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医院,简亦凡如同思归倦鸟般紧锁的眉头,始终萦绕在我心头。
浑浑噩噩地步入停车场,才刚靠近简瞳给我配的车,身后忽然响起了一阵毛骨悚然的掌声。
“蜜蜜阿,你还真不让我失望,说翻脸就翻脸。小凡为了救你,躺在病床上,你都舍得丢下不管。”
下意识循声回头,我心惊肉跳地看到水怿心那张阴魂不散的脸,急忙警惕地试图拉开车门逃跑。
我不是怕死,只是想趁自己对水怿心还有玩弄价值的时候,极尽所能地保护康康和简亦凡。
水怿心却迅速上前箍住我的双手,带着几分霸道,扳正我的身体,将我推到车门上,整个人欺了上来。
尽管很怕他敲晕我、迷晕我,把我也五马分尸了。
但我还是故作镇定地扭头偏开脸,冷笑:“虽然迷J未遂的诉讼期只有五年,虽然你拍我果照的事简亦凡不想闹大,可这有监控,你就不怕我告你X骚|扰么?”
“呵,你去告阿。”
水怿心眼里闪过一丝微弱暧昧的光,缓缓低头,不带温度的手覆住我的手背,不容拒绝地抓起我的手,塞进他的裤子,结结实实放在他历经摧残的伤口上,唇瓣无情地轻轻掠过我的发丝,直达耳垂,噙着笑。
“现在的我,有没有X骚|扰的功能,你不是比任何人都清楚么?而且……就算小凡有办法让我蒙冤被拘留几天,这中间……他和康康也没准会被郑俊翊弄死。”
威逼利诱,他从来不需像简亦凡那样凶狠,只需说情话一般娓娓道来,便能不战而屈人之兵。
我落败,却还嘴硬:“好,我是告不了你,可你永远不会赢!我压根就不爱简亦凡,我爱郑俊翊,我和他在一起会更幸福!你逼我选择他,不如干脆让我跟你这个废物!”
“留你在我身边,等你谋杀我么?”
面对我拙劣的谎言,水怿心抬手狠叩住我的下巴,眼媚如焰,心冷如冰,隔空接吻般在我唇畔呵着气:“我觉得……让你跟郑俊翊在一起,等小凡发现你这么做是为了保护他……更有趣。死太容易了,难的是痛苦地活着。我对你们的报复,必须足以匹配你们对我的伤害。”
对阿,他的目的,怎么可能单纯到,只是让我跟简亦凡分手,和郑俊翊在一起?
恍然大悟。
我大力推拒挣扎的双手,停住。
我不愿看他可憎面目而紧闭的双眼,睁开。
我歇斯底里逞强的唇,千般嫌厌地几番颤抖,万般隆重地小心开口:“我已经都按你的要求做了,往后你让我配合你杀人我都愿意,不要再伤害简亦凡……”
“胡说什么?我可是守法公民,怎么会杀人?”
水怿心突然松开对我的钳制,甩得我身体重重一晃。
猛然记起什么似地,他拉起我,接着说:“对了,你一直忙着照顾尹鸩,还没听说吧?我之所以没被逮捕,是因为公开做了测谎仪口供,所有人都知道,孔茜对我因爱生恨,虐待自己的女儿嫁祸我,还谎称有我的罪证,想求简亦凡帮她。被分尸……应该是她得罪了什么人,与我无关。”
听出水怿心连测谎仪都骗得过,却听不出他出现在这的目的。
我不可思议地望着他,几乎绝望抓狂:“你到底还想要我怎么样?自杀你才满意么?我们全家都死了你才满意么?”
他摇头,胜券在握地笑了:“一日夫妻百日恩,我哪舍得你死?我阿,只是希望我那个不识人间险恶的妹妹,乖乖回到我身边。你做得到,我就陪你一起看住郑俊翊,不让他再伤害小凡和康康,更不会让小凡知道你离开他的原因。说话算话哦。”
自我的表情,淡然的眼神,轻快的语调。
如果不是足够了解他,我绝对会对他的假好心信以为真,认为杀害肖勇旭和孔茜母女的凶手是郑俊翊。
可我了解他,所以,我懂,他是在以简亦凡、康康和郑俊翊作要挟,向我提出交易。
倘若我拒绝,郑俊翊将会成为水怿心的替罪羔羊;康康的生命安全将会受到威胁;简亦凡将会得知我提分手的苦衷,深陷在爱和自责里,失去理智,跟水怿心斗得鱼死网破。
我只有阳奉阴违地假意答应:“好,我会想办法让水若烟回到你身边。”
深知这是与虎谋皮的勾当,我自然不至于蠢到相信他会放过我们一家。
哀求他也好,答应他也罢,统统是为了满足他的自负,换取他的信任,为大家搜集证据拖延时间。
水怿心当然没那么好骗,俯下身眉眼生动地看着我,温柔又漫不经心地冲我笑:“记住,千万别跟我耍和小凡那套把戏。他爱你才信你,我不是他。”
说完,他玉树临风地转身离开了停车场。
我抖着手坐进车里,根本没力气开出去。
我总是高估自己伪装的坚强,低估自己泪腺的发达,一旦被敌人戳中软肋,立刻兵败如山倒。
趴在方向盘上,这大半年应接不暇的飞来横祸,不停在我脑子里闪进闪出——
从康康被绑架到病情恶化,从我流产到康康出车祸,从乱仑乌龙到水怿心朝我开枪,从我失忆到摩天轮失事……简亦凡受了重伤、康康得了自闭症,最后再到孔茜母女的死、简亦凡被裹成木乃伊的惨状……
回忆再多遍,我也无法接受和消化所有苦难,反而终于哭出了声,哭得恶心想吐,头昏眼花。
最后,我一路哭着开去了郑俊翊家。
我不能回家。
我得让水怿心相信——
我真的不爱简亦凡了,我真的不在乎康康了。
我求他别伤害简亦凡,只是出于变心的亏欠。
这是我眼下唯一能够想到,暂时保全简亦凡和康康的缓兵之计。
共同面对……我试过。
结果,是简亦凡一次次为了保护我和康康受伤,甚至险些丧命。
简亦凡不是不病不伤不死的铁人、神仙,我不要他再为我冒险!
极不情愿地拿出钥匙,进了郑俊翊的家门,屋里没人。
他这次犯的事不小,毒驾肇事伤人,估计简瞳还没把他捞出来。
可笑他伤了我的爱人,我却因欠了他太多还不起的情债,不能怪他;我却因水怿心躲在暗处观察着我,要装作爱他。
伤神地叹了口气,我走进那间熟悉的客房,躺在那张曾在我无家可归时收留过我的床上,琢磨着郑俊翊回来以后,我要怎么让他相信,我爱他。
虽然,很不公平,但我别无选择。
水怿心跟我共同生活过整整六年,简亦凡从小和我一块长大,如果我连郑俊翊都骗不过去,又怎么能骗得过他们俩?
东想西想着,翻来覆去难以入睡,我决定去地下室的酒窖喝两杯,壮壮我的怂人胆,安安我的躁动心。
然后,当我走近,听见酒窖里有动静,却吓了一大跳。
难道有贼?
稍稍迟疑了一下,我抓起墙边的高尔夫球杆,屏息凝神,竖起耳朵,紧贴门板,蹑手蹑脚地把门推开一条细缝。
不看不知道,一看真奇妙!
原来,郑俊翊在家,而且整个人湿淋淋地窝在水幼清怀里,头绑绷带,面颊带伤,无助地声声哀求着:“给我……给我……”
水幼清无比焦灼,不停翻来覆去地说:“不怕,有我在,我们不需要那个,我陪你一起戒,有我在……”
当时我的内心是崩溃的!
我甚至在想,别不是郑俊翊真爱水幼清,水怿心明知道,还故意存心刁难我吧?
毕竟,抢男人属于特殊工种,我不在行。
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打扰这对有情人呢,我突然听见郑俊翊不确定地喊了声:“尹蜜?”
心头咯噔一下,以为自己暴露了,我刚要丢下高尔夫球杆,又听见水幼清哽咽着应了声:“是我。”
什么情况?
越来越摸不清头脑,我进退不得地杵在门口,模模糊糊地隐约瞧见,郑俊翊的眉头先是安心地慢慢舒展,随后又愧疚地重新狠狠揪起。
他问水幼清:“简亦凡没事吧?”
水幼清有点生气:“你都这样了,还担心简亦凡干嘛?”
“不是担心他,是担心你。”
郑俊翊神志不清地抓住水幼清的手,艰难而嘶哑地解释:“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水怿心在你们车子撞花坛的路口,把我绑进车里了,我那会儿跟现在一样,控制不了自己,只能维持理智打转向,不从简亦凡身上碾过去……你相信我,我真不是故意的……”
“别说了,我信你。”水幼清以食指封住郑俊翊颤抖的唇,无可奈何地拍着他的肩膀轻哄,“睡一会儿吧,你太累了。”
郑俊翊还是不放心:“你真的不怪我么?我对你说了那么多难听的话……”
“我不怪你。我知道,你都是为了收集我……”
水幼清说到这,生生把“我”后面本该连着的“哥”字咽了下去,理顺着郑俊翊被汗水浸透的乱发,泪眼含笑地继续说:“你都是为了收集水怿心犯罪的证据,才会……才会假装、假装……很爱水幼清。”
我的心阿,伴着水幼清颤抖的声线,一揪一揪地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