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墨白脸上看不出是什么表情。
他不疾不徐的走过来,听我喊他“墨白”,只“嗯”了一声就算是回应。
徐墨白先去看阿贝手里拿着的甜筒,继而收回视线重新看我:“你知不知道你现在不能吃生冷的东西?”
我理亏,老老实实低头认错:“我知道,下次不会了。”
徐墨白没再说话,等我示弱的攥住他的小手指和无名指,就反手牵住我的手离开。
在这个过程汇总,徐墨白只是在走到我面前之后,和阿贝进行了一次极短暂的眼神交流。
我在旁边看着,觉得他眼神里流露出来的表情,并不友善。
我被徐墨白牵着手迈步,转头去看跟过来到我另一边的阿贝。
我用眼神向阿贝示意,对他表示抱歉。
阿贝耸耸肩膀回应,将手里被我吃了一大半的甜筒往嘴边送。
这之后,近一分钟的时间里,徐墨白不说话,我不说话,阿贝同样没有说话。
三个人,六只耳朵,能听到的就只有甜筒脆皮被咬下来的“咔擦”声音。
我的手被徐墨白握着,严丝合缝的那种,手心里很快就沁出了一层薄薄汗湿。
我尝试着动了动手指,紧接着就被徐墨白不由分说的握得更紧。
我知道,徐墨白在这是生气了。
但是,我又觉得,我不过是贪嘴吃了一个甜筒,徐墨白也犯不着这样生气。
虽说,我这甜筒是跟另一个男人一起分享的。
痛哭耗费了太多精力,我因为发皱的眼睛打哈。这才突然意识到——对于我的异常,徐墨白没有询问一句。
我转头去看身边的男人。
徐墨白目不斜视的往前走,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能够反应他心情的表情。
他的侧脸线条流畅且凌厉,光影投在起伏有致的眉峰鼻骨上,使得那一张俊朗的侧脸,像极了素描课上被老师放在静物台的雕像。
至此,我又意识到了一点——刚刚在冷饮屋的时候,徐墨白是从我和阿贝身后过来的。
这也就说明,在此时前,徐墨白也在中心花园里面。
我将嘴唇抿起来咬了咬——看来,徐墨白八成是将我与阿贝的倾诉和倾听,全都看在了眼里。
十分钟之后,我跟徐墨白、阿贝回到家里。
这一次,过来开门的是玲姐。
玲姐大概是已经从安若或者陶姨那里知道了我今天遇见陈娇和周曼的事情,所以她见我肿着眼睛回来,并没有多问。
这之后,我从玲姐的叙述里,验证了自己刚刚在回家路上的推断。
玲姐说,今天上午的时候,徐墨白给她打了电话,让她收拾些临时应急的行李,下午的时候好带过来枕水别墅。
“我听了六少爷这话,想了想觉得也是。这两处别墅一个在东一个在西,总是这么两头跑,确实辛苦。再加上这两年家里的别墅一直有人定期打扫,随时都能搬过来住。所以我就把自己的行李也收拾好了,跟着六少爷过来照顾。”
玲姐口中所说的“家里的别墅”,是徐墨白一家十年前搬过来枕水别墅区所购买的别墅,就在我家别墅的隔壁。
徐墨白今天特意提前两个小时下班,先回到临湖别墅接上玲姐,然后再带着玲姐过来枕水别墅。
“刚刚我过来的时候,见着别墅门口的水果超市里车厘子不错,就卖了几盒。结果这车厘子洗完过了好半天,都没见六少爷跟你回来。我刚刚还在问陶姨,是不是六少爷太长时间没回来,找人没找到,反倒把自己给走丢了。谁知这话刚问完,你们就回来了。”
玲姐唠唠叨叨的碎碎念,说完车厘子就推着我去洗手。
我将洗手液按在手里,心不在焉的搓泡泡。
看见自己的女人和别的男人讲心事,还伏在别的男人肩膀上失声痛哭。
这种事情,对于随便哪个男人来说,都会不是滋味。
更何况,徐墨白还不是随便哪个男人。
我有些头疼,并且这头疼分了两个方面。
一方面,我头疼等会儿徐墨白听了我的解释之后,会不会如我希望的那样消气。
另一方面,我头疼自己今天为什么说着说着就会情绪失控,还从阿贝那儿借了肩膀失声痛哭。
我用带着水珠的手揉揉发红发肿的眼皮,听到玲姐在外面催促,应了一声就推门出来。
卫生间的大门打开之后,低气压扑面而来。
我低头捏内眼角,不得不承认,徐墨白的气场确实是强大到了一定水平。
此时玲姐正帮着陶姨在厨房忙活,所以现在客厅里除去我,一共有六个人。
而这六个人,又可以划分为三个区域。
第一个区域,是事不关己区——蒋励棠带着安乐岁月静好的吃水果。
第二个区域,是察言观色区——安若坐在面瘫徐卫身边,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第三个区域,要比前两个区域有看头,是隔空交战区——徐墨白和阿贝分别坐在两张单人沙发上,中间隔着一个玻璃茶几,眼神你来我往,谁都没有要退缩的意思。
说实话,这还是第一次,我在阿贝的眼睛里看到如此坚硬的神情。
安若见着我过来,弱弱的喊了一声“二姐”。
于是,第三交战区暂时停火。
徐墨白跟着阿贝一起看过来,然后在开口的同时,被后者抢先。
“安。”阿贝喊我的名字,伸手指指我的眼睛:“晚上睡觉之前记得用茶包敷敷眼睛,去水肿很管用。”
“谢谢。”我下意识的眨眨眼睛,并习惯性的去看徐墨白。
徐先生仍旧正襟危坐,脸上看不到半点儿表情。
他见我看过来,将视线微微下移,落到我的上衣上面:“先去换件衣服,都脏了。”
我低头去看自己身上的T恤,这才发现前襟居然多了一块巧克力渍。
我舔舔嘴唇,乖乖按照徐墨白说的,返回卧室去换衣服。
我以最快的速度更换衣服,等到重新返回一楼大厅,看到的仍旧是划分鲜明的三个区域。
安若第二次弱弱的喊了一声“二姐”。
于是,第三交战区第二次停火。
这之后,准备开口的徐墨白第二次被阿贝抢先。
“安。”阿贝开口,从沙发上站起来:“既然你没事了,我就不打扰了。我先回去酒店,咱们明天下午再见。”
“不留下来一起吃饭么?”我寒暄客套,抽空用余光扫了扫徐墨白——这一次,徐先生倒不再是面无表情。
他飞快皱眉,满脸写着的都是“我不高兴”这四个大字。
“不了,我先回去了。刚刚我已经给司机打了电话,他很快就会过来了。我自己慢慢的往别墅大门走,等走到哪里,司机大概也就到了。”
阿贝说的司机是徐墨白给他专门配备的司机,每天早八点到十点,随时待命。
阿贝外出的时候,司机就会在附近等着。
所以,对于阿贝说司机很快就会过来这一点,我并没有疑义。
我等着阿贝和剩下的其他人打招呼,然后在徐墨白“我不高兴”的注视下,和阿贝一起往门厅走。
对于我的相送,阿贝并没有拒绝。
甚至,在走到门厅的时候,阿贝还询问,我是否可以再多送十几米,陪着他走到别墅门口。
我有些抱歉徐墨白对阿贝刚刚那样的态度,所以听了阿贝这样说,便欣然应下。
走到别墅门口,示意我和他一起,站到院墙的阴影里,躲开阳光:“我觉得,你们今天一定会因为我产生不愉快。”
“我关系的。”我尽量笑得轻松一些:“我会解释,墨白也会理解。”
对于我的话,阿贝并没有掩饰他自己的怀疑:“你确定?徐墨白会理解?难道你没看到他刚刚那个要吃人的表情么?”
我笑笑:“我会尽力让他理解的,虽然,这有些困难。”
阿贝跟着我笑,笑过之后紧接着就换上了满脸的严肃认真。
他伸手,扶住我的肩膀,低头与我对视:“安,以前的时候,我曾经看到过一句话。那句话是这么说的:不如意事常八九,可与人说无二三。所以,能遇到一个可以倾诉的朋友,无论是倾诉者本人,还是被倾诉者,这都是一件极其幸运的事情。我很幸运,可以在茫茫人海,成为你的被倾诉者。并且,我也希望,你可以一直把我当做可以倾诉的朋友。不因任何事情,任何人而发生改变。还有,你希望你可以知道,在你的人生里,不是只有一个徐墨白。”
我舔舔嘴唇。
我没想到阿贝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所以也就没办法对他的这番话做出回应。
对此,阿贝似乎并不在意。
他捏捏我肩膀,笑容轻快:“好了,我走了,明天见。”
此时夕阳余晖已经将天空染红了大半。
阿贝迎着夕阳离去,高挑的身形在地面上投下长长的一道影子。
以至于他明明已经走出去三四步远,那影子还依然笼罩在我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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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贝离开之后,别墅里的气氛总算有所缓和。
蒋励棠在晚饭过后就告辞离开。
安乐舍不得蒋励棠,一连拉着他的手问了三遍“蒋医生你明天什么时候来”,这才可怜巴巴的目送蒋励棠离开。
这之后,安若跟徐卫带着安乐在客厅看动画片,玲姐帮着陶姨在厨房收拾。
而我一整个晚上都被徐墨白不阴不晴的盯着,等见着安乐因为正在播放的动画片上扬了嘴角,就拉着仍旧不阴不晴的徐先生去了楼上卧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