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方思亦最后轻飘飘地丢下了句:“那你就等着逮捕令吧,不要妄想畏罪潜逃,我们会二十四小时盯着你。”
但终究还是无功而返地收队了。
下楼途中,电梯里,方思亦竟把矛头指向了简亦凡:“你今天结婚,为什么要为了孔茜的一通电话满城乱跑?没记错的话,她应该好几次想害你老婆吧?”
听懂了方思亦的语气里满含着怀疑,简亦凡重重给了方思亦后脑勺一下:“一个恨我入骨的杀人犯在外面晃着,随时可能要我老婆孩子的命,我不应该配合你们收集证据么?你要说不用,立刻把收我的钱还回来,我再也不介入你们警方办案。”
显而易见,简亦凡因为承诺过我,会送水怿心进监狱,所以向方思亦行了贿,要求全程参与。
拿人手短,方思亦又一次悻悻噤声。
简亦凡却不肯罢休,继续凶神恶煞地敲着方思亦的脑袋,揶揄他:“你说你是傻逼么?他家桌子上就有黑蔷薇,非得等什么逮捕令?”
警队组员众多,方思亦越发觉得面上无光,本想息事宁人的脸孔,逞强得硬挺起来:“花又不能当证据,我只能回局里上交你的电话录音,调出水怿心小区的监控,看他有没有作案时间,正式申请逮捕令。”
简亦凡翻了个大白眼,拉着我走出电梯,上车回家。
路上,依旧是尴尬得要死的沉默。
他有太多我不知道的秘密了,比如除了参与办案、配合取证,他和方思亦还有没有别的计划和交易;除了调查过水怿心那些我从不了解的光辉历史,他还有没有查到更多东西。
想开口,却无从问起,最后,我只好靠在车窗边,佯装小憩。
毕竟,简亦凡会迫切希望尽早破案,只是和我一样,怕康康有危险。
除了信任他,我没有别的选择。
不安,或许是受到的惊吓太多。
心事重重地抵达亚泰凇山湖,我原本已经困得不行了,可小区门口的场面,却瞬间吓得我睡意全无。
孔茜的粉丝大肆扬着纸钱,举着“黑寡妇杀人偿命”的条幅,惊悚堪比丧尸般冲上来敲打着车窗,空气里弥漫着烧焦的味道,连天的哭声,震耳发聩——
“认罪吧!我们茜茜的在天之灵是不会放过你的!”
“你就是看茜茜和水总感情好嫉妒!可茜茜死了,水总也不会要你这种水性杨花的女人!”
“像你这种人,活该儿子得白血病!都是你,茜茜才会没名没分这么多年,茜茜的女儿才会认不到爸爸!”
郑俊翊的粉丝也不消停,同样举着“黑寡妇还我俊逸欧巴清白”的条幅,更为惊悚地朝我们的车子丢垃圾、泼油漆——
“我们家俊逸欧巴也是你害的!”
“欧巴不会杀人、不会吸毒!一定是你得不到就要毁掉!潜规则不成就黑我们欧巴!”
记者早把车子围成了一团,闪光灯此起彼伏,话筒见缝插针地挤进来——
“您当初和水总隐婚时,水总知道您怀着简董的孩子吗?”
“孔茜女士的女儿是水总的么?您知情么?您究竟使了什么手段,才能让水总放弃真爱和女儿选择您,才会让孔茜女士甘愿隐藏女儿做小三?”
“您嫁给水总,是为了您的声誉和孩子,还是为了爱情?如果是为了爱情,为什么又会和简董破镜重圆?”
黑压压的人群里,每一个人,都在疾言厉色地声讨我这个无恶不作的“黑寡妇”。
所有声音,都在车身的摇晃和车窗的震荡中无限放大,搅得我万分焦灼。
昨天应酬了一天婚礼,昨晚又折腾了整整一夜,我严重体力不支,一阵阵的眩晕。
倘若简亦凡打电话报警的时候,没抽手搂紧瘫坐在副驾驶的我,我绝对会一滩烂泥似地滑下去。
原本,听见简亦凡说:“别怕,派出所马上出警。等把丫们轰走了,咱就回家。”我暂时松了口气。
结果,就那么寸,警察没来,简姥姥的车先来了。
我们的车子被堵得密不透风,只能隐约听见引擎熄火声,和康康带满哭腔的怒吼:“不准你们欺负蜜蜜!”
紧接着,孔茜和郑俊翊的粉丝一哄而散,转而去攻击那两老一幼了!
至于记者,不上前劝阻就算了,还在旁边拍照!
小区四个门集结而来的十几名保安压根不顶用。
两位没拦住康康下车的老太太,紧紧把康康护在身下,被砸得满身垃圾、油漆。
深知这帮脑残粉修理不了我,肯定会对康康动手,我必须下车引起他们的注意,让他们转换攻击对象。
于是,我坐不住地摁动驾驶位左侧的锁钮,转身就要往外冲。
简亦凡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越过我,蹿出去启动了儿童锁。
我急火攻心地来回拽着车把手,不断摁着车窗开关,可屁用没有。
转眼间,隔着心急如焚的泪目,我看见简亦凡早已突入重围,和脑残粉展开了混战。
记者的闪光灯“咔嚓咔嚓”记录着……简姥姥被扯住的头发,尼姑奶奶替康康挡掉的拳头,简亦凡被撕破的羽绒服、脏得五颜六色的愤怒面庞、浴血奋战的手臂……
然而,就在两位老太和简亦凡寡不敌众渐渐失势的当口,一抹笨重的黄色身影,猛地从角落跳出来,在人群背后,隔着变音器嘶声高喊:“我才是尹蜜!别伤害我家康康!”
我坐在车里,外面的人无疑是简瞳!
但我根本没时间去想,连我们补办婚礼都没露面,筹备好一切便深藏功与名的简瞳,为什么会这个时间、穿成这样、出现在这。
因为,混乱当中,不知谁吼了一嗓子:“靠,原来车里那个和酒吧街的一样,都是冒牌货!”
随后,犹如脱缰疯马的人群,便嘶吼着冲向扮成小黄人的简瞳。
简姥姥和尼姑奶奶无暇顾及简瞳,第一反应就把康康抱回车里。
小黄人秒速变成了挂满垃圾的七彩人,像根被扑倒的木棍,直挺挺地倒在雪地里,溅起满地泥泞。
脑子是个好东西,显然脑残粉没有,他们只有没来由的妒恨、怀疑和戾气,还有满脑子黑暗肮脏的阴谋论。
他们丝毫不怕妨害社会治安被拘留,跟电影里的丧尸几乎只差吃人这一项特殊技能了,不停拿油漆桶恶狠狠地砸向简瞳,抓得玩偶服露出了棉花、断掉了背带。
简亦凡被挤在外面,额头、鼻梁、颧骨、下巴、胳膊……满是淤青和血痕,完全无法再度冲进去。
派出所的片警赶到时,都吓傻了,急忙拿着大喇叭驱逐人群。
记者闻讯,纷纷表示自己没有参与打斗时间,仓皇逃离现场。
可那些忠心耿耿的脑残粉,听到警笛声和民警发出的警告,依旧不为所动。
民警被逼无奈,直接掏出警棍敲在脑残粉的脑袋上。
当看到同伙接二两三、横七竖八地倒下去,脑残粉们终于意识到了自己行为的严重性,忿忿不平、骂骂咧咧地按照民警的要求,在小区门口抱着头排成一排,上了警车。
泪眼婆娑地看着外面满身伤痕累累的简亦凡和简瞳,我长舒了一口气,刚想敲车窗让简亦凡放我出去。
简亦凡却被领头的民警拦住,录起了口供。
多半猜得出我这不称职的妈有多担心康康,浑身挂彩的简姥姥和尼姑奶奶抱着康康,从另一台车里走出来,第一时间告诉我:“康康没受伤。”
一门一窗之隔,康康也担心得不行,小手在外面猴急地拉车门,哭着喊着嚷嚷:“蜜蜜,你有没有事?他们有没有打你?我会开枪,我可以保护你!”
对于康康总算敢于直面开枪杀人的心理阴影这番话,我不知该高兴还是该担忧,含泪带笑地摇头,隔着窗子哄康康:“我没事,有爸爸保护我,他们打不到我。”
康康安心地撒了手,乖乖等在车门外面。
当简亦凡录完口供,亲手拿钥匙打开儿童锁时,所有人都没留神独自艰难爬起来的简瞳。
还是在我怀里,被我不放心地一遍遍仔细查看伤势的康康,发现了准备黯然离开的简瞳。
“奶奶!”
康康挣扎着跳出我的怀抱,蹒跚着脚步,在雪地里跑向小黄人。
小黄人愣住,慢半拍地回过头。
我和简亦凡也愣住了。
刚才一直劝我放心、不停重复康康一点伤都没受的两位老太,随我们屏息凝神,齐齐望向完好无损的康康和又脏又破的小黄人。
康康伸手抱住垃圾桶里捡出来一样的小黄人,扬着脸问:“你是奶奶吧?”
小黄人笨重的身体猛地一撼,良久,才弯下腰摸着康康的脑袋,说:“我是Gru和小姐姐们的好朋友,也是康康的好朋友。”
康康摇头:“不对,这次爸爸、妈妈、姥太奶、太奶奶都在,你不是他们装出来的,就一定是奶奶。”
似乎仍然不愿承认自己的身份,简瞳哽咽地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但我保护完你,该回去照顾Gru和小姐姐们了。”
估计简瞳用娃娃音说完这句话是打算走的。
可康康却趁她弯腰,干脆掀开了她的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