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不群语塞，他着实不知毛迷迷竟然欺上瞒下，自己一个人偷偷上了江家的后山，还放跑了怪物，却听沈奕道：“迷迷非有意为之，江阁主即便再气，也要等江云书醒来再发火不迟啊。”
“哼！那你们就祈祷书儿能醒过来吧！他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你们便滚回去，叫玉虚亲自来跟我解释清楚！”江远山说罢，拂袖朝内室而去，卓不群捏了一把冷汗，对沈奕道：“怎地我一觉困醒就出这种乱子？迷迷是吃错药了不成？”
沈奕道：“她来是要找阿霁姑娘的下落的，出了乱子这事谁也不曾想到。”
卓不群正挠着后脑勺，闻言惊道：“你知道？”
沈奕点了点头：“多少知道一点，迷迷没告诉你吗？”
完全没有啊！卓不群惊觉在毛迷迷心里头怕是沈奕的分量比他这个当师父的还要重，不免吃味起来：“这叫一点吗？这么重要的事情也不先知会我一声，我是那么靠不住的人吗？你们还有多少事情瞒着我？”他话一出口，便等着沈奕回答，谁知沈奕竟然沉默了。
卓不群好一阵上火：“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大师兄吗？你说迷迷到底是谁的徒弟！”
“你的。”沈奕道。
卓不群满腔愤慨被沈奕俩字儿堵了回去，十分憋闷：“那你怎么还帮着她一块儿瞒我？”
“大师兄。”沈奕轻轻叹了口气：“迷迷和你一样，都是没什么心眼的人，她虽然聪明，却总惹出祸端，如果我早告诉你她要来江家调查阿霁姑娘的事，你会怎么做？”
“当然是兜着啊！不罩着我徒儿罩谁啊？”卓不群义正言辞道。
沈奕：“果真如此？”
“那，那也不尽然，当然是要看她如何作为了。”卓不群又结巴着改口。
沈奕道：“江家后山从来禁止外人出入，她要上山，你必定要顾全大局拦着她，若她没有去后山，又怎么会知道阿霁已经死了。”
“什么？阿霁死了？”卓不群瞪圆了眼睛，想起自己答应月姑要把阿霁活着带回去的承诺，这下可好，打水漂了！
“那我怎么跟月姑交代？”卓不群问。
沈奕闭了闭眼，面上一副无奈而又伤感的模样：“你除了口头上应承了她，可有真正动身去寻人？还不是迷迷在替你刨根问底？”
卓不群赫然，他道：“是我没尽好为师的本分，是我管教无方……可眼下是该将迷迷找回来把话说清的时候吧？她人呢？你知道她去哪里了吗？”
沈奕摇头：“我也不知，只知道阿霁来寻她，她便将我打昏了，后头的事，怕是江云书知道得更多，可惜他还在昏迷。”
“阿霁来寻她？小师弟，你在说什么呀？你不是说阿霁已经死了么？难道她的鬼魂还能进到江家来寻人不成？”卓不群一头的雾水，沈奕道：“迷迷从后山放出来的不是什么怪物，而是江家祖上一位先人，只是不知为何她失去了生前的记忆，且餐血食肉。”话说罢，沈奕心里头的担忧终是压不住了：“我要去找她。”
“等等！你身上有伤！”卓不群赶紧拦住他：“照你说的，阿霁既然特地来找迷迷，定是有事相求，未必害她性命，你贸贸然找去，一定会出事的！”卓不群说罢，浓眉一横：“既然是我的徒儿不见了，当然要我这个做师父的去寻，你留在江家吧，若是江云书当真有个好歹……我卓不群自会给江阁主一个交代！”
沈奕被他按回椅子上坐下，待要站起，卓不群却已动作飞快地唤出避风剑，御剑而去了。
天色渐渐阴沉下来，前两日的晴明换不来今夜的清朗，太阳落山前，天上就变得乌云密布起来，仿佛随时有一场大雨要倾盆而下，也似乎预示着今夜的觅食行动不会顺遂。
毛迷迷蹲在湖边看着那一泊安静到可怕的湖水，喃喃着问道：“阿霁，我能不能不在湖边站着？这儿离林子远，要是妖怪来了要吃我，我跑没两步就被撕对半儿了。”
阿霁单手插着腰站在边上，见毛迷迷蹲在湖边，忍着想将她一脚踹下去的冲动笑眯眯道：“在林子里捕猎难度太大，我怕妖怪吃得不香。”
毛迷迷差点跟着笑出声来：“合着你是算好了想弄死我是吧？”
“你要这么想，我也没话说，反正死的人不是我。”阿霁淡淡道。
毛迷迷气道：“你一个死人好意思说？你吃不得湖里的鱼，就吃点林子里的动物也好啊！为什么非要把我扔在这里当诱饵？”
“天黑了。”阿霁忽然道：“你小声点，在这荒郊野外里头大喊大叫，是嫌自己命不够长么？”
毛迷迷应声闭嘴，但还是气不过，小声道：“你不早点讲！”
阿霁得意洋洋扭着她那一把水蛇腰缓缓踱到树荫底下，这地儿算是她挑的，依山傍水鸟语花香，换作毛迷迷的话来讲，就是穷山恶水，龙潭虎穴。这形容词倒挺贴切，阿霁轻巧两下爬上树，伏在树梢上撑着脸看蹲在湖边像是在闹肚子的毛迷迷。
毛迷迷许是蹲久了腿麻，见阿霁上树了，便干脆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亏得前几日天晴没有下雨，今天又晒了一天的太阳，湖边的地面没有一点儿潮气，甚至还带着些白日里日照的余温。
毛迷迷守着火堆百无聊赖，便拿木棍拨了拨火堆里头烧得通红的木炭，直到天色黑尽了，四周仍旧一片寂静。
这其实是极不寻常的，通常树林里会有很多动物，入夜了出没的则更加频繁，可毛迷迷除了那呼啸的风声，一点虫鸣或者是鸟叫声都听不到。
毛迷迷不免一阵胆寒起来，背后的寒毛扑簌簌直戳天际，阿霁上了树便失去了所有的动静，甚至也不开口调侃她，仿佛从来就没有出现过一样。
要是死在这种地方，那才真是可悲了。
毛迷迷哆嗦着又靠近了一点火堆，这时林间刮起一阵飓风，毛迷迷打了个摆子，赶紧捡起地上的柴火放进火堆里，火苗摇曳着升高半寸，毛迷迷正烤手，身后便传来一道女声：“姑娘这么晚了怎么独自一人在山中呢？”
毛迷迷回过头去，问话的人自然不会是阿霁了，是个陌生女子，外貌看起来约莫二十三四岁，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穿着一身银灰色罗裙，眉心一点紫色印信，又娇又媚。
“这位姑娘不也是自己一人在山中么？”毛迷迷强自镇定下来笑着反问道：“林子里夜露重，不如过来一块儿烤烤火？”
那女子也不露怯，便走到火边坐下，见毛迷迷生的火堆旁还有些零星的虾蟹，便问：“这湖水里头的鱼虾味道一定很好吧？”
毛迷迷点头：“好吃啊！”她似意犹未尽地抹了抹嘴，灰衣女子眼里头便闪烁起一点凶光，毛迷迷没见着，还拿棍子拨火，一边看火，一边问：“我叫毛迷迷，不知姑娘芳名？”
“我叫谭无霜，是住在这附近山上的，今儿晚上林子里有野猪出没，我是来打猎的。”谭无霜道。
毛迷迷点头称是：“林子里的野猪一定也很好吃。”
“是啊。”谭无霜说罢，漫不经心地揉着肚子，毛迷迷虽听她说是来打猎，却并未见她手中带有弓箭，自然是不会相信她的鬼话了，只是不知这谭无霜是什么妖，来历背景皆不清楚，一人一妖就这么假惺惺地互相寒暄起来。
阿霁靠在树上看毛迷迷跟谭无霜唠嗑，静静等待时机，树下毛迷迷浑然不觉，只恐阿霁已经离开，独留她一人面对眼前这个女妖，她道：“谭姑娘也是自己一个人出门打猎么？我是从家里头逃出来的，路过此地要向流云镇寻出路，奈何这林子里小径难行，走了一天也没找着路，所以才不得已露宿在外。”
谭无霜道：“我夫君卧病在床已久，需要进补一二，我本想着这湖里头的鱼吸取山川灵气可以给他补补身子，但今夜既有牲畜闯入此间，煮熟的鸭子断没有放跑的理儿啊，迷迷姑娘你说是不是？”她一边笑眯眯地问，一边将藏在广袖下的手向毛迷迷伸去。
毛迷迷站起身来到边上捡了几根柴火，倒叫谭无霜扑了个空，等她添好了柴，毛迷迷才道：“这湖水澄清，鱼一定很多。”
“不。”谭无霜轻声道：“周围山川相绕，湖泊却只此一潭，潭中数万年化生一尾青鱼，我本想着养到月圆夜再抓鱼给我夫君吃的，却不料那鱼进了你的肚子。”
毛迷迷一惊，只见谭无霜又道：“给你这种凡人吃了也是浪费，趁着那鱼还没被你消化，干脆把你抓回去，给我夫君炖盅补汤也好。”她说完慢慢起身，毛迷迷吓得抽出火堆里头的木棍指着她道：“你别过来！你过来我就烧了你！”
谭无霜冷笑起来，张嘴一吹，毛迷迷手里头的火棍瞬间被她吹灭，只余一缕青烟袅袅上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