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乐因为手机上显示的2017年双目瞠圆。
她用左手紧紧攥着手机,右手伸过来攥住我:“小好,现在、现在不应该是2015年么?”
手臂上的肉被安乐攥着,疼得厉害。
我咬牙,没有闪躲:“姐,你别着急,冷静,听我和你慢慢说。”
安乐的手指尖冰凉,手心里也全是冷汗。
但到底安乐现在已经恢复了神志。
她听我这样说,又看见我的样子,立刻便松了手。
我手臂上被安乐攥过的地方已经红了一大片。
安乐重新伸手给我揉,满是愧疚:“弄疼你了吧。”
我摇头,尽量让自己笑得好看一些:“我不疼,没事。”
安乐默了一下。
她拿了手机重新看时间,看过时间再看向我的时候,眼中神色复杂许多。
她开口,语气和眼神一样复杂:“小好,我从刚刚就觉得你不一样了。真的……真的已经过了两年了么?”
“这件事情,说来话长。”
我叹气,将事情从头道来。
我从安乐和父亲的车祸说起,但却没有说我是如何求得徐墨白出手。
我告诉安乐,这两年给她找了专业的医生看护,但却没有告诉她那个医生是蒋励棠。
我和安乐说她脑子里的血块已经好转,并且这几天我正在尝试用催眠方法让她恢复。
但对于今天的滚楼事件,我仍旧坚称,是一次意外。
在我整个的叙述过程中,安乐一直都静默倾听,并未多说一个字。
可她那双好看的杏眼,从听到我说父亲因为那场车祸变成植物人之后,就一直噙着泪水。
她等我说完,先是闭上眼睛缓了一会儿,这才重新看向我发问:“爸爸现在在哪儿?”
“在墨、在徐墨白安排的医院里,有专业的人员看护。”
安乐点头,沉默,开始皱眉。
我担心,伸手扶住安乐肩膀,安慰的时候笨拙又词穷:“姐,你、你慢点儿想,要不头疼。”
安乐低头按揉太阳穴,声音很是疲惫:“现在家里的旅行社是二叔在管着?”
“是,不过每年都是亏损状态。都是……都是靠着徐墨白不停的贴钱才得以维持。二叔这两年还自己弄了个什么互联网公司,不过效益也不好。”
安乐沉重呼气:“那你呢?”
我不解:“什么?”
安乐抬头,清明眼神似是洞察一切:“你和徐墨白,你们两个现在是什么关系?”
我舔舔嘴唇,并没有对安乐的提问做出回答。
我纠结犹豫,还是没忍住,问了最想问的问题:“姐,你对徐墨白,为什么这样敌视排斥?”
安乐眼神又复杂了一些,不答反问:“小好,你现在还喜欢他?”
我干巴巴张嘴,第六感不出意外的奔着糟糕方向一路狂奔。
安乐大概是又开始头疼,紧抿着嘴顿了两秒才继续:“小好,徐墨白于你,并非良人。”
我那糟糕的第六感已经一路狂奔,冲破终点线。
我干咽了一口口水:“为、为什么?”
“我不知道,只是感觉。”
安乐摇头,表情诚恳:“当年徐家出事,爸爸拒绝徐墨白的求救的时候,我曾经问过他,为什么不出手相助。当时爸爸的脸色特别难看,只让我不要多问。当时我就已经意识到,这后面的事情绝不简单。再后来,徐墨白重返江北,爸爸在收到消息之后,就开始第一时间安排我们的出国移民事情。”
“出国?移民?”我惊诧:“可那时候我从来没听爸爸提起过啊。”
安乐又是好笑又是好叹:“当时你知道徐墨白回来,一天到晚都跟丢了魂儿一样,你让爸爸怎么和你说?”
我语塞,回想起两年前那段浑浑噩噩的日子,自己也满是感慨。
两年前的时候,我在得知徐墨白回来江北的一周之后,在枕水别墅的家门口和他第一次重逢见面。
当时徐墨白刚刚从隔壁的徐家别墅出来,手里还拎着一个牛皮纸袋子,看样子,是刚刚从家里收拾了东西出来。
我在看见徐墨白的瞬间就如五雷轰顶,愣怔着戳在原地跟木头桩子一样。
那时候徐墨白已经是西装革履的干练模样,与少年时候大不相同。
我像个傻子一样直愣愣盯着他看。
而徐墨白,却只赏给了我一记微弱到可以忽略不计的斜视。
两分钟之后,徐墨白乘坐的车子绝尘而去,扬了我满身尘土。
这次别后重逢,给我带来了相当大的打击。
从那天开始,我就像安乐说得那样,整天跟丢了魂一样——二十出头的时候,爱恋牵挂的人却将你视为空气,这是比天塌下来都要大的事情。
那时候我刚刚大四毕业,本来准备回到江北大展拳脚,结果却因为和徐墨白的重逢一蹶不振。
我整整一个星期都把自己关在家里,陶姨让我吃饭就吃,吃完了就躺在卧室挺尸。
而如今想来,我在家挺尸的那一个星期,竟是只和父亲跟安乐见过寥寥两面——他们两个每天早出晚归,甚至夜不归宿,想来应该就是在忙移民的事情。
一个星期之后,我在陆可可苦口婆心的劝说以及武力威胁之下,终于重新振奋。
我给自己买了条新裙子,换了个新发型,最后满脸鼻涕眼泪的跟陆可可吃了一顿变态辣火锅。
那之后又过了一个星期,我顶着满头的痘痘重新绘制面试作品、投递简历,并且在三轮面试过后,如愿以偿的接到了心仪的动漫公司的入职通知。
也就是在那一天,我在自家别墅的客厅里见到了徐墨白。
那天,父亲难得在家。
我接到通知入职的电话,等到通话结束,就迫不及待的冲出卧室,准备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父亲。
我连拖鞋都顾不上穿,赤着脚一路小跑。等看清了客厅沙发上坐着的男人是谁,就又一次变身木头桩子,直愣愣戳在原地。
回忆至此,我有了短暂停顿。
我开始一帧一帧的回忆那时的场景画面,回忆到最后,就后知后觉的发现:那天父亲的脸色并不好。
徐墨白见我下楼,起身和父亲告辞。
再次见面,徐墨白没有像第一次那样冷漠。
他与我点头示意,从我身边经过没两步,又退了回来。
他在我面前立定,不过咫尺。我能清楚的看到他根根分明的眼睫毛。
然后,徐墨白和我说:“今天天气挺好的,要一起出去走走么?”
徐墨白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并没有过多的表情,语气也并没有过多起伏。
但那时那刻的我,却坚定的将他那样的神态语气归为和颜悦色。
所以,因为那样的“和颜悦色”,我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就一口应下。
我隐约记得,当时父亲也和我说了话。
但在那一段记忆里,我能看到的、听到的都是徐墨白的“和颜悦色”,所以父亲到底和我说了什么,我现在已经完全想不起来。
我只记得,那一天我和徐墨白说了“稍等”,就用有生以来最快的速度奔回卧室。
我换裙子整理发型,不顾后脚跟磨出来的水泡才刚刚破了皮,毅然决然的换上新买的高跟鞋。
当时徐墨白说“出去走走”,就真的只是出去走走。
他和我保持一拳距离,一直从我家一路无话的走到枕水别墅的中心公园。
那时候我刚毕业,也没经历后面的变故,还算是个“很傻很天真”的小姑娘。
所以我邀着徐墨白在公园回廊坐下,便主动开口。
我向徐墨白解释,父亲是个好人,当初把他拒之门外一定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我还询问徐墨白,今天过来,是不是就是为了当年的事情。
那之后,时隔经年,我第一次见到徐墨白笑。
他笑得很浅很浅,印在我心里,却很深很深。
当时,徐墨白是怎么说得来着?
我皱眉,回忆得有些吃力。
当时……徐墨白好像是说,这件事情他已经和父亲说开了,要我不用担心。
然后,他就向我提出了周末晚上去观看烟花表演的邀请。
再然后……
我叹气。
再然后,父亲和安乐在我与徐墨白相约观看烟花表演的那天晚上发生车祸。我也没有如约在第二周的周一,到面试成功的动漫公司入职。
至于那时候父亲奔波忙碌的关于移民的事情,以及为什么要移民的原因。
我则是时隔两年,才从安乐的口中知道。
疑云又起。
我做过细细思索,这才发问:“姐,当时爸爸要移民,你有没有问过他为什么?”
安乐迟疑,欲言又止。
她看我,顿了好几秒才开口:“小好,你知道爸爸是做什么的么?”
我张张嘴,同样顿了几秒才点头:“知道。”
安乐跟着我一起点头,并没有追问我是怎么知道的。
“当时我听爸爸说要移民离开,再不回来,也很是吃惊。我问爸爸,问他舍得丢下这么多年的经营。爸爸告诉我,这一行不好混,稍有行差踏错,身败名裂那都是轻的。所以如今钱赚够了,不如趁早抽身。当时我已经在帮爸爸打理一些琐碎事情,虽然了解的不多,却也知道爸爸这话不是危言耸听。所以,我听了他的解释,一开始也没有多想。但是后来……”
安乐顿住,揉了揉太阳穴才继续:“但是后来,我看着爸爸那样着急忙慌的办理移民的事情,就意识到这事情只怕不像他和我说得那样轻松。我去找他追问,但爸爸却不肯再多说。他告诉我,这些事情,知道的多了对我没有好处。而在和爸爸忙活移民事情的时候,我则越来越确定,爸爸做出这样仓促的移民决定,多半是和徐墨白和徐家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