产盐的地方出个怕盐的妖怪,这话当然也是说不通的,毛迷迷心里有点儿纳闷,杨绵绵靠在枕头上搓着手,黎州城晚上也冷,她这两天又是伤筋又是动骨的,也吹不得冷风,她道:“你非那么着急找,也得等天亮了再说,况且丫头还是个小孩子,小孩子长个不能熬夜的,或者你今儿晚上自己再去外头走两圈,看那妖怪还出不出来呗!”
毛迷迷哪里真睡得着呀,虽说有聚华凝气派的人在,卓不群也不是会袖手旁观的人……
她思前想后还是有点儿坐不住,便独自一人出了门。
杨绵绵等毛迷迷走了,才钻进被窝里,顺便给丫头盖好被子。
小姑娘缩在被窝里头很是担心地问:“绵绵姐,她不会有事吗?”
“我怎么知道?她这么成天介地坐不住往外头跑,早晚也得出事,赖谁?”杨绵绵老大不高兴地嘟囔完了,才啧啧道:“那妖怪道行再高,也总不能一直逍遥法外下去,总有一天踢到铁板,你迷迷姐说不定就是那块铁板,你等着看吧,看那妖怪能踢成什么样。”
这夜十分漫长,外头的街上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毛迷迷出门不看天,只披了件外裳便上路,没走出多远,衣服就吃透了雨水,沉甸甸贴在身上。
初春的雨冷如冰,但她胸中一点火苗熊熊燃烧着,丝毫不畏惧这点冰寒。
黎州城内万家灯火已灭,家家门窗紧闭,毛迷迷在城中游走,街上便是连猫狗都不见一只,孤独与沉寂将她独自一人团团包围起来,精神便在这种氛围下十二万分地紧绷起来。
毛迷迷行至河边,正考虑着该往哪儿去,不料阵阵夜风细雨却夹杂着一股奇特冷香由远及近,毛迷迷嗅了嗅,只觉这香氛十分特别,说不上的甜美与清冽。抬头朝风来处望去,却见黎州城外的黄矮山上有隐隐约约的灯火气。
照理来说,黎州城内闹妖怪,城外也受牵累,怎会有人半夜三更还在山上活动?毛迷迷不想也知道,这个时候能在荒郊野外活动的都是些什么东西,但既然人堆里找不着那妖怪,去妖怪堆里总能寻得到吧?
她这么想着,整整衣服上的雨水,快步朝城外而去。
黎州城外的黄矮山虽名为山,跟真的山却是无法比较的,不过小土丘而已。山上山下各有一座庙宇,山上的是土地庙,山下的则是观音庙。近年来佛教昌盛,善男信女拜观音者多,土地庙便荒废了下来,晚上就成了游魂野鬼和妖怪们的欢乐场。
毛迷迷在狐狸窝待了三年,就像她再遇江云书时那般,她身上的狐狸味还没散去,真到那妖怪堆里,也未必会被发现。等她一路赶到那土地庙里时,群妖正纷纷朝这座不大的庙宇云集而来。
土地庙外的山门处一字摆齐了九九八十一张桌席,一些从外貌上看不出族群的小妖正摆瓜果菜肴待客。来此的妖皆有拜帖,人手一张,且来者手不落空,毛迷迷哪里知道这儿在摆酒,手上什么也没有,便躲在暗处悄悄观察。
只见土地庙外群妖汇集,一时之间衣香鬓影,毛迷迷数着能看出族群的,便有十几种,更不要提那些看不出族群的妖了。
若那犯案的妖就在这些妖怪当中,她这会子要去找麻烦,大概也是给自己找,不如静观其变,看看有什么情况,再做定夺便是。
待到筵席坐满那些山精海怪,土地庙紧闭的大门忽然洞开,有团团雾气随之裹挟而来,毛迷迷抽了抽鼻子,是那股奇特的香味。
雾气散去,露出其后一位年轻貌美的道姑来,说是道姑,毛迷迷也觉得不像,虽然她手持拂尘,束着道髻穿着水田衣,身上总有一股别样的妩媚,不像是修正道的。
那道姑甩了甩手中拂尘,那香味便更浓郁,在座妖类闻之如痴如醉,毛迷迷这才注意到,入席的妖,几乎全是母的!
就算偶有公的,也是三两只与女伴同行。
道姑朗声道:“今夜细雨绵绵,有劳各位同修远道而来!小女子清月这厢有礼了!”
原本安静下来的妖怪们纷纷道贺,祝其修为一日千里云云,毛迷迷不听那些客套话,只是站得脚酸,正捶着腿,忽然瞧见其中一席上一对男女,男的瘦高个桃花眼,顾盼留情,女的柳叶眉杏仁眼,未语先嗔,不是叶归和薛凝碧还会是谁!
这对冤家怎地混到这里来?难不成也是查那干尸案?
毛迷迷一颗心吊起在喉头晃荡,聚华凝气派的修士自诩正道,身上没有半点妖气,要是被发觉了,还不得被这群妖怪生吞活剥?
她看得有些着急,那边厢清月已经开始介绍今夜晚会主题。
妖类虽不比人足智多慧,但在漫长岁月里,也总寻到些打发时光的乐子,今夜百妖会正是如此,但这会不光是吃个酒席就罢了,来此的妖全是为寻宝而来。
世间万物修行皆要历经磨难苦修,积年累月方证大道,漫漫修行路,想走捷径者不知凡几,若得一天材地宝,少说也省去几十年苦修!这百妖会自然为此而开!
清月道:“本会每逢三年一开,今年花落黎州城,地方简陋,还请各位同修见谅!但今夜与会者必不虚此行,小道寻得宝物一二,无意独享,只求结缘,诸位请静观。”她说罢侧身击掌,几名小妖自土地庙中捧出盖有红绸的宝物一字排开站好。
席上妖物兴奋异常,叶归倒也十分好奇,正探头,忽然嘶了一声看向薛凝碧,显然是被她掐了大腿肉。
毛迷迷着实担心得紧,但她手上一无请帖,二无伴手礼,上去了也会被赶出来,救人就更别提了!着急的当儿忽然肩头一沉,她身子一僵,就听耳边有人轻声道:“你来这里干什么?”
毛迷迷回头,对上一双微微眯起的眼,她一愣,脑袋如同被雷当头一击般,顿时一片空白。
她早前只听说沈艳要来,却不知沈奕竟然也出现了,他不是在闭关修炼的么?怎么就出来了呢?
“沈……”一个奕字含在口中,绕在舌尖迟迟叫不出声,毛迷迷结巴了,沈奕倒是将她从地上提起,与她并肩站在暗处,似乎并不惊讶毛迷迷在这里,他低声道:“你一个人来的?”
毛迷迷点了点头,颇觉尴尬,她低着脑袋看自己脚尖,一点也不敢看他,沈奕道:“既然来了,就专心看吧。”
毛迷迷嗯了一声,声如蚊呐,脸上已经烧得血红一片,她说:“你们怎么也来了?”
“来除妖。”沈奕说罢,低头看毛迷迷,他眼神冷漠疏离,看她也不过是一瞬:“你身上妖气很重。”
毛迷迷道:“我,我来黎州城找东西的,不是来找茬的。”
沈奕不语,毛迷迷才又讷讷道:“我有个姐妹托我带盒黎州城产的百花醉红颜胭脂,我才来的,并不知晓你们也在这里,如果我早知道的话……”早知道就干脆避开这里,先去别处了。
沈奕道:“别说话。”
毛迷迷闭上嘴,同他静静看那百妖会如何举行。
席间清月一一列出今夜主角,但此会请的都是女妖,是以多为罕见的绫罗珠宝,并无如何特别之处,直到最后一件宝物揭开。
不等清月介绍,毛迷迷揉了揉鼻子皱起眉头,那股香味更加浓郁了,先前闻着是股甜冷的香,可这会子这股香甜味道浓得她几乎作呕。
沈奕察觉到她有些不对劲,正要问起,毛迷迷张嘴便打了个喷嚏!
一时之间土地庙前安静异常,清月脸色有些不好看,怒问道:“什么人!”
毛迷迷吸吸鼻子,将沈奕推到更深处,走出了阴影底下。
众妖只见一名女妖自树后款款走出,清月道:“原来是狐族的姐妹,我道是谁呢?你没有请柬来这里干什么?”
毛迷迷道:“我虽然是个小妖,但我手上也有一样宝贝,不知列位可有心一瞧?”
清月笑道:“这位……不知如何称呼?”
“我叫……胡逸之。”毛迷迷点头道,打心底里佩服自己胡诌的本事。
清月哦了一声:“之之姑娘有礼了,不过你来得有点晚,本会已经举行,不再收入其他宝物。”
毛迷迷道:“这个我知道,但是我想在座列位一定对这件宝物有兴趣的!”
“什么宝物?”清月问。
毛迷迷将藏在衣服底下拿绷带裹好的蔫儿坏拿出,慢条斯理解开上头的绷带,露出一角:“便是此物!”
“这么一根烧火棍,你在跟我开玩笑么!”清月怒气渐涨,正要叫小妖来将毛迷迷轰出去,却听毛迷迷道:“这不是烧火棍,这是一把剑,一把闻名于世,却又隐于三年前的名剑!”
清月闻言,眯眼打量毛迷迷手中的蔫儿坏,忽然一怔,快步上前将其拿到手中细看,迎着灯光,她倒吸一口凉气:“这,这是蔫儿坏?”
毛迷迷道:“正是!此剑我偶得于妖界一隅,剑主毛迷迷三年前随尸妖销声匿迹之事,想必大家都清楚得很!”
“但这是一把仙剑!我们修妖道,要把仙剑有何用?”宴席上有人大声质问,毛迷迷一看,却是薛凝碧,她大概也怕自己出事,想着让人轰出去总好过送死。
毛迷迷笑笑:“蔫儿坏当然没用,可是此剑剑主在座诸位也听过吧?柳卿卿之女,那柳卿卿又是什么人物,各位就算不知道,那么小女子想问,各位知道浮沉珠么?”
话音刚落,土地庙前又沸腾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