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墨白的手机接通，说话的却是个陌生女人。
我的第一反应，是那个女人是徐墨白的母亲。
思及至此，我再开口的时候便恭敬了语气：“您好，请问徐墨白在么？”
电话那边的女人顿了一秒，回应的时候，竟是比我还要客气：“您好，您一定就是安小姐吧？这个是六哥的私人手机，除了咱们几个兄弟，知道的应该就只有安小姐您了。”
第二次开口，对方比第一次询问的时候多说了许多。
我听了，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听筒里的女声其实很年轻。
我不记得徐墨白身边有这样一个年轻女性。
或者说，我不记得徐墨白身边有这样一个可以亲近到喊他六哥，还可以直接接听他私人手机的女性。
或许，是徐家的人？
我这样想，仍旧客客气气：“您好，我是安好，请问徐墨白在么？”
“哦，我们的飞机才刚刚降落。现在医生和锦姨正在给徐先生做检查，六哥在那边陪着。要我把电话拿给六哥么？”
“不必了”我回复：“让他先忙吧，我等晚一些再打给他。”
“也好，那等一会儿六哥忙完了，我让他回给你。”女人的声音轻快爽朗，落落大方。
我听着，心里不怎么舒服——很显然，对方不仅知道我的姓名身份，而且还知道我和徐墨白的关系。
可我对对方，却一无所知——这样的时候出现了这样一个女人，实在是不得不让我多想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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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墨白的电话是在一个多小时之后打来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我们现在已经在回去临湖别墅的路上，预计再过一个小时就可以到家。今天徐卫和宋铭过来接机，顾琛和玲姐等在别墅。这一路十几个小时飞回来，两个人身体都有些乏。所以晚上的晚饭，老头子说一切从简，吃完了早些休息。我估摸着，七八点钟的时候就能完事儿。等他们休息了，我再过去看你。我那儿的门锁密码你也知道，可以先过去等我。”
徐墨白事无巨细的交代，却唯独没有提起今天接听他电话的那个女人。
我开始胡思乱想，又心疼他才刚刚经过长途飞行回来，违心开口：“你声音听起来很累，要不就别折腾了。今天先好好休息，等一切都安顿好了再过来，反正也不差这一天两天。”
徐墨白轻笑，语气舒缓了许多：“我是坐飞机回来的，又不是自己飞回来的，没事的。你乖乖的，等我电话。”
“嗯，那你别着急，多晚我都等你。”
我温声叮嘱，等结束通话之后想了一会儿，就拿出了已经有段时间没用的面膜，临时抱了一把佛脚。
徐墨白的第二通电话，是在晚上八点钟整打过来的：“两个人已经回卧室休息了，我现在准备出发，大概五十分钟左右就到了。”
我嘱咐徐墨白小心开车，不要着急。挂断电话便打开卧室门，悄声下楼。
安乐在晚饭过后就如往常一样去了父亲的卧室，安若和陶姨都知道今天徐墨白从威尼斯回来，见着我下楼，便默契且无声的对我点了点头。
我从陶姨那里接过已经打包好的煲汤，到了隔壁徐墨白那里，就翻找出砂锅，将煲汤重新煨上。
五十分钟之后，徐墨白准时到达，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进门之后，徐墨白一边换鞋一边翕动鼻子，开口之前先抱住我啄了一口：“牛骨汤？”
“嗯，从昨天晚上就开始熬了，味道特别醇。”
我拉着徐墨白往厨房走，给他盛好了汤就又去到楼上浴室给他放热水。
滚热的汤和滚热的水，一个暖了胃，一个暖了身。
徐墨白由里暖到外，人就暖没了骨头。从浴室出来之后不管身上还带着没擦干的水珠，直接就瘫在了床上。
我忙前忙后的给六少爷擦身、穿内。裤、换睡衣，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拉起来给他擦头发。
徐墨白坐起来不到两分钟就又跟没了骨头一样扎进我怀里，顶着满头湿漉漉的头发不停在我胸前蹭来蹭去。
新换的上衣没一会就被徐墨白的湿头发蹭得潮乎乎，我啧声，紧接着就听到徐墨白闷声开口。
他说：“还是回家好。”
我扬起的巴掌因为徐墨白这短短一句顿在半空，落下的手掌只轻轻抚在他脑后：“累坏了吧？”
徐墨白将搂在我腰上的手臂沿着后背上移，按住我肩膀将我往下带。
我顺着徐墨白的力道矮身，骑坐在他腿上。
“累倒是不累。”
徐墨白开口，侧头枕在我肩膀，有一些没一下的吻着我的耳根颈侧：“就是想你想得厉害。”
撒娇似的情话融进徐墨白的吻里，是温热的，潮湿的。
与此同时，徐墨白的身体又是异常平静的——小别之后，他给予我的，是没有夹杂着欲望的思念。
我抚上徐墨白的脸颊，理顺他凌乱的短发，轻轻亲吻他额头：“我也想你。”
“是么……”徐墨白浅浅应声，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嗯。”我轻轻回应，在他依偎过来的时候将他紧紧抱住。
沉默的相拥相抱，无声胜有声。
徐墨白再次开口的时候，他贴近头皮的发根已经半干：“小好，今天接电话的那个人是卓沁，和我同岁。她爸爸是老宅的管家，一直跟在我爷爷身边。卓沁这两年一直都在意大利那边的分公司工作，这次回来，一是因为休了个长假回来江北探亲，二是因为我妈坚持要卓沁陪着她回来。”
这一番话，徐墨白说得不快不慢，语速适中。
所以，我就有足够的时间，将里面的关键信息提取整合：“那这么说，这个卓沁，也算是从小就和你认识了？”
“嗯，小时候住在老宅的时候时常一起玩儿。后来我搬到枕水别墅，见面的机会就少了。”
我抿抿嘴，继续发问：“那你妈妈应该很喜欢她吧，要不然也不会坚持要让她一起陪着回来。”
“还行吧。我们几个孩子里，就卓沁一个女孩儿，我妈对待起来，肯定是不一样一些。”
徐墨白答得坦诚，可我心里却越发不是滋味。
这世上最恼人的是什么？
就是那个比你早到了不知多久的两小无猜。
我拨拨徐墨白半干的头发，并没有掩饰自己的情绪：“今天打电话的时候，我听着那个卓沁的声音还挺好听的。她的人，长得应该也不错吧？”
“嗯。”徐墨白点头应声，没有任何犹豫：“挺好看的。水杏眼，小酒窝，人也聪明。”
“是么。”我将环抱在徐墨白肩膀的手放下，完全没了讨论的兴趣。
徐墨白毫无察觉，仍旧将我抱得紧紧的：“是啊，所以顾琛从小就认定了卓沁，从十四岁一直追到二十二岁，终于抱得美人归。”
我反应了两秒，没好气的照着徐墨白肩膀给了一巴掌：“你耍我！”
徐墨白极其夸张的“哎呦”，抱着我躺倒在床上：“人家电视里的专家都说了，多吃醋能软化血管，有利于身体健康，我这是为你好。”
我继续用巴掌回应徐墨白的胡诌。
两个人嘻嘻哈哈闹了一会儿，徐墨白把我重新抱好，低头亲了亲我的额头便开口问道：“这一个星期，你和安乐怎么样？”
我原本轻快的心情瞬间跌落：“不怎么好，安乐现在一心想的就只有报仇。前两天的时候我还和蒋励棠说过这个事情，我们两个一致认为安乐现在已经产生了严重的心理问题。还有……”
我习惯性的伸手抠抠徐墨白的睡衣扣子，并没有看他的眼睛：“墨白，你和爸爸之前的那些事情，到底是怎么样的？还有两年前的车祸，你查到了么？”
徐墨白把我抱紧一些，将前尘往事娓娓道来：“其实你父亲和徐家的恩怨说起来并不复杂。当年江北的圈子大致分为三派，一派以徐家为首，一派以徐家的对头为首，剩下的一派则是中立派，两边都不站队，也两边都不得罪。
当初你父亲有一位一路提携他的恩人，那位恩人是在徐家对头的那一边，你父亲为了报答知遇提携之恩，就也跟着那位恩人站在了徐家的对立面。而接下来的事情，其实也就是老套的派别斗争，没什么新奇。徐家棋差一招，险些一蹶不振。好在天无绝人之路，没几年便又重整旗鼓。至于两年前的那场车祸，我确实是对你有所隐瞒。”
徐墨白低头看我，眼神愧疚：“当初你父亲在两派正式翻脸之前，一直都伪装在第三方的中立派，利用他掮客的身份不动声色的搜集各种资料。所以等到两派真的撕破脸之后，你父亲搜集的那些资料，让我们这边的人吃了不少苦头。大家因为再往前五年的事情心里都憋着气，因此仇人见面，自然分外眼红。
车祸那天，我也是当天才知道你父亲会在从郊区回来的路上遇到一场‘意外’。我当时担心你也会遭遇不测，就一路飞车开往我们约定好看烟花的地方。结果半路因为不遵守交通规则闯了红灯，发生了车祸。至于安乐说得那两个男人，我这边还在查。但现在已经过去两年，并且安乐也没办法提供那两个人的样貌特征，所以找起来会有些困难。小好”
徐墨白拉着我坐起来，让我和他面对面：“这就是事情的全部经过。说白了，大家不过各为其主，你父亲为他的恩人，我为徐家，谁跟谁都没有不共戴天的深仇大恨。所以，你不要有太大的心理负担，也不要把这个事情想得有多严重。我说句大不敬的话，你父亲已经去了。但是你还活着，既然活着，那就得向前看。我想，你父亲，他也不会愿意看到你一直陷在这些其实根本就毫无意义的纠葛里面。”
我点头，仍旧眉头紧皱：“可是，安乐她也确确实实听到了那两个男人说了徐家。而且，安乐分析的也没错。”
话说到这里，我便错开了和徐墨白的对视：“没有谁，会在将死之人面前做无用功，刻意撒谎的。”
“小好，我给你举个最简单的例子。运动会组织拔河比赛，一班和二班对抗，前者取得胜利。我们知道一班有个学生叫小胖，那么结果出来之后，我们会说一班赢了？还是会说小胖赢了？”
我动动嘴唇，已经明白了徐墨白的意思。
与此同时，徐墨白眼中的光也沉了一沉。
然后，我听到徐墨白再次开口。
他说：“还有小好，你有没有想过，安乐说的，就一定都是对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