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若是有不得已的苦衷，你知道了一定会原谅她的。”阿霁忽然道。
毛迷迷抬起头看她：“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原谅她？”
“会的。”阿霁笑眯眯说罢，从墓碑上跳回地面，掸了掸衣服上沾着的灰尘，对毛迷迷道：“带我去毛家村吧。”
不论夜里发生了什么事，第二天太阳照常升起，阿霁叫毛迷迷带她去毛家村，毛迷迷便带了，只是她不认得路，绕来绕去也寻不到路。阿霁也不见生气或着恼，被毛迷迷背在背上还颇有几分享受的意味。
到得晌午十分，毛迷迷实在是累得够呛，阿霁才勉为其难让她落地休息一会儿。
四周仍旧是青山绿树，这一路御剑而来，阿霁都让毛迷迷避开了有人烟的地方，只管往山明水秀的地方去，毛迷迷御了半天的剑，滴水未进粒米不沾，早就没劲儿了，一落地赶紧寻了个树桩子就一屁股坐下，再也不肯站起来了。
阿霁四处走走看看，见什么都是新鲜有趣的样子，毛迷迷喘了半天才道：“大惊小怪。”
“这不叫大惊小怪，这叫喜欢。”阿霁道。
“我还以为你不懂什么叫喜欢呢！”毛迷迷还惦记着江云书的事儿，见阿霁心情好，便忍不住要跟她抬杠。
阿霁道：“你真以为我不懂？不过是看不惯痴男怨女纠纠缠缠黏黏腻腻的样子罢了。”她说罢又好笑道：“你和你那小师叔也是痴男怨女。”
“所以你看不惯了？”毛迷迷气结：“看不惯就别看！又没让你死盯着瞧！”
阿霁背着手看毛迷迷，越看越笑：“你怕呀？”她问。
毛迷迷本想硬气一点儿说不怕的，但看到阿霁衣领口上露出来的半截儿腿骨，肚子里的底气一下子沉到了脚底心：“怕！怎么不怕，我怕死了！”
“知道怕就好，你要是怕，就乖乖听话，省得为师我操心。”阿霁说着踱到毛迷迷跟前，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顶，毛迷迷偏头躲了开去，阿霁道：“休息好了吗？”
“没有！我肚子饿走不动路！”毛迷迷理直气壮道。
阿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直起身子叉腰环顾四周，才道：“师父给你捉条鱼，你乖乖坐好，乱跑留神被妖怪捉去吃了！”
毛迷迷心道，你不就是个妖怪么！却见阿霁挽起裙摆，当真下湖摸鱼去了，毛迷迷坐在原地等她，见阿霁摸鱼摸得专心致志，并没有留神自己是否偷偷逃走，便假装耐心等着，手却不由自主地摸向了蔫儿坏。
在这荒山野岭里头，她完全可以自己御剑回云州，再不济去饮剑山也好，但若说要把阿霁独自留在这里，毛迷迷也实在是不敢想她会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儿。阿霁说的那句话，毛迷迷还是不能够释怀，莫云虽然与她并不如何相熟，到底是接触过的人，毛迷迷不想再看到自己认识的人死在自己面前了，她宁愿带着阿霁去毛家村……可阿霁为什么要她带她去毛家村呢？
毛迷迷屈起腿两条胳膊抱着膝盖，下巴搁在膝盖上头，默默看着不远处摸鱼的阿霁。
她果真没有生前的记忆了么？还是说她从头到尾都在装？她要去毛家村做什么呢？
毛迷迷心里疑惑着，阿霁恰巧摸到一条大青鱼，趟着水上了岸，把鱼朝地上一扔，就叫毛迷迷过去。
毛迷迷踟蹰着站起身来，走到河岸边，阿霁道：“去捡些柴火来！”
毛迷迷瞅着那条大鱼，心里还寻摸着该怎么吃，许是她这些日子吃得太好了，竟然连要生火都给忘了，赶忙答应着去捡柴。等她抱着一大堆木柴回到岸边时，那条可怜的青鱼边上又被阿霁拿草串了一串螃蟹和虾。
在毛迷迷印象里的阿霁是个茹毛饮血的怪物，可此时所见，却又超出了毛迷迷的认知，她道：“你会做鱼？”
阿霁正取尖锐的石片剖鱼，闻言抬头道：“你以为我只会杀人？”
“我是这么以为的。”毛迷迷点头道。
阿霁吃吃笑道：“你看人都是刻板印象啊，我吃人不代表我不吃鱼，我在地宫里头几百年只能吃人，出来了就不能吃个鱼吃个虾么？”
毛迷迷不吭声了，跟着阿霁蹲下身子，把抱来的柴火搭成一圈儿，从地上摸了些落叶当引信，用火折子点了火，默默地升起火来。
阿霁将鱼洗干净，拿一根干净的木棍串好，朝火边一插，便就地坐下，毛迷迷还沉浸在被阿霁能吃鱼震惊到的氛围里，没头没脑问道：“那你为什么还要杀莫云？”
“我不杀她，她就要杀我，有什么好为什么的？你以为这世上的人，都是善良单纯的么？”阿霁撑着下巴眯眼损道：“你等着看吧，早晚有一天你会吃亏的。”
毛迷迷道：“吃亏就吃亏嘛，我又不是吃不起。”
阿霁瞥了她一眼：“丫头，你以为亏那么好吃？你是摔得不够狠，摔狠了你就会明白什么叫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了。”
毛迷迷扁着嘴不吭声，默默盯着火上烤的鱼，直到那鱼眼珠渐渐被火气熏白了，阿霁看火候差不多，先把虾蟹给毛迷迷，大鱼烤得鱼皮焦黑了，才从地上解下来递给毛迷迷。
毛迷迷饿得不行了，哪里管那么多，接过来就吃，吃了两口，才想起阿霁来：“你不是说你吃鱼的吗？怎么不吃？”
“我不吃熟的，你自己慢慢用吧，我随便走走得了。”阿霁说着从地上站起来，拖着潮湿的裙摆悠哉闲逛起来。
毛迷迷看她慢慢走远了，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但那青鱼烤得实在美味，虽然没有调味，炭火却更突显了鱼肉的鲜甜。毛迷迷这些日子思虑稍重，胃口一直不是很好，却吃下了阿霁烤的整条青鱼。
阿霁在林子里走了一圈，也不知道是去觅食还是真去散步了，等她回来，地上便是一片狼藉的鱼骨蟹壳和虾皮。阿霁笑眯眯道：“吃饱啦？”
毛迷迷擦擦嘴，有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阿霁道：“吃饱了就跟着走吧。”
“你要带我去哪里？不去毛家村了么？”毛迷迷追问。
阿霁手里头捏着块琥珀色半透明的小石头，石头上钻了个小洞，她拿灯芯草穿了这石头在手里头编着，一边编一边道：“这里风水不好，再待下去晚上可就要出人命了，当然是先走为妙。”
毛迷迷没搞明白为什么会出人命，便问：“为什么？”
“这才是学习的样子嘛，多问两句为什么，总比坐在那儿打坐来得强。”阿霁边走边说：“此处群山环绕，只有这一泊湖水，聚集的灵气便汇入湖中，湖中生物便长得肥美。你吃那青鱼味道好吗？”
毛迷迷道：“好吃，我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鱼，要是能天天吃就好了。”
“你以为就你这么想？此地有妖，你一个修道的居然没有发觉么？幸亏这妖白天不出来，要是到了晚上，我可救不了你。”阿霁说着手上一顿，她低下头去看那根在手里编好了的绳子，指尖灵巧地打了个绳结，才将那条绳子递给毛迷迷：“戴上吧。”
“这是什么？”毛迷迷盯着阿霁手里那条绳子问道。
阿霁道：“这是青鱼石，辟邪的，我既然认你做徒弟了，自然是要好好护着你了，你要是死了，师父我可是要伤心的。”话虽如此，阿霁脸上并没有一点伤心的模样，仍旧漫不经心，像是在开玩笑。
毛迷迷自然不会认为阿霁能把自己看得多重要，但还是接过那条手绳戴在了自己右腕上。戴完青鱼石，毛迷迷问：“那妖怪是什么来头？白天竟然不出来？”
“啊，应该是昼伏夜出的动物吧。”阿霁说道，见毛迷迷拿出蔫儿坏就要飞，赶忙拉住她：“你要去哪里？”
“逃啊！不逃等死吗？”毛迷迷道。
阿霁哼了一声：“你逃得掉么？那湖里的青鱼被你给吃了，你身上就有那湖的味道，你以为你还走得了？”
毛迷迷一怔：“你算计我？”
“这称不上是算计，只是利用一下我的乖徒儿罢了。”阿霁道：“人吃鱼，我阿霁是怪物，当然不能吃人吃的东西了，我的乖徒儿这么孝顺，怎么忍心看着师父挨饿呢？”
“那湖里有鱼，你自己怎么不吃？”毛迷迷气道。
“我吃了那鱼，妖怪自然也会发现我，我们两个之间总有一个要当诱饵，既然是师父我要进食，诱饵自然是徒儿你了。”阿霁笑着说罢，拍拍毛迷迷的肩头。
毛迷迷心里拔凉拔凉地，不免惦记起卓不群来，要是卓不群在，哪儿还用得着她当诱饵呢？
被千里之外的毛迷迷记挂着的卓不群这会儿正跟沈奕一块儿站在江云书卧房外，江远山神情凝重坐在上首，半晌才道：“卓不群，你收的好徒儿啊！”
“迷迷半路入门，什么都不懂，江阁主海涵，不要跟个小丫头计较啊。”卓不群满头冷汗却也顾不上擦，只替毛迷迷求情。
江远山道：“我唯一的儿子重伤躺在屋里头，毛迷迷又放跑了关在后山的怪物，若不是她做下这等荒唐事！我儿怎会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