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到安乐和徐墨白的事情,就开始隐隐头痛——按照之前阿贝说的,安乐现在离了蒋励棠,情绪本来就不稳定。如果在这个时候再让她和徐墨白生朝夕相处,只怕安乐的情况会更加糟糕。
我皱眉,然后被徐墨白伸手用拇指碾平:“又想到什么了?”
“又想到安乐了。”我如实回答,一声叹息只出来半截,就被徐墨白打断:“如果你担心安乐见到我会害怕,那我这段时间就早些走,晚些回来,回来之后就只待在房间,尽量不让她看见我。”
“徐先生——”我拖着长音搂住徐墨白的脖子重新钻进他怀里,苦涩涩的一颗心终于有了回甜的滋味:“你怎么这么好啊!”
徐墨白轻而缓的笑声从我头顶传来:“你才知道?”
徐墨白由着我腻了他一会儿就返回锦程去上班,我将他送到门口,目送车子驶出别墅大门便又是一声长叹。
是谁说霸道总裁每天只谈恋爱就可以?这世界的真相,往往是比你聪明优秀的人,同时还比你更加上进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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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到二楼的时候,安乐已经开始用乐高拼装第二只卡通小白兔。
她专心致志、聚精会神,就连我进门都没有察觉。
我轻手轻脚的往房间里面走,看到一旁的设备和桌上叠着的资料,思索措辞过后就又离开房间给江恒打了个电话——现在安乐被接过来,一天24小时都需要人照顾。虽说有安若和玲姐帮忙,但我能安静下来好好画画的时间,只怕也是不多。
江恒听了我的解释,简单的问候过安乐,就十分痛快的把交稿日期给我往后延迟了十天。
我向江恒道谢,在通话结束后一个小时零五分钟的时候接到徐墨白秘书的电话——体检中心已经安排妥当,明天上午九点,要让安乐空腹过去。
我再向秘书道谢,结束通话过后又过了大约一个小时,就第三次接到了来自任护士的电话——安乐平常要服用的药物还有更专业的应急医药箱她都整理好了,现在正在赶来临湖别墅的路上。
我第三次和任护士道谢,别墅门铃被按响,就看到任护士除了带着常规药物和应急药箱,手里还多了一只海豚形状的抱枕。
抱枕我并不陌生,是安乐自从车祸事故之后,每天晚上都要抱着入睡的“好朋友”。安乐还给它取了个名字,叫小宝。
任护士见我一直看着她手里的海豚抱枕,开口的时候表情有些不大自然:“安小姐,这个……这个是蒋、蒋医生让我带过来的。他、他说安大小姐每天晚上都要抱着这个海豚抱枕,才能睡下。”
我因为蒋励棠这三个字皱眉,并没有多说:“好,我知道了,你辛苦了。”
“没事的没事的,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任护士将带来的东西转交给跟在我身后的玲姐,给我讲明了哪种药应该什么时候吃、又应该吃几片,就又从随身的皮包里翻出了一个记事本子。
本子手掌大小,黑色磨砂皮质地的封面。因为经常被人翻看,封皮边沿已经起毛——之前我每次到蒋励棠的办公室和他沟通安乐的病情,都能在他的办公桌上看到这个本子。
任护士将记事本递给我,脸上又出现了刚刚提及海豚抱枕时候的不自然神色:“安小姐,这个……也是蒋医生让我转交给你的。”
我将记事本接过来打开,再次皱眉——本子上的钢笔字工整利落,记录的全都是和安乐有关的事情。
安乐吃药前后一个小时有哪些食物不能吃。
安乐头痛发脾气的时候要用怎么样的方式安抚才最有效。
安乐日常有哪些需要特别注意的细节事项。
诸如此类,种种种种。
我又想起了蒋励棠之前在西郊疗养院对我说过的话。他说:我爱安乐。
头痛,头痛欲裂的那种头痛。
我将手掌握紧又松开,再看向任护士开口的时候就有些力不从心:“好的,我知道了。”
任护士点头,欲言又止。
“您还有什么要说的?”
任护士眨眨眼睛又抿抿嘴唇:“安小姐,我知道我一个外人不该在这里插话,但是……这两年我跟蒋医生一起工作,总觉得……总觉得蒋医生他不会是那样的人。而且……”
任护士说到这里便停下来咬咬嘴唇,见着我脸色还算平和,这才继续:“而且别墅总共就那么大,白天晚上也都有人值班。蒋医生他……他要是真的对安大小姐做了什么,我们……我们也不会不知道的。”
任护士一番话说得犹犹豫豫,但我听了,心里倒是通畅了一些——就如任护士所说,别墅里白天晚上都有护士护工值班,就算是真的发生了最糟糕的事情,想必蒋励棠也没有本事能买通别墅里的所有人。
“好的,我知道了。”我第三次用同样的话回答任护士,示意玲姐替我送一送客人。
客厅里只剩下我一个人,我坐下来又细细看过茶几上的记事本,就开始思索要不要再去见一见蒋励棠。
我在去还是不去之间摇摆,没有摇摆出结果却被越来越大的哭闹声打断——安乐玩腻了乐高就开始找蒋励棠。找不到蒋励棠,就开始发脾气。
我小跑着到了二楼画室的时候,安乐已经把盒子里没有拼装的乐高掀翻撒了满地,阿贝带着我和安若劝说无果,一边护着安乐不要踩到地板上的乐高滑到,一边看向我开口:“不行了,还是让棠和她通一个电话吧。”
我眼疾手快的将就要被安乐抓到的水杯拿起来,见着她脸上眼泪已经串成了串,就只得接受阿贝的建议。
我伸手给安乐擦眼泪,捧着她的脸让她冷静:“你乖一点,不要哭不要闹,我现在就给蒋医生打电话,好不好?”
安乐听了我的话便不再哭闹,抽抽搭搭的点头应好。
蒋励棠的电话只响了一声的等待音就被接通,我才开启了视频通话,安乐就已经凑过来闹着要拿我手里的手机。
手机被交到安乐手中,蒋励棠不疾不徐的说了没两句,就让安乐的情绪彻底平复。
他询问安乐为什么哭鼻子,告诉安乐他为什么不能过来陪她,最后语音温柔的嘱咐安乐要乖乖听话。
忙忙碌碌了一整个下午,玲姐在日头西落的时候开始准备晚饭,我邀请阿贝留下一起。
阿贝欣然接受,吃过晚饭又观察了一下安乐,确定好她的情绪已经彻底稳定,这才告辞离开。
玲姐在下午的时候已经把客房收拾妥当,我如同之前那样照顾着安乐吃药、洗澡、喝睡前牛奶。
安乐因为牛奶里没有放砂糖向我提出抗议,我小丫鬟一样的应好,放下牛奶就准备到楼下去给家里的大小姐找砂糖。
但是安乐到了新的环境不适应,再加上晚上又不同于白天,所以即便是客房里灯火通明,她见着我要离开,也还是立刻就从床上一个骨碌起来。
我由着安乐攥住我衣服下摆,一只手端着牛奶一只手去开门,结果房间门才一打开,就和从对面书房出来的徐墨白碰了个面对面。
安乐在看见徐墨白的同时就开始拽着我的衣服后退喊“姐姐”,我趔趄,杯子里的热牛奶就晃荡着洒到了手上。
徐墨白动作利落的从我手里接过牛奶杯,戳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连带着跟在他身后的徐卫也成了木头人。
安乐还在一个劲儿的拽我衣服,见着我不回应,就急红了眼:“姐姐!”
“我在,我在。”我回神去照顾安乐,示意徐墨白先离开。
重新回到客房,安乐就表现出了明显的焦虑不安:“姐姐,这里有坏哥哥!”
坏哥哥,这是安乐对徐墨白的称呼,或者说,这是安乐对徐墨白的新称呼——在更早的时候,安乐称呼徐墨白大坏蛋。
坏哥哥的新称呼起始于之前怀孕乌龙时大家一起在疗养院吃饭的那次,安乐吃了徐墨白的嘴短,虽然在我苦口婆心的教导下改口喊徐墨白哥哥,但却异常固执的在这一声“哥哥”前面加了一个坏字。
我又开始头痛,头痛之余还要负责糊弄人:“不怕不怕,坏哥哥已经被赶走了,不在了。”
安乐对我的话全然不信,拿了卧床上的海豚抱枕就直奔门口:“这里有坏哥哥!我要蒋医生!我要带着小宝去找蒋医生!”
吵闹声再一次响彻别墅,安若过来了,玲姐过来了,就连徐卫也过来了。
我和玲姐安若三个人轮番上阵,试图告诉安乐“坏哥哥”已经离开,但安乐的哭闹却是越来越大声。
安乐两边脸颊因为充血涨得通红的时候,一直沉默的徐卫开口:“要不让她去我那儿吧,反正就在隔壁,也不麻烦。要不然的话,我看这一晚上大家都别想消停。”
安乐已经开始坐在地板上踢腿,连带着把想要去拉她起来的安若也拽倒。
我眼角开始不受控制的跳,继而接受徐卫的提议。
这之后的劝慰工作和转移安乐工作,拖拖拉拉的花了一个多小时才完成。
徐卫的别墅和徐墨白的别墅比邻,每隔三天就会有专门的家政保洁过来打扫。再加上顾琛和宋铭时不时也会来这里蹭住,所以这个单身汉的别墅倒也不是我想象中冷冰冰没有人气的样子。
别墅里一共三间客房,其中有两间固定分属顾琛跟宋铭,所以新入住的安乐并没有别的选择。
我本来想留下来陪着安乐同住,经由徐卫面无表情的一提醒,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不妥。
客房的双人卧床只能容下两个人,我留下,那安若就要回去。
而这样一来,两边的别墅就形成了哭笑不得的情况——小姨子跟姐夫同住,嫂子却搬到了小叔子那里。
安若在徐卫点明不妥后就积极表示她睡沙发打地铺都可以,诚恳认真的态度就连一向面瘫的徐卫看了,脸上也有了疑似笑容的表情。
“你也不用睡沙发打地铺了。”我拍拍安若的肩膀,又看看还在和蒋励棠视频通话的安乐:“今天你就陪着大姐住在卫哥这儿吧,等会儿我把她哄睡了就回去。”
第二次的视频通话,安乐被蒋励棠哄了好久才答应乖乖睡觉。
而我从徐卫那里回来的时候,已经将近凌晨。
徐墨白一直等在客厅,见我进门就起身相迎:“安乐怎么样?”
“睡了,有安若陪着。”我回应的有气无力,明明身心俱疲,可等到真正躺下,却是睡意全无。
我平躺着看房顶天花板,然后在徐墨白撑着手臂看过来的时候向左转动眼珠:“今天阿贝和我说蒋励棠不是那样的人,任护士也和我说蒋励棠不是那样的人。那你觉得,蒋励棠是什么样的人?”
徐墨白没回应,只伸手摸摸我的脸颊。
“今天任护士和我说疗养院别墅里一天24小时都有护士护工,即便是蒋励棠真的想对安乐做些什么,也没有条件。后来我想了想,发现任护士说得也对。蒋励棠说他和安乐早就认识,还说他回国也是为了安乐,可我今天在气头上,并没有细问。所以”
我将头侧过来去看徐墨白:“等明天上午安乐做完检查,我想再去见一见蒋励棠。”
“我和你一起。”徐墨白继续用手指轻轻摩挲我脸颊,默了有两秒才继续:“之前从西郊疗养院伪装打出去的手机号码查到了。”
我同样用了两秒钟的时间反应徐墨白这话,继而心脏骤缩。
徐墨白停下摩挲我脸颊的动作,只说了三个字:“蒋励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