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安晏应永昶伯之邀前去永昶伯府饮宴,如今朝中谁人不知定西侯正是今上宠臣,受今上赏识,堪比当年如日中天的虢国公。但凡是有点心思的,人人争相巴结,趋之若鹜。
那永昶伯也是想要动些心思里的一个。永昶伯是先帝的亲侄子,同先太子,如今的弘王也论的上兄弟。只是永昶伯这人向来不沾染朝事,风花雪月、吟诗作对的花架子功夫倒是做了个十成十。因此今上登位之时,也并未将这个先帝亲侄放在心上,仍是保留了他的爵位封号,仍旧做他的富贵闲人。只是近来永昶伯遇到了难题,而且这难题还叫永昶伯颇为棘手。
西凉宗室的爵位封号非是世袭罔替,到了永昶伯孙辈已然是只落下了个“乡男”称号,连个“县男”都没捞着。永昶伯心中实在不忿,厚着脸皮打算进宫去跟今上讨恩封。谁知道这永昶伯还没走到通天道,就被儿子好声好气的劝了回去。那永昶伯的儿子靠着自己的本事中了进士,如今在吏部任职,倒也争气。
只是儿子靠着本事得了官职,自是不必再叫他承袭自己的爵位,但自家孙子尚在襁褓之中,这总碍不着今上什么事儿,得个“县子”总不过分吧?可偏偏恩封下来的时候,只有一个乡男,这要是传了出去,那些个老臣岂不是看了他永昶伯府的笑话!
“父亲莫急,且听儿子一言。今上对先帝的老臣忌惮,这是满朝皆知的事情,儿子能受今上赏识,入吏部供职,已然是格外开恩。若是父亲这会子再去进宫讨赏,岂不是公然告诉今上,您对今上的做法不满,心中有怨吗?”永昶伯蹲在通天道上,看着一旁只敢弯着腰站着的儿子。“难不成,你儿子就只得一个乡男就完了?每年就只得那点子粮食和俸禄,养活的起谁啊?”
通天道上巡逻的侍卫远远见有人站在那里,正欲过来驱赶,走近了才发现是吏部侍郎同永昶伯在此,只得远远避开。
“父亲兴许是在府中闷得久了,许多事也不大上心。岂不知近来朝中有人得了今上的青眼,若是能求得他为咱们说上一番好话,比咱们自己去今上面前厚着脸皮讨赏的还管用。”
永昶伯眼神一亮,“谁?”
“可不正是最近风头最劲的定西侯,提点三法司,权知大理寺卿的定西侯方修然。”
方安晏接到请帖的时候,还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大多数的拜帖都是径直送到父亲那边,多数时候,方安晏是不参加任何宴请场合的。每当这时,父亲这边就会帮着备好礼物送过去,以表歉意。这会儿永昶伯府的请帖却是没经过方父之手,这就令人觉得有些诧异了。
“去,为何不去!我儿挣得军功爵位,就是要摆出去亮亮才好。”方父听了方安晏那头的回话,大手一挥,就开了库房添了不少珍奇古玩,叫他带去永昶伯府送人。“那永昶伯大小算个宗室,每回来咱们这里赴宴都小气的紧。咱们可不能跟那个来家伙学着,也叫他们瞧瞧咱们兵马元帅府的度量!”
于是,方安晏带着一整套的紫檀木套盒上了马车,里头沉甸甸的,方安晏摇了摇,还能听见哗啦啦的响声。方安晏忍不住心中好奇,打开一瞧。
满满四五个盒子的铜钱,所有加起来都还没一个盒子值钱。
“……”说好的兵马元帅府的度量呢?
方南风因着婚期临近,如今整日里在家里忙活筹备婚事。方安晏这回出来也没带他,只是不好捧着几大盒子的铜钱去道人府上饮宴,略一思索之下,就拐去了小筒鼓巷附近的西坊市里,那儿大半是售卖货物的铺面。
元爷爷同黄叔这几日暂居大理寺,元姒便每日做了饭菜送到大理寺去,有的时候黄婶儿也会过来帮忙,时不时的也会问一问黄叔的情况。
这日正巧元姒做好了酒菜,正打算出门送到大理寺去,出了小筒鼓巷就远远见着兵马元帅府的马车打巷子口经过。元姒本没放在心上,刚走出两步,就被人扯住了袖子。
“你走什么,我刚刚叫你,你怎么不应我?”元姒回头,可不是方安晏是谁!“你怎么来了?今日你不该是在大理寺当值吗?”
方安晏转头叫赶马车的车夫在原地等着,“我今日去永昶伯府饮宴,本以为我父亲会给我什么好东西带过去见人,谁知道打开一看竟是满盒子的铜板。实在没了法子,只好到这里来看看,有什么能充门面的东西,好歹糊弄过去再说。”
元姒掩唇轻笑,“想不到堂堂兵马大元帅,竟也是这般小气。”方安晏见美人开怀,自己心内也甚是喜悦。“我父亲总说永昶伯小气抠门,殊不知自己也是个记仇的。你这是要去大理寺?”
见她手里的食盒十分沉重的样子,方安晏单手拎了过来,“你每日过去送饭太辛劳了,我已经吩咐大理寺的人给他们最好的食宿,你只管放心就是。”
元姒摇摇头,“送饭倒是不辛苦,左右走两步就到了。只是黄婶儿心里放心不下,我也是借着送饭的由头过去瞧瞧黄叔,也好安黄婶儿的心。”
方安晏点头,“黄叔和黄婶儿倒是伉俪情深。”说着,不禁看了元姒一眼,“这两日渺渺总是问我,你何时回去。”
元姒脚步一滞,微微低着头。“再等等吧,等此间事了,爷爷若是能回大理寺,我……”越到后来,声音几不可闻,“我也挺想渺渺姐姐的。”
方安晏听闻最后一句,喜不自胜。“老前辈只是作为人证协助大理寺办案而已,等到抓到真正的凶犯,老前辈自然是能回到大理寺。而且我也知老前辈是个经验丰富的勘验高手,眼下正是大理寺用人之际,任是谁也不会多说什么的。”
西坊市有一家珍宝斋,待细看时,却发现上面带着“景泰”字样。元姒忆起当初刚到酆都,方安晏曾给她一方令牌,还说若是遇到困难,可以到任一家景泰商行里寻他,害得她一直以为方家是商贾人家,搞了半天,自己居然把到了朝廷命官。
“景泰绣坊也是你名下的产业吗?”景泰二字当初在祁阳县,顺子娘做绣活的那家绣坊难不成也和方安晏有关系?方安晏抬步便进,“绣坊生意不归我打理,我名下只有几处商行。绣坊是归我一个本家妹妹的,祖母曾把绣坊生意作为嫁妆给了那个妹妹。”
“方妍娇?”元姒一出口叫方安晏不禁愣怔,“你认识二婶家的妹妹?”
元姒摇摇头,“当初在祁阳县的时候,一个很疼我的婶子就在那个绣坊里接绣活儿,我也跟着去过两次,对两个女掌柜十分有印象。另一个好像是姓花,我们都叫花掌柜的。”
方安晏笑道,“那是二婶娘家的侄女,妍娇学不会打理生意,那位花姐姐时常在旁协助她。据我所知,二人感情十分要好。”
“是十分要好。”之前元姒时常见到二人天天在一起,做事也是有商有量的,很是令人羡慕这份姐妹情了。“以前祖母还做主打算将花姐姐许给我们方家的子孙,要不是我当时在军营里不在家,差点就点着我了。也是花姐姐厉害,年纪轻轻就当了花家的家主,扛起了整个花家。后来祖母得知花家要招上门的相公,还十分惋惜方家少了个厉害的孙媳妇呢。”
元姒瞪大了眼睛,“招上门的相公?”那不就是倒插门的女婿,想不到古代真的能见到这样的奇景!以前总是听闻谁谁家招了个上门女婿,男人随了妻家的姓氏,就连生下来的孩子都要随妻姓,这在古代对男人来说是十分耻辱的一件事。
“不过至今到现在也没听说花家有什么动静,花姐姐年纪不小了,想来都是被家里的生意绊住了手脚。”方安晏话里话外都透着十分欣赏花瑶的语气,元姒也见识过花掌柜的手段,的确是个十分有能力的女子。就算是放到现代,也是个事业型女性,跟现代新女性不遑多让。
珍宝斋的东西琳琅满目,但能入方安晏青眼的却是不多。可是这些要是放在元姒的眼里,却是十足的宝贝。乖乖,要是随便带一件回到现代去,那就是妥妥的文物,是要当传家宝或是上交国家放博物馆的。
“这明面儿上的宝贝都不是什么好东西,真正的好东西,我们掌柜也不会摆在架子上任人挑选。”接待的伙计笑意吟吟道,“小的见客官是识货之人,要不请您到后头稍坐,还有不少好东西,都在后头摆着呢!”
伙计不知来人身份,只道是普通客人,殊不知景泰的东家就在眼前。摆在架子上的东西固然不是什么奇珍异宝,但后头也没有什么真正能摆的上台面的东西,却是价格比前头的高出几十倍去。
很多时候,京城的有钱人并不在意到手的玩意儿是真是假,他们只要觉得自己花了大价钱搞到了手,不是真的也必定假不了!
人的心理有的时候,就是这么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