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仪泽不觉收紧了圈抱李明瑶的胳膊,良久,才恢复了平静。而怀中的李明瑶也渐渐情绪平稳下来,她声音很轻很淡,说:“皇上抱得太紧,弄疼嫔妾了。”
他把头往李明瑶清香的发丝里一埋,用自己都没有发现的依恋和孩子气说:“疼也要抱紧了你,免得跑了。”
这话听的李明瑶一愣,她努力摒弃心里的异样,告诉自己这个男人是多情的帝王,是心机深沉的公仪泽,他对谁都是这样子,想的太多就是失去自我的深渊。
可她还是鬼使神差的开了口,似是叹息般的说:“你对谁都这样么。”
公仪泽被这话激怒,似是赌气一般冷冷道:“李明瑶,你便不能顺着朕一次?”
李明瑶亦觉得可笑又委屈,原本还算融洽的气氛瞬间又变的尴尬而僵硬。她搁在前头的手握的紧紧的,说:“嫔妾做不到曲意逢迎。”
不出所料,她的背间温热瞬时抽离不见化为空荡荡的冰冷。公仪泽走了,说起来也可笑,每次公仪泽来她这里都是不欢而散。
她不是合格的妃嫔,对皇帝尚且摆不出笑脸,谈何光耀门楣?可她明明之前想的好好的,她要地位,要表面的荣光,她都做到了,她如今是旁人嘴里宠冠六宫的珍婕妤,是阮妃的眼中钉肉中刺。
可她怎么就感觉不到满足呢。她内心的渴望明明白白的告诉她她想要更多,想要那些虚无缥缈的遥不可及的东西。
包括那个离开的孩子,若非她心中对他抱有幻想,又为何会在希望破灭的时候不愿见人。
她也在落水被救时心悸动过,也曾夜半时分看见他模糊的背影,也曾晚间辗转反侧,听到他似有若无的叹息,她不过一个寻常女子,也曾想过帝王之情。
但她懂的分明,一开始就不可能有的东西,便深深的埋在心底。装作不知道,装作不明白,她一直活得清醒又理智,如今是难得糊涂。
沉沉的一叹,她终究还要在这个深宫中生存下去,她走到窗前看着指缝透出明晃晃的日光,喃喃道:“我终究不是为了自己而活。”
她素手一旋为自己披上了外衣,缓缓走出门外,淡声:“为我更衣,我今日要去见一次太后。”锦婵和岚绮原本见皇上面色不善的离开还有些担心,但见主子出来时却像是有了精神,当时也放下些心来,赶紧麻利的为她梳洗打扮。
等约莫半个时辰后,李明瑶动身去长寿宫,一路上宫婢目光敬畏而探究,皆被无视了过去。等她进了内殿给人行完礼,方露出一丝脆弱:“姑姑。”
太后怜惜的看人一眼,雪茗当即领着诸人退下。李明瑶上前往太后身边紧挨着一坐,疲惫的说:“瑶儿又做错了。”太后知道她有话要说,便不言不语静静等着听着。
李明瑶缓缓说:“瑶儿口口声声为了李家家族,可三番五次忤逆皇上,以下犯上,已然犯了大忌。”
她抚上腕间缠绕的菩提子手钏,说道:“辜负了姑姑的期待,还望姑姑责罚。”
太后细细看人一眼,温声道:“看来是性子还没磨平了,总带着些傲气。”她温柔一笑,说:“皇上喜欢的女子多温柔和顺,如贤妃,如静宝林,你从来便不是那样的女子。”
李明瑶低头恭敬的听着,太后又道:“虽说哀家平日不插手六宫诸事,可事无巨细,哀家心如明镜似的。皇上年轻有为,面如冠玉,若是对哪个后宫女子略好上一些,怕是任谁都禁不住。”她淡淡看了李明瑶一眼,笃定:“你也逃不过。”
太后幽幽叹道:“古往今来,后宫争斗莫不因为争风吃醋,可不想,不惦记,不奢望,便不会难过,你自幼聪慧伶伶俐,却鲜少与人接触,可哀家知道这些道理,你都懂。”
她看向李明瑶的目光似含有无尽的可惜和温柔,说:“其实皇上也想要一颗真心,只是我们李家给不起,他也不会要。”
李明瑶一直敛着的眸子缓缓睁开,她淡淡道:“瑶儿明白了。”
等李明瑶走出长寿宫的时候,她整个人都仿佛经历了蜕变,最开始的她虽也睿智冷静,可毕竟稚嫩,而如今经历了柳嫔堕胎,她却像是浴了火重生一般。
步辇刚拐过承乾宫,李明瑶便想起来从前还住在摘月堂的时候,她便喜欢往曲荷园去,想想也好久没去了,便偏头淡淡道:“上曲荷园去吧。”
谁知还没走到,便看见一个瘦弱的身影在曲荷园内看书,正是曾见过的裴绯衣。她像是被惊到了,起身的动作看起来匆忙而又惊喜,只听她行礼说:“给珍婕妤请安。”
李明瑶往凳子上一坐,锦婵便上前把亭子里的冰篓给盖住了。边屈膝跟裴绯衣说:“主子如今受不得寒气,连出门都裹得严严实实的,还望小主见谅。”
裴绯衣倒也爽快,点点头便说:“不打紧的,珍婕妤的身子要紧。”她转头对李明瑶说:“上次同您在这儿交流,颇觉的受益匪浅,这回又看见您了。”
李明瑶对她印象还算不错,便淡淡一笑,说:“你怎么在这儿看书?将至三伏天,便不怕热?”
她有些不好意思,笑道:“也不怕嫔主笑话,总是隔三差五的来碰碰运气,想着能不能再看见您。这儿每日都有宫女来放冰,倒也还好的。”
李明瑶微一扬眸,神色已有了三分冷:“等本嫔?”
她尚未看出李明瑶的变化,拿出那本书说刚要说话,李明瑶已扬长而去,只剩裴绯衣一人在原地愣住,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外人不明白的李明瑶和柳嫔之间的纠葛。李明瑶此生唯一一个认定的朋友便是柳嫔,她明艳爽快,为人仗义不拘小节,几乎世间所有形容这般明艳女子的溢美之词都能用到她的身上。
同样也是柳嫔彻彻底底让李明瑶清醒,深宫里哪有真正的友谊,不过是恩宠未到,还没撕破脸皮。
而裴绯衣一个平民之女,若是想攀上李明瑶这等家世好位分高又受宠的女子,稍稍费点心思不过是举手之劳,她再也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一个人,不管对她的印象有多好。
锦婵和岚绮是最知道李明瑶的人,便一直跟在身边小心的伺候着,可还没进明粹殿的门,秋水居的姝美人已经在殿门口等候,见人回来,赶紧恭恭敬敬的上前行礼说:“妾身给珍婕妤请安。”
李明瑶神色平淡,瞥了一眼她便进了内殿,姝美人见状赶紧跟上,等进去以后才说:“妾身一直想探望嫔主,但嫔主闭门不出,妾身也……”
她话还没说完,李明瑶淡淡打断,说:“有事说事。”
姝美人一咬牙,伏在地上说:“妾身不甘心。”
“因为媚贵人?”李明瑶勾唇嗤笑,轻语:“她一个庶女如今都爬到了你头上,你是该不甘心。”
她摆摆手示意姝美人起来说话,又道:“你来求本嫔却是没用,想来今日皇上从明粹殿出去时的态度你也是知道的,既然知道,又为何来这儿?”
她低头抿了一口茶:“像媚贵人,不就是阮妃提起来的么。”
李明艳看了一眼底下的姝美人,不轻不重的说道:“姝美人总是把本嫔当傻子耍。本嫔便发现了,回回一风光的时候姝美人总是来说如何不甘心,却始终连一点诚意都没见着。”
她“啪嗒”一声把杯子搁在桌子上,看着姝美人似笑非笑:“真当本嫔好糊弄?”
姝美人低头掩去神色,低头说:“妾身不敢,只是妾身苦于没有机会,若非如此……”
“若非如此,又怎么会来求本嫔呢?”李明瑶顺着这句话把她的想说的堵的死死的,淡淡道:“总想不费吹灰之力便得到好处,怕是有些难。”
她手抚上腕间的菩提子手钏,说道:“本嫔要你离间媚贵人和阮妃,若能做到,便送你上龙床。”
她看着姝美人轻笑:“这事对别人或许有些难,可你毕竟是媚贵人的嫡姐,做不做全看你。”
果不其然,姝美人娇媚可人的脸上的犹豫只出现了一会儿,她立马便行礼说:“妾身定不负嫔主所托,还望嫔主守信。”
李明瑶臻首微点,道了句乏了便转去了内室。
姝美人回了秋水居后便思来想去如何离间阮妃和姜子滟那个没脑子的庶妹,闻黛在一边小声的说:“小主可是忘了,媚贵人最是眼高于顶,阮妃跋扈善妒,她们之间必定早有摩擦,奴婢觉得小主只需要一激,裂缝就会变成无限大,还愁不能离间了吗?”
她看了一眼闻黛,满意一笑说:“果真是从小跟着本主的,若是事成,有赏!”
姝美人迫不及待的要得宠,她进宫这么久,除了一开始昙花一现过几日,后面都是寂寂无名,甚至现在连姜子滟都成了媚贵人,她一定得抓住这个机会侍寝才行,这后宫什么都可以没有,但是只要有了皇上的宠爱,便会什么都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