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玲珑穿着一身素净的白衣,站在城楼上看着奔丧的队伍化作一个个细小的白点,直至完全消失在她的视线中。萧展珩在出发前,曾问过白玲珑要不要同他一起送萧展琎最后一程,可白玲珑犹豫了再三,还是拒绝了,她有什么颜面去送他,她说要替他报仇,可杀他的人很有可能就是她的大师姐,这叫她如何下手?
“这里风大,我们回去罢。”霍启一将自己的披风解下裹在了白玲珑的身上,凛冬已至,她穿得这么单薄,稍有不慎便要染上风寒。说实话,瞧他的脸色,他看着比白玲珑更需要人照顾。宫里的五十大板非常人能够忍受,若是身子稍微娇气一些,如那厨娘,十大板便可要了她的性命。霍启一非但忍受了那五十大板,还能在十天半月便养好下床,恢复力实在是惊人。其实不然,霍启一之所以这么能好起来,是因为白郁芳给他调制了上清玄门的疗伤秘药,将他从鬼门关硬拉了回来。再见到白玲珑,霍启一心里有千言万语想要倾诉,可话到了嘴边却什么也说不出口,只要她好好活着便足够了。
白玲珑收回了视线,应了一声,她虽不知霍启一受了这么重的伤,可瞧他的脸色也知他的身体不适,便也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过身,便下了城楼。
“那了尘大师可真厉害,我家老母病了个把月,寻了十数位大夫来看,都说药石无灵了让我准备身后事,可他一副药便让我老母药到病除,可真是活神仙!”回宫的路上,白玲珑在马车上听得街上的行人们都在议论纷纷,尽管情况各有不同,可他们都不约而同的提到了一个人——了尘大师。
白玲珑在京城待得日子也不算短了,可从来没有听过了尘大师这么一号厉害的人物,她还记得夫子曾经曰过:大隐隐于市,小隐隐于林。一些真正的高人都会隐姓埋名于集市中,但像了尘大师这么高调的,还真是闻所未闻,白玲珑下意识认为,这个了尘大师,很有可能只是一个骗财的神棍罢了。
“玲珑姑娘,你可回来,陛下在宫外找来了一位了尘大师,眼下他正在华安宫为皇后诊治。”白玲珑才进了宫门,林琅便急忙忙地出现了,白玲珑闻言不免一怔,顾不上细问,撒了腿便往华安宫跑去。
熹元皇后的身子正虚,岂能容神棍胡乱折腾!
“住手!你们在做什么?”白玲珑急忙赶至华安宫,那位所谓的了尘大师正坐在熹元皇后的床边,手里捏着银针,似乎准备要为熹元皇后针灸,情况紧急,白玲珑也顾不上同衡忠请安,大喝一声,便朝他们跑去,想要阻止他们鲁莽施针。
“这位姑娘,请不要阻碍在下救人。”了尘大师听到了声音,淡然地回过头,看着白玲珑微微皱了皱眉,只是他手捏着的银针依旧是落在了熹元皇后的手上,白玲珑听了了尘大师的声音不免怔了怔,一时之间她也忘记了要阻止了尘大师,只是呆呆地看着了尘大师,他的模样十分的陌生,可声音却很是耳熟,白玲珑不可能忘记这声音的主人,他是……
“师父医术高明,还请姑娘放心。”了尘大师的弟子——无言见了白玲珑想要阻挠,便也站了出来,挡在了白玲珑的跟前,免得她耽误了治疗的时机。白玲珑转眼看向他,虽然他们都装作不认识自己,可她的心里已经明白了个大概,或许是太激动了,白玲珑红着眼眶酸了鼻头,眼泪不住在眼眶打转。
“白玲珑,了尘大师是朕从宫外特意寻来为皇后治病的,你不得无礼。”衡忠满是不悦地横了白玲珑一眼,她说自己能救皇后,可这么多天过去了,皇后依旧是半点都不见好转,近几日他听说京城来了位活神仙,他派人去试探过后,便火急火燎地将他请入了宫,只要能治好皇后,任何机会他都不能放过。
白玲珑沉默不言地退到了一边,偷偷用手背抹了抹眼角的泪,那颗一直动荡不安的心似乎终于是稳了下来。
了尘大师的针法如神,一连十数根细如青丝的银针通通准确无误地刺在了熹元皇后头顶的穴位上,在熹元皇后的枕边,摆放着一个燃着的香炉,缕缕青烟从炉中升起而后消散,不过片刻,熹元皇后的寝宫中便散发着一股怡然药香。衡忠本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寻来了这位了尘大师,本以为他也是如同之前的那些神棍一般,没想到他竟真的有些真本事,那药香他闻着,竟也觉得心旷神怡了不少,衡忠不免对这位了尘大师刮目相看。
一个时辰过去了,炉内的熏香已经燃尽,了尘大师将熹元皇后头上的银针逐根取下,用一个小碟装着,他朝无言看了一眼,无言这便过来,将装有银针的碟子呈到了衡忠的面前。衡忠满是不解,低头一看,心中不免一惊,那十数根银针的针体都呈黑色,熹元皇后竟真的是中毒了!
“大师,皇后身上的毒可是清了?”衡忠着急地走向了熹元皇后,见她还是动也不动地躺在床上,这便紧张地问着了尘大师。了尘大师摇了摇头,道:“皇后娘娘中毒已深,解毒之事并非一日能成,方才草民为皇后娘娘施针,算是暂时将毒素抑制住了,只是想要彻底清除皇后娘娘体内的毒,还需水疗。”
“请问大师,何为水疗?”衡忠微微皱了皱眉,追问道。
“水疗,便是让皇后娘娘浸泡在解毒的药汁中,浸满七七四十九日,皇后娘娘便能药到病除。”了尘大师解释道,只是他的话才刚落音,衡忠便有些变了脸色,“皇后乃千金之躯,岂容……”本来让了尘大师为皇后医治就已经很破格了,如今还说要什么水疗,衡忠一时间实在是有些难以接受,可他却不好直接发火。
“这位姑娘为皇后娘娘放去毒血作治疗,看来也是位懂医之人,若是皇上您不放心,大可将水疗之事交给这位姑娘,草民只需每日替皇后娘娘亲自煎药便可。”虽然衡忠的话没有说完,但了尘大师还是明白了他的话里所指,男女授受不亲,更何况这位是无比尊贵的皇后娘娘,这便主动提出了,要将此重任交到白玲珑的头上。
衡忠的视线也随之落在了白玲珑的身上,的确,如果不是白玲珑当机立断,熹元皇后如今大概已经离他而去了,想到这儿,他对白玲珑的讨厌也稍微减少了一些。
“白玲珑,朕这便将皇后交给你了,你要好生照看着。”衡忠放软了语气,看着白玲珑的眼神也柔和了一些。白玲珑郑重地点了点头,她定不会让熹元皇后重蹈覆辙,她绝不会让萧展琎的悲剧再发生一次,想到了萧展琎,白玲珑的脸色便沉了下来,她抬眼看向了尘大师,心里头像是被无数的大石头堵住一般。
“了尘大师的医术了得,不知了尘大师对花草可有研究?”那桩媚嗜花疑案还未有定论,衡忠看着了尘大师,忽然有此一问。
“草民闲暇时也种了不少花草,不知皇上为何有此一问?”了尘自然是知道衡忠为什么会有此一问,可他却还是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朕有个疑惑,想要了尘大师替朕解答一番。”衡忠说罢,便给了高公公一个眼色,高公公领会过来,这便忙地去差遣小厮,去将那株媚嗜花取来。
白玲珑留在熹元皇后的寝宫照料着,了尘大师等人则是移步到了外院,不一会儿,便见小厮手捧着一盆花朝他们快步走来,衡忠看着那株花,眼神却不禁变了变,小厮手里的那盆花,虽同皇后寝宫内的媚嗜花生得十分相似,可却不是那一株。他这几日寝食难安,总觉得要生变故,这便将那株媚嗜花的其中一片叶绞下月牙大小,以做记号,果不其然,有人暗中偷换了他的花,不想让他寻得真相。
“皇上,这株海棠花表面上开得不错,可内里却有虫患,看来是活不久了。”了尘大师笑了笑,如今摆放在他面前的,不过是株代罪的海棠花罢了。看来,宫里头还真是有一位他的熟人一直在捣鬼。无骨草、媚嗜花,这些都是曾经记载在异域奇毒札记上的毒物,这札记乃是他师父所写,看过的人这本札记的人,他伸手可数,那位熟人也已经是呼之欲出。
“大师所言极是,还不快把它拿去扔了,免得坏了皇后的心情。”衡忠铁青着一张脸,这便吩咐着捧花的小厮将花扔了,小厮心中虽有疑惑却也不敢多问,这便忙地捧着花退下了。高公公候在一旁,虽然一直沉默不言,可他却将所有都看在了眼里,花是谁人换的,已经很明显不过了,吕惠妃这回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她不想惹祸上身,却不慎将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自己,她这回失去的,是衡忠对她所有的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