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绵绵疼得嗷一声长嘶,奈何那滚烫的盐袋敷在腰上实在舒服,便又老老实实躲被窝里哼唧着。
毛迷迷转而又去照看还坐在凳子上发呆的小丫头,这时外头传来噔噔噔上楼声,脚步由远及近,店小二急急忙忙在外头叫道:“莫不是又出命案?”他边说边要拍门,毛迷迷道:“没有命案,只是有人怕死得不够快而已。”
店小二一听没命案,别的也懒得多问便立刻下楼去了,杨绵绵闷声道:“你说我?”
“我说有人,你是人吗?”毛迷迷反问。
杨绵绵摇头:“不是。”
“那就不是在说你咯,安心睡觉吧,那妖怪今天杀了两个人,应该不会再出来了。”毛迷迷叹息道。
杨绵绵在床上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说:“这妖怪确实有些奇怪了,据我所知,黎州城并不是吸血妖喜欢待的地方,这妖孽一个月杀了三十几人,也确实过分了点儿。”她说着又看向毛迷迷跟前那小姑娘:“这丫头没有灵根,只是个普通的凡人,你带在身边只是个累赘,不如找户人家安顿算了。”
毛迷迷道:“你不明白的,她是干尸案唯一目击命案之后还活着的人,我要找妖怪,还得问问她。”她话音刚落,手忽然被人一把抓住。毛迷迷低头,却见那小丫头一双露珠儿般明亮的双眼里眼泪汪汪,她一张小脸虽被吓得煞白,却还是强自镇定地问道:“你,你要找妖怪?”
毛迷迷点头,却见丫头眨眨眼,满脸期盼转瞬落空:“你去又有什么用?官府都帮不上忙,那妖怪一定还会出来害人的。”
“所以我才要找到妖怪,免得晚上睡觉不安生。”毛迷迷道。
杨绵绵插嘴说:“我还以为你这丫头被吓傻了呢,原来还有神智?你有什么办不到的事儿,求你跟前这位姑娘吧,人家可是救苦救难的迷迷大人!有钱又有修为,那什么吸血的妖怪站她跟前就是班门弄斧!”
毛迷迷道:“你不是睡了么?”
“我在说梦话!”杨绵绵瞪着双眼睛任性道。
“真的吗?”
毛迷迷低头,丫头期期艾艾问道:“她说的可是真的?你,真的有这么厉害?”
毛迷迷并未见过那草菅人命的妖,对方底细道行甚至种族她都不清楚,也实在是不敢夸下海口,但见丫头一脸期待,她还是点了点头,有些含糊道:“算是吧。”
“那我把我知道的全都告诉你,你把那妖怪杀了吧,求求你了!我爹娘都死了,以后这世上只有我一个人,我不想再有别人像我一样!”丫头哭叫道。
这叫毛迷迷于心何忍?她从小也是一个人长大的,最能明白其中苦楚,便说:“你慢慢讲,不着急说,我听着呢。”
丫头擦了擦眼角的泪珠,回忆道:“本来我晚上就要就寝歇息了的,但是娘说晚上屋子里浊气太重,她本来身子就不好,我们家过来黎州城,是来给娘看病的。娘身子不舒服,爹爹就去窗边开了条缝,谁知道一眨眼的功夫,爹就不见了,娘很害怕,但是爹不见了她很着急,就也跟着去窗边看,结果她也没了……”
“哇,这妖怪嘴挺大,一口一个啊。”杨绵绵在床上撑着脑袋又插话,毛迷迷没好气道:“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她说完,又问丫头:“你可有看清楚那妖怪的样子?”
丫头道:“我本来裹着被子躲在床上的,那妖怪就把我带了出去,咬了我一口。”
“咬了你一口?”杨绵绵疑心顿起,挣扎着坐起身来,招呼道:“过来我瞧瞧。”
丫头依言上前,将衣服领子除下,露出颈侧一枚三角形血口,那口子铜钱般大,血已经半凝起来,毛迷迷此前不知她竟受过伤,便立刻找药来给她包扎。
而杨绵绵自看到那伤口起,眉头便皱了起来,她问:“你身上有带什么东西么?”
丫头眼珠子转转,摇了摇头,杨绵绵不信,便在她身上翻找,却果真什么也没有找到。
毛迷迷拿净水和金疮药给丫头简单包扎了伤口,见杨绵绵愁眉不展,才问:“怎么了?有什么想不明白的么?”
杨绵绵道:“你看她的伤口,是不是很奇怪?”
毛迷迷点头:“确实有些奇怪,按理来说,若是蝙蝠或者蚊子,前者定会留下一个牙印,后者则是肿块,可丫头脖子上是个三角形的伤口。这世上总没有长着这种牙的猛兽吧?”
“况且猛兽又不吸血,是吃人五脏六腑与骨髓皮肉的。”杨绵绵嘲讽一笑:“这家伙一定不是飞禽走兽。”
“那会是什么?”毛迷迷疑惑道。
杨绵绵摇头:“我只是纳闷这丫头怎么被咬一口就放了?难道那妖怪还挑嘴不成?”
毛迷迷道:“或许那妖怪吃饱了?”
“吃饱了不能带回家慢慢吃么?你瞧那妖怪这么猴急,在城中便要吸她的血,结果咬了一口便扔了,这不是挑嘴又是什么?”杨绵绵说着,将丫头从床边拎到地上,对毛迷迷道:“你晚上去天字三号房睡,这丫头跟我一床,你给她洗干净点儿,要是身上搓泥,我可不容她!”
杨绵绵的小姐脾气毛迷迷着实领教过,不过她脾气不坏,只是娇气些,毛迷迷也不跟她争辩,打热水来帮丫头洗了个澡,换了新衣便让她上床跟杨绵绵一块儿睡了。
杨绵绵睡品好,让了里头半张床给丫头睡,自己闭上眼没两下就睡着了,只是丫头始终沉浸在爹娘的死上,两眼一直睁得圆圆地,好像先前那桩祸事仍旧在自己眼前发生一般。
毛迷迷知道亲眼目睹双亲被害是旁人言语难以劝慰的,便在床边坐了一会儿,才拿着丫头的衣服去洗,刚一开门,却见卓不群背着剑站在门外头。
“那小姑娘怎么样了?”卓不群问。
毛迷迷道:“卓道长怎么来了?”
“那小姑娘亲眼目睹父母受害,我关心关心不成么?”卓不群口是心非道。
毛迷迷说:“她已经睡下了。”
“那你呢?你不睡?”卓不群又问。
毛迷迷道:“杨姑娘赶我去天字三号房,我打算再仔细看看,那妖怪可能在屋子里留下什么线索也未可知呢。”
“那你不用去了。”卓不群说:“天字三号房我已经包了,今天晚上我会好好查看,那小丫头你只管照顾好便是。”
毛迷迷无言以对,但在卓不群跟前,她也着实不知该如何面对,就下楼去柜台又叫掌柜的给自己开间上房。
正拿钥匙,店掌柜见毛迷迷胳膊上搭着的小孩衣裳,不免叹道:“唉,孩子年纪轻轻就没了爹娘,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呀!”
毛迷迷道:“等干尸案告破后,我会带丫头回家寻亲的。”她说罢拿了钥匙,店掌柜忽然道:“毛姑娘,你手上的衣服可以给我看看么?”
毛迷迷挑了挑眉,将手里的衣服递给了他。
店掌柜拿着那衣服翻来覆去地瞧,口中啧啧有声道:“衣服上怎么这么多盐渍?”
毛迷迷闻言,将那衣服拿回在手中细看,只因丫头穿的粗布衣裳色浅,是以也并未如何注意道,那店掌柜何等精细的生意人,一眼就瞧见衣服上的不同之处,他对毛迷迷道:“这衣服破破烂烂是该好好洗洗,姑娘要是个有心人,回头给她做件棉布的,小孩子皮肤嫩,这盐渍会刮伤的。”
毛迷迷点头答应了,拿着丫头的衣服又回了自个儿的客房。
杨绵绵睡得正香,被毛迷迷进屋带起的风又吹醒,迷迷糊糊间抱怨道:“你又有什么事情?”
丫头从床内侧探出头来看着毛迷迷,毛迷迷问道:“你衣服上怎么会有盐渍的?”
丫头看着毛迷迷手里的衣服,想了想道:“我今天晚上在楼下玩时,小二哥哥帮厨房端泡菜,撞了一下。”
杨绵绵听了个大概,哼哼道:“就是那妖怪不爱吃泡菜咯。”
毛迷迷摇头:“不对,肯定不是因为泡菜。”
丫头望着那件有些破损的衣裳,眼眶又红了起来,杨绵绵抬手从身下抽出个枕头,一把按在头上,生怕她哭将起来。
毛迷迷将她手里的枕头扯落,道:“那妖怪一定怕盐。”
杨绵绵哀嚎道:“姑奶奶,你让我睡一觉吧!今儿晚上反正再不会有命案发生,你明天白天再跟我讲成不成?”
毛迷迷皱眉道:“你在床上躺半天了,怎么还那么爱睡?莫非你属熊?”
杨绵绵气道:“我才不是呢!”她这么一气,也不想睡觉了,干脆从床上坐起,毛迷迷帮着拿枕头给她垫腰,待伺候妥当了,杨绵绵才道:“怕盐是吧?这么点点盐渍,蝙蝠和蚊子自然是不会怕的,但你可要知道,这儿是什么地方!”
“这儿是黎州城啊。”毛迷迷道。
杨绵绵拍手道:“你也知道这是黎州城啊!黎州城产什么你倒是跟我说说?”
“产盐。”毛迷迷说罢挑眉,杨绵绵说:“这不就结了!产盐的地方出个怕盐的妖怪?你在跟我讲什么笑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