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事大厅陷入诡异的安静,许久,黎青雪才站了起来,邪气的一勾唇,“十三皇子说得义正辞严,背地里却尽做些没脸面的事。你若真体恤老相国,让他老人家平安长寿,就活得体面点!”
她真心瞧不起敢做不敢当的人,事到如今,即便他再怎么巧舌如簧,也掩盖不了事实。
他若大方承认,至少还像个汉子,现在算什么?整个一扭捏作态的小人。
“你!”夜璃澈被损的脸涨成了猪肝色,赤红着双眼愤怒的指着她的鼻子大骂,“苏浅,你好大的胆子!就凭你以下犯上,本皇子就能将你杖毙!”
怎么哪儿都有她?上次他出于正义救月儿于水深火热,就是她出来搅局,这次又是她咄咄逼人,真当他不敢处置了她吗?
“呵呵…”黎青雪冷笑出声,清澈的杏瞳半眯,绽出一缕危险的光芒,“杖毙?你还是先把自己的屁股擦干净了再说吧!”
因着老相国兢兢业业为百姓谋福,敬着他的外祖父,她才对他百般忍让。
可这次他将沈家的杀手放进来,欲取她性命,已经彻底触了她的底线,再没什么情面可讲。
当着老相国,她也敢据理力争!
屁股二字马上让议事厅的铁血汉子涨红了脸,个个把头转向了一边,不好意思抬眼。
如此粗俗的字眼,从一个千金小姐的嘴里说出来,实在有辱斯文。
就连端坐于正位之上的夜璃焰也无奈的摇了摇头,不过素知她的性格,也没去纠正,只是有些不自在的瞪了她一眼。
黎青雪无动于衷,接收到他责怪的目光也全当没看见,轻抬莲足走至夜璃澈近前。
秀气小巧的鼻子里冷哼了一声,“十三皇子,刚刚漏夜奔逃的滋味不好受吧?丢下一群残兵败将独自逃命,你就不怕和你爱慕的女人没法交待?”
少女凌厉的视线如刀子一般攒射到站于正中的男人身上,剜开他薄弱的表皮,直捣内心。
夜璃澈被她一句话说得心绪大乱,表情狰狞的反驳,“这件事和月儿没关系,所有的事情都是本皇子所为,你少给月儿泼脏水,她不是你能玷污的!”
“啪啪啪”
一阵不徐不缓的掌声响起,每一下仿佛都落在堂下众人的心头一般,令人毛骨悚然。
夜璃焰双手撑着帅案,缓缓起身,狭长的冰眸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危险,“老相国,你都听到了。此事该如何处置,本王要向相国讨教一个主意。”
话音刚落,夜璃澈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心惊胆颤的转过身,看向门口。
只见须发皆白的左相在七绝和一名侍卫的搀扶下,颤微微的站在门口,一只如老树皮粗糙的大手颤抖不已的抬了几次,方才有气无力的抬了起来。
哆嗦着指向怔愣住的十三皇子,嘴唇发颤的道,“璃澈,刺客果真是你放进来的?”
他没问他是受了何人指使,才行此下作手段,只想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做出了如此道德败坏之事。
可怜他忧国忧民了一生,处处以造福黎民苍生为己任,谨守公理正义,临到要入土了,竟然被这个身份尊贵的外孙给败坏了德行。
夜璃澈一见到左相整个人都不好了,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急得团团转,眼神躲闪不敢看向他。
一想到此事因何而起,他马上惊惧转成了怒火,想也没想,扬手就甩了黎青雪一巴掌,盛气凌人的厉声指责,“贱人,都是你搞的鬼!”
要不是她数次欺辱月儿,差点害了月儿性命,他也不会鬼迷心窍的想教训她一番,给月儿出气。
没有她,他就不会闯下滔天大祸,更不会惹得外公大怒,连带着他要受外公责罚。
这一下,黎青雪本能轻松避开,可她愣是没动,生生挨了他结实的一巴掌。
血线沿着嘴角蜿蜒下来,渐渐汇成了血珠滴落在地上,迸射开几点腥红,宛若盛开的梅花,妖娆又诡异。
抬起小手,以手背轻抚了一下痛得近乎麻木的脸颊,她嘲弄一笑。
拇指的指腹轻抹了一下嘴角的血迹,寒凉的目光转向左相,“老相国,您看到了,也听到了,现在不是我苏浅针对他十三皇子,而是十三皇子欲置我于死地!”
挨一巴掌她只不过疼上一疼,可夜璃澈却会比死还难过,所以,这一巴掌她受了。
刚正不阿的老相国上次就已经对他失望,这次他又触了他的底线,还死不悔改,恐怕就不只是挨上一顿打,一顿骂的事了。
所料不错,左相会因此事彻底放弃这个教之不悟的外孙。
夜璃澈失去左相这个指路的明灯,就是个瞎子聋子,身心尽皆会受尽折磨,她报复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有时候要报复一个人并不一定要杀了他,让他痛苦的活着比杀了他会让他更痛苦。
少女白皙光泽的脸颊一边高高肿起,与完好的一面形成鲜明的对比,眼角处带了点淤青,风采却半分不减。
坐在正中的夜璃焰如疯了一般冲到近前,盛怒的冰眸攒着赤红的怒火,抬脚便踹向了夜璃澈的心窝子,“夜璃澈,你该死!”
他捧在手心里疼的女人竟然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被人打了一巴掌,别说是他,就是皇帝老子他也照打不误。
这一脚运足了力气,真要结实的踹上去,夜璃澈不死也得去掉半条命。
夜璃澈虽然功夫不算一流,可也是自小习武,眼见着来势沉猛的一脚慌忙闪避,狼狈的倒退了数步,还是被腿风扫到,精美的华袍顿时被扯开了一道口子。
低头看了一眼被撕破的华服,当即大怒道,“夜璃焰,你欺人太甚!”
话落,他如下山的猛虎一般反扑回来,抽出腰间的配刀,毫不留情的挥刀便砍。
这个弟弟简直欠教训,有月儿那么好的未婚妻不知道珍惜,还到处拈花惹草,边关有个程素宁,京城有个苏浅,为了这两个女人甚至要和月儿退婚。
他视若至宝的女人却被他弃如敝履,惹得月儿终日伤心不说,还险些葬送了性命,今天要是不给他点教训,他就不是他的兄长!
夜璃焰的火气比他更甚,不过此刻他却顾不上和他纠缠,捧着黎青雪巴掌大的小脸心疼不已的给她揉着青肿的半边脸颊,厉声吩咐,“还不快去找药!”
脸都肿得不成样子了,她竟然一声都不吭,不疼吗?
看到夜璃澈的动作时,他就心尖一凉,可以她的身手,别说是夜璃澈那个花架子,就是他也未必能一击得手,所以他也没太担心,这才慢了一步。
谁能想到,平日里半点亏都吃不得的她,会生生承受他一巴掌?悔得他肠子都要青了。
暗一一看他眼珠子都红了,飞毛腿一般蹿到了内间,翻箱倒柜的找着活血化淤的药膏。
另外三个暗卫和七卫手疾眼快的拦住夜璃澈,里面得过黎青雪恩惠的人,火气都撞到顶梁了,有撕碎了他的心。
若不是他有那么一层身份摆在那,只怕就不是挨上几拳几脚的事了,以他们的手段,定要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三下五除二将夜璃澈制服,七杀杀气腾腾的拿了最结实的牛筋绳把他给捆了个结结实实,细韧的牛筋都勒进了皮肉里。
左相一阵天旋地转,险些栽倒,若不是有家丁从旁搀扶,只怕真要摔了。
目光复杂又失望的看向不成器的外孙,他眼前阵阵发黑的道,“扶本相过去!”
家丁得令将他给搀扶到夜璃澈近前,看着脚下被捆绑成粽子一般的外孙,老相国凄惨一笑。
“璃澈啊璃澈,你可真让本相失望!罢了,从即日起,你我之间只论君臣,不论血亲。如今你翅膀硬了,我也管不了你了,从今而后,你莫要再登我相府的门!”左相半阖上眼,本就老态龙钟的身躯又佝偻了几分,更显苍老。
与沈家姑娘的事情,他就一而再再而三的违逆自己的意思,如今更是为了儿女私情,连作奸犯科这样的事情都做得出来,他对这个外孙是彻底失望了。
没等夜璃澈回话,他便转移了目光,满是歉意的看向黎青雪,“苏小姐,你的意思老夫明白了。老夫不求你宽恕璃澈,只望你能念在他母妃病势沉重,留他一命。”
趁现在消息还没传回朝堂,如果能及时劝下她不再追究,小小教训一番,璃澈或许能保住一命。
失望归失望,到底是手底下长起来的孩子,又是最疼爱的女儿所出,他自然不希望他有事。
黎青雪抿了抿唇,看着须发皆白,脸色惨然的老人,心下微动。
夜璃澈的母妃她没见过,对她无感,不过老相国的为人她还是相当佩服的,左右她也没打算置夜璃澈于死地,何不送个顺水人情给他?
舌尖轻舔了一下唇角,顿时传来一阵刺痛,惹得她皱紧了眉峰,忍着刺痛回道,“老相国言重了!苏浅命如草芥,本就不值钱,何以敢让十三皇子赔命?”
答应归答应,可该说的话她必须说,“只不过有句话苏浅不吐不快,万望左相莫怪。十三皇子天骄贵胄,又有老相国这般刚正不阿的长辈教导,原本该成大器的。现如今他不辩是非,听信谗言,终是毁了前程,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