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不敢！我不过是个山野村姑，怎敢劳烦您来教导呢？”毛迷迷面色如夜色般冰凉，瞧不出半点暖意，倒显得阿霁热脸贴她的冷屁股了。
阿霁笑意不减，只看着毛迷迷道：“你不怕我进屋去把你的小师叔和师父全杀了？”
“你敢！”毛迷迷张开手挡在她跟前，但阿霁并没有要进屋的意思，她只是拍了拍毛迷迷的胳膊道：“这么好的一副躯壳不修道可惜了了。”
“可惜也是我自己的事情，与你无关吧？既然我已经遵守承诺把你从地宫带出来，你可以离开了，这里是江家，断容不得你这种妖孽的！”毛迷迷道。
“妖孽？哈！我是妖孽啊，妖孽怎么会信守诺言？我在地宫里闷了三百多年，好不容易上来透口气儿，怎么也得杀他百八十人才过瘾嘛。”阿霁慢条斯理说着，看了一眼窗纱透出的烛光：“我听花黎说你和沈奕两情相悦，怎么他反而要娶自己不喜欢的人？”
“聚华凝气派门规如此，我与他只是师叔侄，你不要再说了。”毛迷迷垂眸道，面上哀愁难掩，尽入了阿霁的眼中，她道：“门规门规，这些门派的门规都是死的，人可是活的！你宁愿自己后悔一辈子，也要守着这劳什子的门规？难不成等你老了，你们掌门还能给你立个遵守门规的牌坊不成？”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你懂什么？”毛迷迷小声斥责道，声音颤颤，仿佛要哭出来似地，阿霁笑哼哼道：“你所谓的规矩，都是人定下来的，活在世上无忧无虑一点不好么？非要这样折磨自己，什么迫不得已，什么为爱付出，都是不知所谓！你难道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修成大业，与你的小师叔沈奕双宿双飞做一对神仙伴侣么？”
毛迷迷闻言猛然抬头：“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没有么？你不想吗？还是说你不敢想？”阿霁暧昧不清地说着，伸手勾住了毛迷迷的脖子，将她揽到跟前并蛊惑道：“跟我走吧，你会成为这样的人的，只要拜我为师。”她清冷的语调在漆黑的夜色里缱绻浮动，毛迷迷渐渐地被蛊惑进去，但不待阿霁将她领走，毛迷迷却忽然清醒了过来，她眨了眨眼，伸手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疼得倒吸一口凉气：“你会媚术？”
阿霁见被她识破，脸上笑意逐渐收敛，只道：“你将我从那地宫里放出来的时候，早该做好心理准备，我可不是什么善茬！我是这世上最离经叛道之人！随从我的，搅乱天下太平！背弃我的，合该堕入十八层地狱！你以为你没有犯错么？莫云虽为我所杀，却是因你而死，你怕江家追究，知情不报，是助纣为虐！所以自我重出人间以后杀死的每一个人的性命，都有你的一份！”
毛迷迷心中大震，踉跄了几步想要逃开，却撞上了身后一人，她回过头去，只见江云书瞪着眼睛看着自己：“迷迷！是你把她放出来的？”
毛迷迷张了张嘴，想要辩解却无从去辩，阿霁笑道：“除了毛迷迷还会有谁？她是柳卿卿的女儿，身上流着离经叛道之血，你心知肚明，还明知故问？”
江云书拉住毛迷迷的胳膊，急道：“你说话啊！”
毛迷迷愣愣地任由他拉扯，忽然道：“江云书对不起！”
江云书道：“我要你说什么对不起了？你知不知道你干了什么？爹会杀了你的！”
毛迷迷眼眶渐渐一片通红，她道：“你放手。”
江云书不依，只死死握住毛迷迷的手腕，将她拦在身后，只对阿霁道：“妖孽！你以为你出了地宫便可横行霸道了？我飞星逐月阁岂容你放肆！”
“江云书，你姓江？”阿霁喃喃问道，江云书不答，她讨了个没趣儿，也觉得挺无聊，便对毛迷迷道：“徒儿，跟师父走吧。”
江云书道：“迷迷哪里都不会去的，你要带她走，除非我死！”
但他话音刚落，便反应过来阿霁已经站在跟前，她个子只比江云书矮了半寸，一双琉璃般剔透的棕色眼眸里死灰一片，却不掩当中的暴戾与傲慢。
阿霁勾了勾嘴角，笑道：“那你就去死吧！”
江云书没有动弹，毛迷迷躲在他身后，忽然闻到一股刺鼻的血腥味，江云书背后渐渐晕出大片的血来，寂静的回廊下，有什么东西搅动着，阿霁收回手，尝了尝指尖沾着的血迹，难掩失望：“江家人也不过如此。”
毛迷迷还在发愣，江云书身子一歪，闷声到底，阿霁若无其事站在她跟前，朝毛迷迷招了招沾满鲜血的利爪：“来！”
毛迷迷低头看倒在地上的江云书，背后一阵寒意透了上来，她扑上前去，想要看江云书的情形，却被阿霁一把拉住腰带，硬是拖入了黑暗之中。
沈奕醒来时，毛迷迷已不在屋内，卓不群照顾了他一天累得狠了，这会儿正睡得一片死沉。沈奕起身下床走到门口，没有见到毛迷迷，只见到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江云书。
地上淌了大片的血，几乎让人以为江云书已经死了，可当沈奕把江云书扶起时，却发现他还有一丝呼吸。
江云书腹部被人开了一个大洞，却不像是利器所为，当中血肉模糊一团，换做寻常人早就咽气了。
能这样伤人的，除了那个从地宫出来的阿霁，沈奕别无他想。
至于失踪了的毛迷迷……
当她被一直带出云州城外，去了乱葬岗后，毛迷迷才意识到自己犯了何等重要的错误。
她怎么能放任江云书倒在地上生死不知呢？一想到江云书会因此而送命，毛迷迷的心就开始凉飕飕地一片，冻得仿佛要喘不上起来似地。
阿霁坐在一块断了半截的墓碑上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你不是很喜欢沈奕么？怎么江云书死了，你也这样难过？”
“他是我的朋友啊，朋友出事了，怎么能不难过？你没有朋友吗？”毛迷迷垂泪道。
阿霁脸上笑意一僵：“我没有朋友怎么了？我一个人好得很，带上你这个拖油瓶我才觉得累赘。”
“那你放我走吧。”毛迷迷可怜巴巴又抽抽搭搭乞求道。
阿霁摇了摇食指：“我倒是想放你回去，可你有想过你会怎么样么？你放走了十恶不赦的妖孽，这妖孽杀死了飞星逐月阁江阁主的亲生儿子，江远山会放过你？聚华凝气派会为了维护你这么一个小弟子而跟飞星逐月阁翻脸么？”
“不会。”毛迷迷道。
“那不就结了？你回去就是个死，俗话说得好，好死不如赖活着，你这么年轻，总有活下去的理由，不像我，干巴巴在地底下待了三百多年，什么有趣的事都见不到。”阿霁呢喃道。
毛迷迷听罢，抬袖擦了擦泪，瓮声瓮气道：“有什么好的？我难过死了，你还在边上说风凉话。”
“难不成你还要我哄哄你？我又不是你娘，你娘躺在地宫里头呢！”阿霁道。
毛迷迷皱起脸来：“怎么你们都说柳卿卿是我娘？我娘早就死了，跟我爹爹一起葬在祖坟里！柳卿卿躺在地宫里头，怎么会是我娘？”
“你还不明白么？”阿霁正色道：“柳卿卿是不是你娘，不取决于她是否躺在祖坟你跟你爹合葬在一块儿，而是你和她有着无尽相似的容貌和力量，唯一的区别是……”说到这儿，阿霁又停了下来，没有继续往下讲，毛迷迷恰好被她勾起了兴趣，见她不说了，又追问：“唯一的区别是什么？你快说啊！”
“唯一的区别，就是你是个哭包，柳卿卿可从不掉泪的。”阿霁道。
“你怎么会知道的？你在地底下三百多年，地上的事你也知道？”毛迷迷满脸的不信，阿霁笑道：“我说过，我见过的人比你吃的饭还多，三百多年可不是白过的。”她说罢抬起双手绕过后脑勺盘起：“信不信由你。”
毛迷迷还真是半信半疑，说她和柳卿卿是母女的一共两个，都不是人，一只狐妖胡一枚，一个百年尸妖阿霁，她怀疑是怀疑，却没得挑，在阿霁跟前，容不得她不信了。
“她和我长得那么像，应该是有些血缘关系的吧？”毛迷迷低声道。
阿霁问：“怎么？你很不愿意承认柳卿卿是你娘？她虽然已经是活死人了，到底还没有死透，难不成你宁愿你娘躺在泥里烂成渣，也不愿意接受她还活着事实么？”
毛迷迷抬头看了她一眼，又立马低下头哈气搓手，夜里的乱葬岗实在是寒气逼人，与饮剑山的夜露凉气完全不同，这是一股逼仄的阴气！“与其看她躺在那里生死不知，我倒宁愿她死了，和爹爹一起共赴黄泉的好。”毛迷迷低声说道。
“哦？你讨厌她？”阿霁问。
毛迷迷道：“我对娘没什么映像，三岁前我不怎么记事，我四岁那年她就“死”了，爹爹从春分一直郁郁寡欢到年关，年关没熬完也跟着去了，她如果活着，为什么要假死？她不要爹爹，连我也不要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