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如同一个顽皮孩子,声音里带着隐隐的轻快笑意。
那感觉就好像他现在说得根本就不是生死攸关的大事,而只是一个即将得逞的恶作剧。
后背开始冒冷汗,我将半曲的手掌紧握成拳。
我告诉自己,不要慌,要冷静。
满目黑暗里,在我对面的男人轻声一笑,如同见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般。
我缓缓做了个深呼吸,将脑子里乱糟糟的一团线稍作整理:“所以你之前说得对我没有恶意,是在搞笑么?”
“你也说了那是之前。”说话间,男人已经又向我靠近。
眼睛被蒙住看不见,其他感官就变得异常敏感。
我能感觉到男人已经贴过来凑在我的耳边,我们两个人的脸颊已不过咫尺之隔。
我仰着身子往后躲,紧紧贴着那姑且叫做“椅子”的东西的靠背。
在这个过程中,男人一直跟着我动。
等到我的后背贴到“椅子”靠背上再不能动的时候,他便又贴近过来,以这种让我极不舒服的暧昧姿势继续之前没有说完的话:“如果我现在改变主意,想要对你有什么恶意了呢?”
带着体温的气息喷洒在脸颊耳朵上,我几乎恶心到反胃。
无处躲闪,我只紧抿着嘴。
男人再一次轻笑,好在声音已经离我渐行渐远:“小宝贝,你还真是个倔强的姑娘。”
再之后,就是衣服布料破擦的轻微声响,以及离开的脚步声。
房间门被打开又关上,屋子里一片死寂。
我敛声屏气,确定了此时房间里除了我已经再没有别人,这才将紧绷的神经慢慢放松。
眼睛闭上是一片黑暗,眼睛睁开同样是一片黑暗。
而这一片黑暗里,时间的概念就变得越来越模糊。
我开始用数数计算时间,可数到五位数的万字计时候,就开始记不清数字。
黑暗里,嗜睡因子变得异常活跃。
在数到两万七百几的时候,我的周身感官因为袭来的困顿感觉变得迟钝。
似睡似醒的空档,我恍惚间听到房间门被打开的声音。
意识重新回到大脑,我用指甲抠刺掌心,让自己尽快清醒。
空气中传来的除了声音,还有气味——那气味不只是男人身上的香氛,还有食物的味道。
那香味混在空气中慢悠悠钻进鼻孔,我感觉到胃肠的蠕动,不由自主的吞咽了一口口水。
男人大概是察觉到了我的动作,开口时笑意盈盈:“我的小宝贝,看来是把你饿坏了。来,我来喂你,上好的燕窝粥,对女孩子最好了。”
男人这句话说完大约两秒钟之后,有什么东西触碰到我的唇瓣。
这一次的感觉,和之前那次完全不同。
之前那次是清凉的、湿润的感觉。这一次,则是温热的、黏稠的感觉。
而这一次,我没再犹豫,东西被送到唇边就直接张开了嘴。
入口的燕窝粥软糯香醇,确实是上好的佳品。
男人一勺一勺的把粥喂给我,过了有一会儿才发问,应该是一碗粥已经被我喝完:“小宝贝,吃饱了么?”
我是真的饿坏了。
而秉承着死猪不拍开水烫的精神,我听着男人这样问,就如实回答:“没有。”
男人这次的笑声大了许多也欢快了许多:“你可真是个可爱的小宝贝!”
第二碗燕窝粥也吃完,男人提出同样的问题:“小宝贝,这次吃饱了么?”
我点头,如实回应:“嗯。”
“那好。”男人的回应声音里还夹杂着瓷器碰撞的声音,应该是已经把手里的碗勺递给了同伙。
短暂的瓷器碰撞声消失之后,是脚步声和开关门的声音。
等这一些列声音也消失之后,男人才重新开口:“好了,小宝贝,既然你睡好了、也吃饱了,那接下来,咱们就谈谈正事吧。”
我心口微微一紧,下意识的收紧手掌。
“别紧张,我的小宝贝。”男人的声音变得无比温柔:“你就把这个当成简单的聊天就好。”
聊天?
我在心里冷哼——长这么大,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聊天要被绑着手脚、蒙住眼睛的。
我走神的这么一会儿,耳边又有细碎的声音响起。是男人衣服因为动作而产生的摩擦声,还有一声我形容不上来的“咔哒”声。
我因为那“咔哒”声咬紧牙关,接下来听到的却是音乐声音。
那是一首很轻柔和缓的钢琴曲,适合在阳光正好的午后,倚靠在爱人胸膛细细聆听。
虽然我现在看不到阳光也没有爱人,但那舒缓的曲子环绕而来,我即便是不情愿,听到最后也还是放松了紧皱的眉头。
与此同时,男人的声音再度传来,竟是比那钢琴曲还要温柔:“乖,不要怕,我没有恶意,我只是,单纯的想要和你聊聊天。”
我知道这钢琴曲有问题,我告诉自己不要听、不要听,可那乐曲声就跟长了脚一样,不停的往我耳朵里钻。
“宝贝。”男人温柔的声音再次响起:“你的父亲,安景山,他现在还好么?”
我拼尽全力去和那温柔的钢琴曲对抗,但最后却以失败告终。
“我爸爸……”我喃喃:“我爸爸,他现在一点儿都不好……”
“那真是太遗憾了……”男人的声音似乎是又离着我近了一些:“别伤心,可以和我说说,你的父亲,他现在是怎么不好的么?”
“我爸爸……”我的声音有些哽咽,心中涌起毫无征兆的悲痛:“他两年前出了车祸,后来……后来就变成了植物人……蒋励棠说……他再也醒不过来了……”
“天啊……可怜的姑娘……”男人的声音里满是遗憾,那声音混在钢琴曲里,仍旧是温柔得让人丝毫没办法防备:“那你的父亲,他有没有在最后的时候对你有过什么叮嘱?”
我张张嘴,却是过了有一会儿才发声——有眼泪,已经先于我的声音滑落脸颊。
我仍旧不知道,为何陈年旧事,还会引出悲痛如此。
“没有……”我摇头:“当时……当时我到了医院的时候,我爸爸……他已经在手术室抢救了。后来……后来他就再没有醒来过……还有我姐……她也变成了那个样子……”
“我可怜的姑娘。”男人轻轻抚去我脸颊的泪水:“这两年,你一定过得很很辛苦吧。”
我没再说话,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淌。
男人继续给我拭去泪水。
心中的悲痛越来越浓,我由默然垂泪改为哽咽哭泣,抬手给自己擦眼泪的时候,恍惚间觉得有哪里不对。
可那排山倒海般袭来的苦楚,并没有留给我太多时间。
我心里痛。痛得厉害,就不得不借助外来力量支撑摇摇欲坠的身体。
男人的怀抱温暖,但却陌生。
我知道那不是徐墨白,可我无法抗拒。
男人轻轻拍着我的后背安抚:“当时事故发生的那么突然,想必,你的父亲也没来得及和你交代什么吧?”
我抽抽鼻子,说话的时候声音瓮声瓮气:“不是的,我爸爸、我爸爸他好像一早就知道自己会出事。在他车祸发生的第二天,宋律师就拿来了他的遗嘱。”
“哦?那遗嘱上面,都说了什么?”
我因为男人轻抚我后背的动作舒气,细细回忆当时宋律师将遗嘱拿过来时和我说的话:“我爸在遗嘱上说,家里的旅行社交给姐姐打理,每年定期给二叔一家分红。他名下还有另外两处房产,是给我和我姐的嫁妆。大一点儿的那处给姐姐,小一点的那处给我。还有存款,给姐姐百分之四十,给我百分之六十。”
“你的父亲对你可真好。”
泪水再次决堤:“是啊,我爸爸……他是世界上最好的爸爸,这世界上,再不会有一个人像他那样对我了……”
男人继续拍拍我的肩膀以示安抚,一直等到我的抽泣声缓和,才再一次开口询问:“除了这些,你的父亲还有没有给你、或者你姐姐安乐,别的什么?”
“别的……”我喃喃重复,眉毛更加皱起:“别的,就没有了。当时二叔一家想要多挣一些家产,拿了遗嘱去研究了好半天。别的……别的就再没有了。否则,二叔那一家一定会来抢的。”
“真的没有了么?你再好好想想,想想是不是还有什么东西被你落下了?例如,文件资料这些?”
“没有……”我喃喃:“爸爸留下的东西,都在遗嘱上面,没有文件资料这些东西的……”
“遗嘱上没有,那私下里有没有和你们姐妹说过呢?既然他有心提前准备遗嘱,那肯定就是已经做好了打算。你好好想想,在车祸之前的时候,他有没有给你们留下什么提示?”
我皱眉,隐隐头痛:“没有了……我、我不记得了……”
“好姑娘。”男人的声音仍旧温柔,却带着不容人抗拒的命令感:“你不可以不记得,好好想,认真的想。我需要你记得。”
头痛开始变得剧烈,我收紧手掌,这才察觉有人与我十指紧扣。
我试图用摇头的动作来缓解头痛:“我、我真的记不起来了,真的、真的没有什么资料。”
“好了好了,我的小宝贝,你休息一下吧。”
男人的声音落定,我听到一声清脆响指,猛然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