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迷迷只觉手背痒痒地,江云书替她掖了掖颊边的碎发,握着她的手柔声道:“你留下来,我一辈子都陪着你,好不好?”
毛迷迷沉默以对,江云书眼中的柔情渐渐冷却:“是我待你不够好?还是你心里一直都不能忘记沈奕?他很快就要娶妤妤过门,你怎么还指望着他能跟你有结果?”
毛迷迷闻言才低声叹道:“我没有指望过能跟他有结果,我说过,我一辈子都会是一个人,谁也不嫁的。”
“那你为什么要走?留在我身边不好么?我知道你心里很难过,但是不管你之前有多爱沈奕,时间可以冲淡一切!让我陪着你吧。”江云书道。
毛迷迷摇了摇头:“你让我走吧,江云书,天下无不散的筵席,我们好聚好散,也不枉相识一场。”
江云书冷笑道:“放你走?你先把浮沉珠交出来,我就让你走。”
毛迷迷闭目轻叹:“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浮沉珠我从未见过,你怎么就肯定一定在我身上?我昏迷的时候,你应该搜过了吧?”
江云书的确搜过毛迷迷的身,除了蔫儿坏和一些随身携带的银子,毛迷迷什么也没拿在身上:“不可能!没有浮沉珠,你的功力进境不可能如此之快!”
毛迷迷笑道:“你既然没有搜到,说明并不在我身上,我若告诉你浮沉珠在我师父身上,你只管去寻她便是,找我?我身上可没有你要的。”
江云书望着毛迷迷的眼神逐渐变得阴森恐怖起来,他道:“怎么没有!我要的,可你不肯给!”他握着毛迷迷的手渐渐力道加大,纵是铜皮铁骨,也得被他拧出汁来!毛迷迷吃痛皱眉,江云书才松了松力道,痴笑着低声说:“以前的你多好啊,只要乖乖待在我身边就好,要这些修为做什么呢?等我将你的修为废了,我会永远对你好的。”他呢喃着说罢,将毛迷迷扶起,她被那药迷得浑身无力,只能像个玩偶一般任其摆布。
阿霁曾经说过,她自修炼此功法起,便注定孤独一世,毛迷迷最怕一个人,却最终决定要独自走下去。
如果她丹田被毁,一世留在江家,那浮沉珠牵扯出的这段孽缘,怕是难以了断了!
这般作想间,毛迷迷只觉眼眶一阵阵地酸涩,她偏头看江云书从桌上取来一只锦盒,也不知究竟里头装了什么东西。
难道真的要她死了,才能有个了结么?毛迷迷想道。
夜凉如冰,花黎一路找去沈奕住的客栈,却在要进门时碰到了江玉妤,她好似沈奕的护法神般守在大门外,见了花黎也没好脸色,只道:“你不是妖女的猫么?来这送死?”
“你才是妖女呢!迷迷被你那狗屁哥哥带去了什么地方!她到现在都没回去!你让我见沈奕!”花黎急道。
“她跟我哥哥走了关沈师兄什么事?你少胡搅蛮缠!”江玉妤长剑出鞘,柳眉倒竖,大有过此门者死的架势。
花黎气道:“你们江家没一个好东西!迷迷要是出事,我就把你扔进老鼠窝里啃死你!”他说罢,再看客栈里头,终是提气大叫道:“反正她已经不是聚华凝气派的弟子了!我自己找她去!如果迷迷有个三长两短,我叫我姐姐把饮剑山移平!”他说罢,便蹿出客栈,沿路找寻毛迷迷的下落。
这些日子城内细雨霏霏,雨水将路人身上的气味冲得一干二净,花黎心里记挂着毛迷迷的安危,一户户找去,越找心越凉。
漫天雨丝将他打成一只落汤猫,花黎找了大半座黎州城也没有毛迷迷的下落,好像毛迷迷这个人已经人间蒸发了一般,他耷拉着一双耳朵往再往下一条街去,刚过街角,忽然被人一把提住后颈拎了起来。
沈奕沉声道:“迷迷怎么了?”
“沈道长!”花黎见他出来,喜得眼泪都要掉下来,忙道:“她跟姓江的出去之后就再也没有回客栈了,你快找找她吧!我怕她有事……”
沈奕将他朝怀中一揣,立即取符寻人。
另一头,江云书欲毁毛迷迷的丹田,他哄小孩似地哄道:“迷迷乖,我给你用的药很好,你不会很痛的,忍一忍就过去了,以后你留在江家和我在一起,我们再也不分开。”
毛迷迷皱着眉头看他取出一把短刀,忽觉心头一阵剧痛,她勉力道:“江云书,我好痛啊。”
江云书以为毛迷迷讲胡话,却见毛迷迷气息渐渐不稳,浑身痛苦地痉挛起来。他尚未动手,毛迷迷却忽然痛成这样!江云书有些惊慌,正要将她扶起,毛迷迷却猛地抬起上半身,张嘴呕出一滩血来!
“迷迷!”未料到毛迷迷竟然会吐血,江云书紧着替她擦去嘴角的血迹,立刻倒来清茶喂毛迷迷喝下,待她气息平稳了,才问:“你这是怎么了?”
毛迷迷依在他怀里,低声道:“江云书,你的情意,迷迷到底是要辜负的,我很抱歉。”
江云书闻言心头一跳,便觉后脑着实挨了一记,他抬手一摸,指节上沾着斑驳的血,再看毛迷迷手里,赫然正拿着那只悬在床边的香薰炉。
“你……你……”江云书眼前一阵天旋地转,便一头栽倒,连带着毛迷迷也一起倒下。
寂静的屋子里只剩下毛迷迷有些急促的喘息声,她缓了缓劲,慢慢从江云书身下爬起。她方才呕血并不是走火入魔,只是短时间内经脉逆行祛毒而成,也恰好骗江云书去倒水,使得她有时间找个趁手的东西打晕他。
毛迷迷坐起身来,再去看江云书,他后脑勺上被砸了个口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醒,毛迷迷便抓紧时间整理好解散的衣带,待到人清醒得七七八八了,才从随身带的药包里取药给他包扎伤口。
江云书悠悠醒转时,毛迷迷正给绷带打结,他道:“你别走!”
毛迷迷吓得肃然站起将他朝床板上一推,便夺门而逃了。
可怜江云书晕得七荤八素,又被毛迷迷那么一推,真个两眼一翻,晕死过去了!
外头雨势渐渐大了起来,毛迷迷顶着倾盆大雨出门朝客栈赶去,走到半路,忽然见到雨幕中一人踏水而至,他外衣已脱下团在手中,只着一身窄袖道服在雨中前行,两人视线交汇,四目相对时,毛迷迷只觉得时间仿佛停在了这一刹那。
“沈奕……”她喃喃着叫道。
沈奕见到毛迷迷,虽面上没有什么情绪,但脚步却快了起来,他几乎是冲到了毛迷迷跟前,再看她哭丧着脸,便急问道:“迷迷你怎么了?哪里受伤了?”
大雨打湿了两个人,毛迷迷脸上的泪水被雨滴模糊,她抬袖擦了擦,蹭得一脸冰凉:“我没事,你怎么出来了?江姑娘会不高兴的。”
躲在沈奕怀里的花黎哼道:“她不高兴就不高兴呗!你管她作甚!”
毛迷迷啊了一声:“黎黎你好了?”
花黎扁着张猫嘴巴,好似毛迷迷欠他钱:“我还没问你怎么不来找我呢!我当了三年的猫!要不是沈道长,我怕是已经百子千孙了!”
毛迷迷破涕为笑,点点花黎粉红色的鼻头:“我赔你嘛!”
“你赔得起才怪!”花黎说罢缩回衣服里头躲雨,把毛迷迷留给沈奕。
毛迷迷笑道:“麻烦你了。”
沈奕将团着花黎的衣服放到毛迷迷怀中:“我送你回去。”
毛迷迷点头,和沈奕一起慢慢朝客栈行去。
雨很大,可是毛迷迷心里暖洋洋地,这世上有人为自己担心着急,她觉得已经够了。
“倘若实在为难,你今夜便走吧。”沈奕忽然道。
毛迷迷抬头看他,有些惊讶,她想了想,点头道:“也好,江云书太执拗了,我想还是不要再见的好。”
沈奕不知究竟发生何事,但毛迷迷还好端端地站在跟前,他便安心:“他心有执念,若再纠缠,早晚会成心魔。”
毛迷迷道:“所以我这次离开就再也不会出来了,沈奕……”
回应她的,是沈奕温暖的怀抱,他紧紧地抱住毛迷迷,闭眸与她交颈相拥,他低声道:“对不起,是我不能成全你。”
毛迷迷紧闭双眼,泪涌如泉。
花黎缩在衣服里头,气得不打一处来,虽说他现在有些煞风景了,但这样憋屈的情意,实在是叫他浑身难受!
他干脆从衣服团里挣扎出来,自己蹦跶着回客栈了。
沈奕松手,低头看在怀中的毛迷迷,毛迷迷道:“黎黎怎么走了?”她喃喃着说罢,抬头与沈奕对视,久久不肯眨眼,她道:“你就送到这里吧,我要走了。”
沈奕点了点头,毛迷迷拾起落在地上的衣服,折了两下递还给他,待到沈奕接过衣服,她才露出一个笑来,朝他摆手道:“后会无期了,沈道长。”
沈奕捧着衣服缓缓转过身去,就像三年前毛家村一别时那样,头也不回地走了。
毛迷迷站在雨幕下,看他的背影渐渐消失在雨中,脸上的笑容才慢慢消失,拖着脚步朝客栈去了。
沈奕不能成全她,她又辜负了江云书。
世上事本无圆满,终究是叫人肝肠寸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