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月黑风高,伸手不见五指。
本该是深睡的时候,白玲珑却悄悄从自己的房间里潜了出来,她本应灵敏的像是一片树叶,落地无声,可偏偏却像是一口笨重的吊钟,走一步停一步,她的厢房离厨房有一段距离,她费了好长一段时间,才来到了厨房跟前。厨房的木门紧闭着,被人用一把锁锁上了,白玲珑会开锁,却没有急着将锁打开,她环顾左右,终于发现了一丝不寻常。
此处植有几棵竹柏,它们应当是一同种下的,按道理应该差不多大小,可其中一棵竹柏生得实在是瘦弱,活像是个营养不良的病儿一般。白玲珑移步到这棵竹柏跟前,蹲下身开始用手去刨土,刨了好一会儿,白玲珑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果然,药渣被埋到了这儿。
白玲珑将混了泥土的药渣翻了出来,每翻一样,她便拿到鼻下细细一闻,一一确认着这些药渣的用途,目前来看,这都是些活血化瘀的药材,看似没什么特别。白玲珑没有灰心,继续往下翻着,她没有料到要来挖土,便没有带上工具,很快她的指甲缝便塞满了泥土,那种滋味并不好受,白玲珑挖得满头大汗,这便停了手,用尚算干净的手背擦了擦汗,忽然,她闻到了一丝细微的怪味。她将手指凑到鼻下嗅了嗅,那一丝怪味便是从她的指甲缝里头传来。仅凭月光,白玲珑看得不够真切,可凭着这独特味道,她可以确认萧展琎的确是被人下了毒。是谁想要毒害他,她不知道,她只知道下手的那个人心肠歹毒,处心积虑的竟然是要毁了他的人生。
白玲珑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她便不再继续挖了,她将刨出来的药渣给填了回去,又将泥土重新盖好在上面,装作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一般。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可就在这个时候,白玲珑察觉到了自己身后有人正在朝她靠近。几乎是一瞬间,那人朝她出了手,白玲珑察觉先机,躲过了那人的攻击。白玲珑借着树身发力,一个跃身便跳到了袭击她那人的身后,毫不含糊便给了他一脚。那人的功夫不弱,吃了白玲珑这一脚,虽然踉跄了几步,但还是稳住了,他猛地一个转身,便挥着匕首朝白玲珑刺来。借着月光,白玲珑这才看清了那个人的脸,他是那次陪同着萧展琎一并来找她的其中一名侍卫,他知道她的身份,却出手袭击她,不是心里有鬼是什么。白玲珑寻思着他既然自己露出了狐狸尾巴,她便可以省些功夫,从他的口中探知一二。
月光下匕首的刀刃发着凉薄的寒光,那侍卫是存心要了白玲珑的性命,记记都是狠招,白玲珑身手敏捷的躲过了他的袭击,两人谁也伤不了谁,正是僵持不下之际,又有一人加入了打斗。白玲珑本以为是对方来了帮手,正在心里暗道不妙,可却见那人朝那侍卫出了手,不过三四个回合,那侍卫便败下阵来,白玲珑生怕那人会出手将其打死,便忙地喊道:“留活口!”
可白玲珑的话才落音,空气中便漂浮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血腥味,那侍卫竟然先一步用匕首自刎,血溅当场,白玲珑想救他,可已经来不及了,他很快便咽了气。
“你是谁?”白玲珑抬头看着眼前的人,她认得他,先前便是他抱着萧展琎回了卧室。她不是傻子,这个男人绝对有蹊跷,若是平常人方才见了她同侍卫动手,必然不会贸然加入,而是会先声张招来帮手,可他却毫不犹豫的帮着她制服了侍卫,很显然,这个人一直潜伏在她的身边。
“玲珑姑娘,属下是璟王殿下派来保护你的。”林琅见白玲珑察觉了自己的身份,这便也不藏着掖着,而是坦然的将自己的身份告知。白玲珑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那个侍卫才会现身想要杀她灭口,显然,白玲珑在瑄王府已经不安全了,他一定要尽快通知萧展珩,让他早些将她接回去。
“他怎么办?”白玲珑看着地上的尸体,皱了皱眉,她并没有怀疑林琅的身份,因为他若不是萧展珩派来保护她的,方才他不会这么果断的出手帮着自己。
“找个地方埋了。”林琅不假思索的说道,这皇宫里头,没有一个地方是干净的,那些干涸的枯井里头,便有不少冤魂,没有人会在意多一个或者少一个。只是,这个侍卫为了不让白玲珑从他口中得知什么,竟然选择用死保守秘密,可见幕后指使者就在他们的身边,他若是知道他死了,必然就知道有人察觉了他们的阴谋,届时,白玲珑的处境便会变得十分的危险。
“玲珑姑娘,你且先回房,这个尸体我来处理,为了不让人起疑,我稍后便会易容成他的样子,明日你若见了我,切勿惊慌。”林琅说罢便将没了体温的侍卫扛到了肩上,身手极佳的窜到了屋檐上,很快便消失在了夜幕里。白玲珑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沾满鲜血的双手,她忽然觉得有些发冷,被这个巨大囚笼困住的,有想要自由的雄鹰,还有嗜血的猛兽,他们追逐的归属到底是什么。
“你的脸色怎么这么差,昨晚做贼去了么?”萧展琎看着有些反常的白玲珑,平日看到吃的便会眼前一亮的她今日见到了膳食却提不起精神,她面前的那碗白粥都快被她搅成粥水了,依然没能得到她宠幸一口,再仔细看看,她的脸色也似乎很不好,有些苍白,看着好像是生病了。萧展琎不等白玲珑回答,便伸手去探了探她的额头,有些烫,他惊呼道:“你的额头怎么这么烫了,你不舒服怎么不同我说?”
“没事,我就是没有睡好。”白玲珑逞强着摆了摆手,实际上是一夜未睡,她的心很烦乱,闭上了眼睛全是噩梦,萧展珩受伤在山洞里头奄奄一息,萧展琎被压在巨石下命悬一线,还有那个侍卫在她眼前挥刀自刎血溅当场,所有可怕的记忆在她的脑海里头挥之不去,她整个人都像是被淹没在了一片腥臭的血海当中,喘不过气来。在她从前的世界里头,所有人都是那样的善良纯真,笑是发自内心的欢乐,可如今,所有人都像是戴着一张伪善的面具,你不知道在他的笑容下是怎样的算计,他握向你的手随时有可能变成利剑,刺穿你的胸膛。白玲珑讨厌这样虚伪可怕的世界,她想要逃离,可她又放不下那些她牵挂的人,她不能当作不知,任由危险将他们吞噬,将他们拉下地狱。
“来人,快去宣太医来。”萧展琎忙得喊道,白玲珑忽然便晕倒了,正要从椅子上跌到地上之际,萧展琎拼了命的将她拉住,将她搂到了自己的身上,“没良心,白,白玲珑,你醒醒!”萧展琎一边呼喊着宣太医,一边忙得喊着白玲珑,他生怕她会像父王和母妃一样,闭上了眼睛便再也没有醒过来了。
“殿下请放心,这位姑娘就是感染了些风寒,下官这便为她开些药,喝两服便好。”李太医从太医院被人一路拉着跑到了瑄王府,差点拉脱臼了,他本以为这么着急是瑄王殿下出了什么事儿,可来到一看,瑄王殿下好好坐在那儿,看病的是一位眼生的姑娘。他这便想起了这些天在宫里头听得那些传言,他原先还以为是宫娥小厮嘴碎乱嚼舌根,如今看来,还真是有迹可循呐。这瑄王殿下也打光棍这么久了,好不容易看上了一位姑娘,他自然是不敢怠慢,认认真真仔仔细细来来回回反反复复,这才确认了病症,这虽然是普通的风寒,但用药一定不能含糊,该用人参用人参,该用灵芝用灵芝,反正就是不能亏待了。
“你随李太医去拿药罢。”萧展琎守在白玲珑的床前,李太医断完了症要回去开药,他便吩咐着林琅,送李太医回去。林琅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白玲珑,这事儿若是让萧展珩知道了,他一定得落下一个保护不力的罪名,看来送白玲珑离开的事情,是宜早不宜迟,免得夜长梦多。
白玲珑此时正发着高烧,额头不停有细汗冒出,萧展琎用自己的袖子给白玲珑擦了一遍又一遍的汗,见她的手伸到了锦被外,这便想要将她的手放回到被子里去,萧展琎拿着白玲珑的手,忽然见到她的手腕上有一处擦伤,这便想起那日她在院中安抚他的场景,萧展琎将她的手如同珍宝般轻轻握住,这个脚上缠着铃铛的女人很奇怪,他也很奇怪,他本想就这样了此残生了,可在遇到了她之后,他又觉得活着其实也不是那么的痛苦,听着她走路时发出那些叮叮当当的声音,他就觉得自己好像也随着她动了起来一样,活得真真切切,不再是一具行尸走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