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地处西凉南北方交界之处,青州以南便是人们口中的气候温暖湿润、树木茂密的“南边儿”。也是因着气候较于北边不同,这里也多生瘴气,对大多数的北方人来说,实在不是个好去处。
书中常记载,古人到了南方就常常因瘴气入体而亡。在元姒看来,其实就是南方由于过度潮湿容易滋生病菌,北方人在干燥的环境里呆久了,由于体质差异,而产生“水土不服”现象。也是基于这一点,元姒早早的备下了“药方”。
“青州的跃马镇外五里有通往江淮两地的码头,那里的船大多是贩运米粮或是砂石,只要跟船家谈好价钱,叫他们帮忙载上一程也是可以的。”前往淮州的一行三人在青州城內驻下,暂做歇脚。方南风先行去了跃马镇探路,回来之时正是“月上柳梢头”。
方安晏和元姒趁着方南风探路之际,补充了干粮和清水,而后眼见着时辰晚了,当下便思索起今晚该如何过夜。“既是扮作客商,倒不如在城中寻一处车店暂住一晚。”元姒思及三人假托了身份前来,自然是要作戏做全套。方南风自然是听方安晏的,只是方安晏却觉得不妥。
元姒和元爷爷上京住在车店那一回,还是方安晏同方南风出手,元家祖孙俩才得以幸免。车店毕竟不比正规客栈,店家身份不明,万一见财起意可就十分不妙。且说他们这三人不怕歹人,但既隐瞒身份,便是万万不能报官的。方安晏属意找家稳妥的客栈居住,还是出于对身份的考量。再说车店里的都是大通铺,就算是旁人不在意,到底元姒还是个未出阁的小娘子,于礼数也不和。
若说“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那么元姒现在就必须要补充一句,“有江湖的地方就有悦来客栈”。单单是青州城內就有三家名叫“悦来客栈”,就像是连锁经营客栈似的。细细打听之下才知道,三家悦来客栈的东家还不是一个人,人家只是心有灵犀,碰巧起了一个名罢了。要说最大的一家悦来客栈,就数东大街上仙味楼旁边的悦来客栈。只要是青州城的土著百姓,就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元姒指了指东大街的悦来客栈,“就它了,贵是贵了点,但我想,跟方老爷的财大气粗,怕是不值一提吧?”方安晏出门来就换下了常穿的锦袍,换上了行商在外的客商常穿的绸衣,肩上还搭着褡裢,里头鼓鼓囊囊的,活像是个赚的盆满钵满的商贾。
方南风牵着马进了后院的马厩喂草料,叫方安晏和元姒去订房间。悦来客栈的掌柜正在柜台后边“啪啪啪”的对着账本拨拉算盘珠子,看的元姒不禁暗暗啧舌。
“掌柜的,两间房。”方安晏环视了一番客栈大堂,不出意外的,瞧见了两个同样背着褡裢的人,正鬼鬼祟祟的往他这里偷眼瞧。
掌柜抬头觑了一眼方安晏,“上房一晚每人二十贯钱,次之一晚每人十贯钱,若是还嫌贵,后头院里有下房,一晚每人只要五贯钱。”方安晏倒是觉得奇了,哪家客栈不是对前来投宿的客人笑脸相迎,倒不是他挑剔,只是这掌柜的态度委实奇怪。
“掌柜的您这是何意?难不成是瞧不起我家老爷,住不起您家的店?”元姒上前一步,到还真像个尽职尽责的侍候丫头,行动举止之间带着为主人打抱不平的忿忿不平劲儿。
掌柜抬眼一瞧,一个俏生生的丫头立在自己面前,流目含威,却是别有一番风韵。单单是这一眼,就叫掌柜身子酥了半边。方安晏皱了皱眉,面露不悦。
这种感觉就像是别人觊觎了自己珍而视之的宝贝,令人心头火起。
方安晏下意识上前亦不,将元姒挡在了身后,“两间上房,再挑上几样你们店里的好酒好菜送过去。”说罢,从褡裢里摸出四十贯钱,掼在了柜台上。
掌柜心内一凛,怕是惹上了不好惹的。瞧着眼前的行商寒着一张脸,光是一眼就叫人不寒而栗。“哟,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您二位楼上请,楼上请。”
房间倒还收拾的干净,元姒将里面的桌椅板凳尽数摸了一遍,倒也不见灰尘,想来贵也有它贵的道理。方安晏和方南风住在隔壁,两间房仅隔了一堵墙,若是夜里有什么事,两边也可以相互照应着。
元姒正欲往隔壁去敲门,却忽听房内有陌生响动。
方安晏没有看错,在大堂内看见的那两个身背褡裢的,的确是酆都卫派出来的监察执事官。而在他们一行三人出酆都之前,今上就已经下令酆都卫在沿途各处等候定西侯,除了给予方便之外,想来还有监察的要职。
元姒趴在门上听了听,似乎是方安晏在问酆都的事情。“已经确定长公主离京了?”房内的陌生人回道,“长公主似是有法子联络到远在行宫的太后娘娘,行宫里传出来的假路引,身份正是御前行走的差事。”
长公主,元姒念了一遍。之前满酆都都是长公主提亲定西侯的小道消息,难不成方安晏口中的长公主,和之前传绯闻的长公主是同一个人?
好啊,看来这个绯闻女友果然和方安晏不清不楚。元姒心里的小人暗暗开始撸袖子。这都离酆都这么远了,居然还惦念着的,要说两人没一腿,谁信呢!
来人继续道,“除此之外,指挥使还特意嘱咐了沿路的众位兄弟,侯爷若是有任何吩咐,只需找路上带着这种标识的人,兄弟们一定尽心尽力。”说着,那人将褡裢掀开一角,露出了上面一朵红彤彤的牡丹花纹样。酆都卫的马指挥使喜爱敷粉簪花,尤其爱簪牡丹花。见到褡裢上的牡丹纹样,方安晏也不觉得奇怪。
“回去转告你家指挥使,就说有心了,本侯若是查明案情回转京城,功劳簿上定然也有指挥使的一笔。”来人躬身道,“属下一定好生将话带回去。”
——
京城中因着杨昭仪有喜,宫里自然是掀起了不小的波浪。先是钟粹宫里上下清查了一遍,连带着正宫主位上的容贵妃娘娘都被请出了寝宫,仔细查了一通。以防有对未出世的小主子不利的东西,冲撞了小主子。贤德二妃看罢了这场好戏,不禁嗤笑。
“之前还瞧着容氏对杨氏维护的样子,还以为是一条心的。现在看来,人家杨氏还真没把这个正宫主位放在心上。”德妃用茶盏盖撇去茶汤里的浮梗,冷笑道。
贤妃向来比德妃稳重,此时却是显得有些忧心忡忡。“我却是瞧着不尽然。那杨氏在钟粹宫里,万一出了事,圣上追究下来,那容氏身为一宫主位自然是难逃干系。清查一番却像是为了容氏。且不说旁的,杨氏如今有了身子,若是顺顺利利诞下一男半女,那位份自然要往上再升一升。如今四妃之位,只余其一,怕是过不了多久,这良妃的灵毓宫就要迎新主了。”
德妃撇了撇嘴,“姐姐还真是高看钟粹宫里的那两人了,我倒是觉得这个杨氏可没这个福分能生养出个小主子来。”
贤妃手一顿,“妹妹是说储秀宫的那位?”二人相视一笑,心照不宣的转过了头,“阖宫里闹得最欢的可不就是这两个人,现下的状况哪里用得着咱们出手,自然有人就先沉不住气动手料理了。”
贤妃初时尚觉得有理,但过后想了想,却道,“我觉得倒是不好。储秀宫的淑妃又不是个傻子,谁不知道圣上如今最是看重这胎。若是小主子出了事,圣上必定不会就此罢手。淑妃哪里能讨得着好去?”
德妃却是一怔,“难不成,就眼睁睁瞧着杨氏诞下这一胎。往后风风光光的住进灵毓宫里去?这要是诞下个帝姬倒是还好,若是个皇子,这可是圣上的长子,怕是东宫都有主子了。”
自然是不能放任杨氏诞下这一胎的,贤妃心道。“担心什么,左右时日尚浅,胎儿未及三月,什么意外都有可能发生。若是杨氏是自己没本事护住这胎,那能怪得了谁。”
德妃不解。
“算算太后娘娘前往行宫已经数月没回宫了。若是一会共就听闻杨氏得了恩宠,有了身子,也不知道太后会怎么样的高兴呢!”贤妃眼中精光一闪。先宇文皇后的死可还在那儿摆着呢,太后同先皇后本就不睦,私下里不少猜测先皇后的死里头断断少不了太后的推波助澜。
虽说太后与今上亦是不睦,但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或许,太后倒是可以助她们一臂之力呢?德妃没有贤妃这般深沉的心思,还在苦思冥想对付杨氏的法子,丝毫不知贤妃心中已然有了主意。
钟粹宫没有旁的宫里那般费尽思量,倒是显出了难得的宁静祥和。那日清查一番过后,杨昭仪亲自来跟容贵妃致歉,容贵妃却是体念杨昭仪的一番苦心,二人相互明白心意,自是喜不自胜。
“姐姐待妹妹的心思,妹妹自然都晓得。哪里还有叫姐姐来道歉的道理,该是妹妹给姐姐道谢。”容贵妃从针线筐里拿出一件小衣。“还没来得及给姐姐道贺,得了消息就只来得及做件衣裳。这布料是早前进宫的时候,宇文府里给备下的,妹妹瞧着极软和,给小主子做小衣最是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