逼,不是,这……这现在是什么个情况?
怎么一点预兆都没有,就……就……
桑靳转眸看他一眼,随后让他自己出去,“咱们人手不够,你就自己出去吧,外头有人接你去你该去的地方。”
小厮:“……”
“怎么?不愿意去?还非得要人来请吗?”桑靳见他不懂,眉梢微挑,疑惑似的问了一句。
那小厮忙自己滚了出去,“不是不是,小的自己去,这就去,不劳大人们费心了!”
待见那小厮倒是乖觉,桑靳轻啧一声,随后去看对面的魏海良,笑道,“我倒是不知道,你还当真下得去手,到底是你的父亲,你这么做,就当着没点愧疚感?大义灭亲,嗯?”
魏海良垂着眸,手指在折扇之上来回摩挲,片刻之后,也不知道是在回答桑靳的问题,还是在自言自语,声音低得仿佛随时要消散在风里,“我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从我娘当年死的那时候开始,我就发誓,只要我活着,就一定要让这些人,通通都付出他们应有的代价,亲?我早就没什么亲人可言了。”
桑靳弯弯嘴角,眼底却没什么笑意,“只要你别一时犯糊涂,之后你想去哪儿,便去哪儿吧。”
魏海良像是嗤笑了一声,随后抬头看着外面的天,“我还能去哪儿呢……”
顿了顿,魏海良突然转头看他,“对了,你方才说,魏初娴谋害摄政王殿下的事情……是一时编造的吧?”
桑靳笑,“你看我像是这么无聊的人吗?”然后在他变得惊疑不定的眼神中摇了摇头,“魏初娴,可是当真对摄政王殿下下手了,现在还有没有命在,我也不敢保证,毕竟相爷在有些时候,还当真是冷情得叫人心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