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教坊司内有猫腻,当下众人一致觉得须得早些动身。教坊司内鱼龙混杂,更是个消息灵便之地,难保不会在大理寺内有某些人的眼线,提前得了消息,叫他们扑了个空。
方安晏顾念着方南风婚期临近,带着他去教坊司实在是对不住沈家姑娘,便叫方南风远远缀在他们后边接应,待他搞清楚弘王的藏身之处,便立即向今上上书,奏报弘王或有反意。
元姒从方安晏提出去教坊司,就一直默不作声。方南风同方安晏商议好细节,抱着满满一怀的奏报出了门,“你们就两个人去教坊司?”教坊司是什么地方?官方认证许可经营的红灯区,里面的花魁娘子个顶个的都是受过良好教育,温柔解语更是个中翘楚。把一个方安晏放进那种地方,岂不就相当于把羊送入虎口了!
方安晏狡黠一笑,“没办法,为了案子,总不能眼睁睁瞧着真凶逃脱吧?”明明是担心他去教坊司被人揩了油,可偏偏要装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像个别扭的小傻子似的。方安晏在心里爱怜道。
元姒眉头一皱,计上心来。
“我记得同行之间经常会互相切磋,歌伎、舞伎尤为如此罢?”元姒试探道。方安晏顿时面色一沉,“别胡闹,你是清白人家的姑娘,何来去那种地方堕了身份。”
元姒越发不忿,“那你为何就能去?”
“我是男子,哪有小娘子去教坊司里的。再说万一真的碰上了弘王打了起来,我怕护不住你。”性别歧视还真是亘古不变的问题。一个方安晏一个方南风,再加上元姒,搁在游戏里那就是T、DPS和奶妈齐活儿。这样的的队伍才是无敌的好吗?
元姒不服气,坚持道,“我扮成男装出门也不行吗?你们要是真打起来了,我自己会找机会跑,绝不拖你们后腿!”
方安晏仍是不愿带她,元姒眯眼,“难道你就不怕我自己跑过去,不在你们眼皮子底下呆着?”元姒在威胁人方面,从来都没在怕的。
“你,”方安晏真是服了,“你去换衣裳,还得保证一直跟在我身边,无论如何都要保证自己的安全。”
元姒心满意足的出了门。
换了男装的元姒活像个没长开的豆芽菜儿似的,惹来方案南风和方安晏的无情嘲笑。“我觉得这样不好吧?带一个还没长大的小兄弟去教坊司,人家那些行首是给她喂酒,还是过去喂奶啊?”元姒瞪了方南风一眼,“我跟过去开开眼界不行啊!”
方安晏摇头叹息,“去到那里少说话,我说什么你就听什么,否则我立即叫南风送你回去。”元姒好奇古代妓院的模样,心里正痒痒,自然是方安晏说什么她就答应什么,其他的什么都不管先看了再说。
荣娘和兰娘回了教坊司,先到张倩浓那里回了话。张倩浓照例问候了两句,无非是恩客是否满意,宴席上可有什么不妥云云。兰娘一一俱是回了,只隐去了方安晏对她们二人的忽视,言语里还流露出几分定西侯此人对渔色不甚在意。张倩浓见多识广,京中的高门大户家的多有阴私,私底下什么样的喜好都不足为奇。
“便是辛苦你们了。今日就好生歇息,明日再来回话也是一样的。”张倩浓正在清点这个月教坊司的账目,便摸出两吊大钱,一人手里塞了一吊。“你们二人平日里帮我良多,这些小小心意收下,买些喜欢的花儿戴。”
兰娘和荣娘不动声色的将那一吊钱塞进怀里,“多谢妈妈。”做她们这一行的,虽然嘴上叫着“妈妈”、“女儿”的,其实双方只不过是合作关系。妈妈靠着她们女儿赚钱,女儿靠着妈妈替她们拉客人,张倩浓显然更明白其中利害关系,因此私下里,张倩浓时常偷偷给兰娘她们塞些小钱,也是叫她们日后伺候客人更上心一些。
张倩浓待二人回去后,这才收拾了桌上的账本,锁进了床榻旁的暗格里去。刚一转身,不期然就撞进了一个温热的怀抱里,吓得张倩浓浑身一个激灵。
“嘘,是我。”弘王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做什么吓成这个样子?难不成背着我有了旁的男人?”
张倩浓转头就瞧见弘王的眼睛似笑非笑,“王爷不声不响的,妾身还以为是贼偷。我这屋子里到处都是重要东西,流出去任何一样儿,都是要命的。”
弘王松开张倩浓,大剌剌在她床榻上坐了,“要我说,你这些个暗格哪里能防的住人。下次我来,给你介绍一个匠人,他专攻那些奇巧淫术,经他手改造过的暗格,保管机巧大师来了,都瞧不出任何破绽。”
“王爷白日里过来,就是为了给妾身推荐匠人?”教坊司白日里生意较为冷清,这个时候泰半的花魁娘子都在房里补眠,以待夜里拿出饱满的姿态来迎接恩客。
弘王拨弄着帐子上的流苏。“自然不止。本王在酆都的事情都已经谈妥当,实在不能继续滞留在酆都。这几日本王就打算回弘州去,难得有了空闲,便想来陪陪你。”
“出城的路引和人都安排好了?”弘王点点头,“我随时可以走,倩浓,只是本王这回回去须得一年半载,怕是又要留你一人在京城。”
张倩浓眼神里的神色迅速黯淡下去,“那,宇文家的小娘子呢?王爷可是会带宇文家的小娘子回弘州?”弘王有一瞬的惊诧,“你如何得知……你看过帛书了?”
那封密文帛书自那夜黑衣人从大理寺正手里拿回,张倩浓就趁着弘王去见虢国公的时候偷偷拓了一份。她手下的打奴一眼就认出这是军中常用的密文,还将帛书翻译了过来,恰好叫张倩浓知晓了此来弘王上京的目的。
他竟是来和宇文家商议婚事的。
“我不是说过,本王的事情不许你过问的吗?”弘王冷了脸,面露不虞。“我只是想劝王爷,虢国公那人不值得托付大事,王爷若是同那样的人联手,还须得慎重考虑才是。”
弘王直盯着她,“本王做事,轮不到你来置喙。”张倩浓心口一滞,“妾身这是为了王爷好。虢国公府处事向来刁钻圆滑,在京中更是长袖善舞,难保不会对王爷起二心。”
“我说,够了。”弘王一字一句的说,“本王心意已定,若你再说,本王这便离开京城就是,免得碍了张行首的眼。”
张倩浓越发对弘王失望透顶。弘王如今越发听不进去旁人的劝谏,在张倩浓看来,指定是虢国公宇文都护那个老家伙给弘王灌了什么迷魂汤,居然让弘王这般信任他。“宇文都护到底给王爷承诺了什么,除了把女儿嫁过去,还用什么打动了王爷?是许以忠心吗?还是为王爷联络京中官员?抑或是两种皆有?”
弘王皱眉,居然都叫这个女人猜中了。
“王爷可知如今京中官员几何,能入乾元殿朝拜的几何,跪在通天道上遥拜的官员又有几何?”张倩浓苦笑,“京中官员多不胜数,兴许教坊司有一日牌子掉下来,砸死十个人里有八九个都是在朝为官的,能入乾元殿朝拜的便占了三四,跪在通天道上的占了余下的四五。王爷难道就能知道那虢国公到底为王爷拉拢的是入殿朝拜的,还是跪在通天道上的?且不说旁的,单说那京城的酆都卫,那便是今上安插在西凉各处的耳目,兴许今日你多吃了一块肉,第二日就有一份写你喜好吃肉的奏报放在了今上的案头。王爷,非是妾身阻挠,而是今时不同往日,王爷须得谨慎啊!”
——
兵马元帅府的马车在教坊司门前停下,元姒当先跳了下来,直盯着教坊司门前挂着的红色栀子灯感叹,想来这就是“红灯区”的由来吧?
元姒一副好奇小郎君的模样,引得教坊司外揽客的花魁娘子个个乐开了怀。“小郎君,想看便进来瞧瞧,姐姐这里的茶果子可是香甜的哟!”元姒嘿嘿一笑,转身朝着马车里的方安晏喊,“大兄,快出来瞧瞧,咱们到了!”
那些花魁娘子见元姒这个小郎君长得秀秀气气,听她叫喊“大兄”,料想车里的兄长定然也是一副好颜色。“对嘛对嘛,小郎君带着兄长来瞧瞧啊!我们这儿唱曲儿也好听的哩!”
一双素净的手挑开了车帘,先是出来了一顶嵌着东珠的紫金冠,而后是一张英气勃勃的面庞,再接着那人跳下了车来,一身宝蓝色的锦袍越发衬得人贵气逼人。兄弟俩站在一处,一个清秀,一个俊美,就连路过的人都不禁倒吸了口凉气。
教坊司外站着的花魁娘子自幼便习得识人的本事,自然清楚眼前的兄弟二人那可是贵客,忙不迭的上前来招呼着。“二位郎君瞧着眼生,头一次来吧?”
元姒上前一步,挡住了花魁娘子往方安晏身上贴的步伐。“倒不是头一次来秦楼楚馆,只是来教坊司却是头回。姐姐去寻两个知情知趣的,我同兄长今夜要听曲喝酒,陪的好了,我兄长可是大大有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