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车马行租赁的马车自然是比不上王府的豪华马车,就连矮桌上那些摆着的干果看着也是蔫蔫瘦瘦的,远不如王府那些那般光泽饱满,白玲珑挑了几个吃了觉得没甚味道便也不吃了,提起茶壶倒了杯茶放到了萧展珩的跟前,问道:“殿下,你身上的伤怎么样了,还疼么?”
“已经好多了。”萧展珩淡然答道。
“还请殿下脱衣让我看看罢,让我看看伤口愈合的情况。”出了望郡城还需走上一段山路才有官道可走,这段山路崎岖,很是颠簸,健壮如白玲珑颠着都觉得不甚舒服,她寻思着萧展珩那伤毕竟不是轻伤,还是不能掉以轻心的好,万一发炎流脓,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好。”萧展珩倒也是爽快不扭捏,只是应了一声,他却又没有后续的动作。白玲珑等了片刻,这才恍然大悟,这位‘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璟王殿下是在等她替他宽衣呢,也罢了,这一路上,她既是当小厮又是当丫鬟,早学会了伺候他的功夫,这便往他那挪近一些,亲手解着他的腰带,撩开他的衣襟,拆开包扎的纱布。
伤口愈合的情况不错,再过些时日大概就能恢复了,只是会留下一道疤痕罢了。白玲珑细细的将伤口检查了一番,确定没有发炎的症状后,这便才放心了不少。“殿下,这几日伤口处还是要注意不能沾水。”她边嘱咐着边替他穿好衣服。
“好。”萧展珩应了一声,两人离得近,他的声音仿佛就从她的耳边传来,甚是温柔。白玲珑给他宽衣解带本是医者对患者的关心,按理应该心无旁骛才是,可此刻,她的心头却有着异样的感觉,不知怎得心跳快得竟有些不听使唤。她还记得第一次出现这种‘不适’是在他们才出发不久,她扑进他怀中之时。
“二位,太阳快要下山了,我们是否在此找间客栈休息一宿?”马车一路疾驰,在日落西山前,抵达了一处新城。车夫的声音悠悠的从外面传来,白玲珑看了一眼萧展珩,用眼神询问着他的意思,只见他朝她微微颔首,她便会过意来,便隔着车门对车夫道:“就在这找间客栈歇息罢,明早再继续赶路。”
“好嘞。”车夫在外头爽朗的应了一声,马车继续前行着。不过片刻功夫,马车便已经停妥在了一家客栈跟前,车夫在外头喊了一声,白玲珑便搀扶着萧展珩,欲下马车,只是才推开门,看见杵在那儿的一个熟悉身影,白玲珑便不免觉得有些头疼。
“青娇姑娘,你怎得……”她竟然跟他们,跟到这处来了!
“公子,您就让青娇跟着你们罢。”青娇说罢又跪在了地上,哭哭啼啼的甚是凄凉,惹得周遭的行人纷纷侧目。“哎青娇姑娘,你快起来罢。”白玲珑的表情简直不能单纯的用为难,尴尬来形容。这青娇姑娘已经不是固执,而是偏执了,他们都已经做到这般无情了,她居然还锲而不舍的追着他们。
“两位公子,既然这位姑娘这么坚持,便收下她罢,多个人伺候在身边也没什么不好的。”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不明真相的群众纷纷低声细语着,就连雇用的车夫也都替着青娇说话,白玲珑看了一眼车夫,车夫讪讪的笑了笑便移开了视线,没有再说话了。即便她不问出口,也都知道,青娇能够跟着他们到这来,车夫自是‘功不可没’。
就连自己雇得车夫都‘倒戈相向’,白玲珑真是欲哭无泪,她满脸无奈的看向萧展珩,想要他出手相救。可他倒好,一脸看戏的模样,根本不打算插手她招惹回来的这个‘烫手山芋’。
“这样罢青娇姑娘,你要跟着便跟着罢,只是你只能跟到我们上京,到了京城,你便离开罢。”最终,白玲珑还是得向偏执势力低头,同意了让青娇跟在他们身边,不过仅限于到京城。她是不可能带着她回上清玄门的,而她也不可能跟着萧展珩进宫,横竖到了京城,他们都是要各自散去的。
“谢谢公子,青娇一定会好生伺候着两位的。”青娇终于得偿所愿,忙地擦干了脸颊的泪光,站了起身,帮着车夫将杌凳摆好,伺候着两人下车。
一路风尘仆仆,才进了客栈白玲珑便吩咐店小二将吃的送上来,他连应了几声好,便退下安排了,不消片刻,便端上来几个小菜以及一壶热茶。
白玲珑与萧展珩坐在桌前,青娇却固执的非要站着伺候他们,白玲珑已经见识过青娇的偏执劲,便也懒得再劝说她,由得她站着。青娇倒是殷勤,这一顿饭下来,萧展珩几乎都没有自己动手夹过菜,他的碗就没有空过。最嫩的鱼肉,最鲜的鸡肉,最灵的小菜,都被青娇通通布到了他的碗里。
白玲珑虽然是不习惯被人伺候,可见了青娇这样献殷勤,将萧展珩捧在了手心上,却将她遗忘到九霄云外,心里不知道怎么的觉得有些堵。她偷偷觑了一眼萧展珩,他的表情如常,并未见有任何不悦,看来倒是满意着青娇的伺候,越看白玲珑的心里便越是窝火,最后她把筷子扔了,憋着一肚子闷气也实在是食不下咽。
“少爷,青娇扶您回房歇息罢。”晚膳用毕,青娇便把向来是属于白玲珑的工作也一并抢了,她一马当先不由分说,便顶替了白玲珑的位置,欲搀扶萧展珩上楼歇息。白玲珑目光死死的看着青娇搀扶在萧展珩手臂上的手,明明她不曾受到什么内伤外伤,此刻却觉得自己的胸口像是太上老君的炼丹炉一般,要炸开了。
“玲珑,你也早些回去歇息罢。”萧展珩目光淡淡的扫过白玲珑,把她此时的神情都看在了眼里。他的嘴角掠过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不等有人发现,那抹笑意便已经消散得无影无踪。他任由青娇搀扶着他,只嘱咐了白玲珑一句,便和青娇一同上楼了。
白玲珑至始至终都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一动不动,她看着两人渐行渐远的背影,说不出她此刻心里的滋味,这种奇怪而又让人不适的感觉,在她人生的十六年间第一次出现。
难得不用与萧展珩挤在一张床上歇息,白玲珑肆意的变换着自己睡觉的姿势,可说来也奇怪,这高床软枕的,本应该是畅眠的一夜,可她却又偏偏毫无睡意。在床上翻来覆去的,脑海里不停地浮现着方才青娇与萧展珩一同上楼的画面,越是不想记起越是挥之不去。
白玲珑猛地从床上坐了起身,此时此刻她的心里只有一个好奇,那两个人,如今都在做些什么呢?
师父说了,有疑问就要去找答案。于是,白玲珑披了件外衣便出了房门。萧展珩的客房在走廊的另一端,白玲珑并不想被萧展珩发现自己的行踪,这便鬼祟地缓慢地在走廊上移动着,这距离萧展珩的客房越来越近,她的心跳就越来越快,她也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闹得跟做贼似的。
出乎白玲珑的意料,萧展珩的房间还透着光亮,他还未就寝。此时,白玲珑是躲在走廊的一处拐弯处偷偷张望着萧展珩的客房。她踌躇了片刻,正准备再靠近些时,她听到了有人靠近的脚步声。她也不知道为何自己要背过身,她只知道自己不想被人发现。幸运的是,来人也的确并没有发现她。
“少爷,您睡下了么,青娇可以进来吗?”青娇笑得如沐春风,她站在萧展珩的房门前轻声的问着。不过片刻,她便听到了萧展珩应允的声音,进去时,她脸上的笑容似乎又更加灿烂了一些。
这三更半夜,孤男寡女的共处一室,他们这是要做甚!白玲珑对萧展珩这样不知道避嫌的行为表示愤怒并且予以谴责!白玲珑明明是气得想要拂袖离开,可她的双腿却又不听使唤,明明是想要回房,却又不住的往萧展珩的房间走去。
她的动作很轻,步伐很慢,生怕脚踝上的应铃会发出丁点儿动作而打草惊蛇,尽管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鬼祟。白玲珑记得自己还曾取笑过知天下那老头,道他知尽天下事肯定是晚上不睡觉专门跑去听别人的墙角,实在是没有想到,她也有听墙脚的一天。
白玲珑猫着身子,把耳朵贴在了门缝上,她为了听清楚里面的动静,甚至屏住了呼吸。只是里面实在是太安静了,她饶是连一点声音都听不见。莫非两人已经睡下了?白玲珑的心像是被蚂蚁咬着一般,痒得很,好奇得很,可她又不能莽撞推门而入。
“玲珑,你还想在外面听多久,进来罢。”等了许久,白玲珑终于听到了声音,可却是她暴露的声音。白玲珑当下的表情甚是尴尬,也不知道萧展珩是怎么发现她的,难不成他除了会读心术他还有千里眼?只是他既然这般说了,她也只能厚着脸皮推门进去了。
“少爷,您还没就寝呐?”白玲珑讪讪的笑了笑,明知故问道。她定睛看了看房内的情况,两人半点声响没有,原来是在下棋呢。“你退下罢,我有些话要与玲珑说。”萧展珩看了看白玲珑,那嘴角似是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他摆了摆手,便要青娇退下了。
青娇看了看白玲珑,表情似是有些忿忿不平,欲言又止般,可最终也只得乖乖退下。
“怎么,是不是觉得青娇伺候得你挺好的,想要带着她一起入宫?”白玲珑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说这话的时候,那表情活像是吃醋的小媳妇。她只是觉得生气,自己辛苦照顾了萧展珩一路,可他有了青娇这个美人使唤,就把她抛诸脑后了,她在他的心中,竟然连丁点儿的分量也没有,随随便便便可被人取代。
“怎么,玲珑你这是在生气么?”萧展珩看着白玲珑,那表情似笑非笑。白玲珑与他上路这段时间,从来不曾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过话,她这看似不敬的举止非但没有让他觉得生气,甚至让他感到开怀。
“我、我没有,我为什么要生气。”白玲珑怎么会承认她生气呢,事实上她也并不知道自己这便算作生气。她只是觉得萧展珩这样的行为不妥,至少对她很不妥,她不喜欢那种被他忽略的感觉。
“过来,陪本王下棋罢。”萧展珩也不追问白玲珑到底为何生气,他朝她招了招手,示意她坐下。白玲珑生着闷气,本不想理睬他,可身体却又不听大脑使唤,偏要与她的意识作对,一股脑的便在萧展珩的对面坐了下来。白玲珑率先执起了一颗白子,放在了棋盘上,开始了一盘新的棋局,萧展珩接着下了一颗黑子,你来我往的,很快这局棋便分了胜负,毫无悬念的,胜者必然是萧展珩。
接连下了四五盘,每一局都是白玲珑输了个彻底。白玲珑偷偷觑了一眼正在下黑子的萧展珩,有时她也想不明白,自己的棋艺这般差,萧展珩竟然还能耐着性子跟自己在棋盘前坐上大半天,不知是该说他有耐心还是说他与师父一般,连一局都不愿输。
“还下么?”白玲珑收拾着棋子,弱弱的问了一句,已经是三更天了,萧展珩也该歇息了。“不下了,歇息罢。”萧展珩回答道。白玲珑这便放下手中的棋子,起身去搀扶他,将他扶到了床边,伺候他躺下,并且说道:“殿下你歇息罢,玲珑退下了。”
她今夜有自己的一间房,并没有什么名目可以留在萧展珩的房间里。白玲珑见萧展珩已经躺平了,便也站了起身,准备离开。可就在她转身之际,躺在床上的萧展珩忽然便起了几声咳,身体似乎是有些不适,白玲珑忙地回过身,将他从床上扶坐起来,动作熟练地抚着他的背,给他顺了顺气儿。
“殿下,感觉好些了么?”气儿理顺了,萧展珩的咳嗽也总算是停了。
“玲珑,你今夜还是在本王这歇下罢,若是本王身体不适有你在这便也方便照拂。”萧展珩说罢便自觉的将身子往床内侧挪了挪,给白玲珑腾出了个位置。白玲珑寻思着他的话也有道理,便就应下了,脱了鞋子躺到了床上,并且对他道:“殿下若是觉得有哪里不适便喊醒玲珑罢。”萧展珩微微颔首,便也躺下了。
太上老君的炼丹炉终于在此刻回到了它该去的地方,白玲珑躺在床上,心情是舒畅了不少。方才在床上翻来覆去怎折腾都毫无睡意,怎的躺在了萧展珩的旁边那睡意便汹涌袭来了呢,白玲珑也说不出具体的因由,难道他身上那股好闻的药味还是催眠香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