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此,余三郎一案也算是暂时告一段落,只是没能彻底揪出虢国公同弘王的阴私,在方安晏心中是一个不小的遗憾。但是眼下还不是他们彻底与虢国公撕破脸的时候,两府便只能依旧端着架子往来,只看谁能笑到最后。
且说方安晏同长公主的婚事,在酆都小范围的流传开来,只是今上还未盖章定论,此事就算不得数。可是人们却已经开始议论纷纷,饶是还没影的事情,在人们口中就像是已经要奉旨成婚了一般。
元姒展开她的神推测,连哄带骗的从不少人的话语和行为中,已经将这件事了解了十之八九,但见方安晏煞费苦心的叫周遭的人都瞒着她,她也就因着这份苦心看破不说破。每天就扮演着“我就静静看着你们演”,也是相当精彩了。日子似乎就这般悄悄流逝,不知不觉,春去夏至。在此期间,方南风同沈清菀的婚事在方家內热闹了一把,小两口新婚燕尔,惹得方安晏好生艳羡,私下里也向新郎官讨教了不少关于婚后方面的事情,引得方南风一通嘲笑。
元姒也挺羡慕沈清菀的,方南风一瞧就是那种十分可靠的男人,做人办事都十分有担当。兴许是一直跟随方安晏,总是在背后默默收拾的缘故,方南风比起方安晏来,更像是兄长。实际上,方安晏比方南风大了两岁,从族谱上看,方南风还算是方安晏未出五服的表弟。
这也就是元姒时常感叹“同样是方家人,人跟人之间的差距怎么能这么大”的原因,每每方安晏听了,都要恼一阵。这日,方南风带着沈清菀去上街打首饰,路遇刚刚从家里过来的元姒,三人在府门前瞻顶,说了一会子话,期间见着方南风对沈清菀十分关切,塞了元姒一嘴的狗粮。
方安晏正值休沐,正在屋内叫人置了冰来降暑。兵马元帅府虽大,却不是大富大贵之家,并不像虢国公府那样自己有冰窖存冰。方家用的冰都是从外头买来的,用铜冰鉴镇着,方便随时取用,也能在里面放些瓜果等物,算是古代冰箱的雏形。
元姒到时,方安晏屋中才置了冰,十分凉爽。桌案上还放了两个冰碗子,里头是小厨房新做的绿豆汤,看样子熬煮了十分久,绿豆都煮的糯糯的,光看着就觉得口感十分好了。
甫一进来,元姒就深深喟叹了一声。“到底是有钱人,这凉爽都快赶上空调了。”方安晏不知道什么是空调,只道是元姒又在说南方的稀罕之物,一指桌案上的冰碗子,“刚刚渺渺送来的,在冰鉴里镇了,这会子正好入口。外头天热,赶紧吃一碗去去热。”
元姒毫不客气的坐下,端着碗便开始吃。绿豆汤里也放了碎冰,吃起来冰冰爽爽的,十分消夏。方安晏不知在忙些什么,写写画画的,直到元姒一万绿豆汤都快吃完了,方安晏才停了笔过来。“给我吃一口。”
桌上还有一碗,偏偏方安晏只要元姒那一碗来吃,“明明还有一碗,抢我的作甚?”元姒哪里不知晓方安晏的心思,嘴上嗔着,手上却已经舀出一勺递了过去。方安晏凑近了去吃,一双眼盯着元姒不放。绿豆汤下了肚,方安晏的一双凤眸都快笑眯了眼,“真甜。”也不知是夸绿豆汤还是夸元姒。
“今上还未决出大理寺正由哪一位接替,大理寺的事情如今悉数压在我一人肩上,两位少卿倒是可塑之才,只可惜同我不是一条心,其背后似乎另有他人。”二人吃罢,便传人送了温茶来。冰碗子是寒凉之物,用罢要饮些温茶方不伤脾胃,元姒坐在一旁慢慢啜饮,听着方安晏慢慢说道。
那两位少卿元姒倒是见过,的确是有才之人。办公室斗争自古便有,谁是谁的人,谁是谁的心腹,哪些人属于哪一派系,泾渭分明,互不越界。如此看来,大理寺也不能免俗。
“你竟也没能查出二人向谁做事?”元姒讶然,从以往来看,方安晏似乎有自己的消息渠道,而且效率不低。“二人同是前朝乾安七年的进士,当时的监考官是长宁侯。”正是给方安晏及冠时做大宾的那位,每场科举之后,就会有无数的考生会自称是监考官的门生,两位少卿也一直称长宁侯为房师。除此之外,竟也是半点都查不到二人同哪一位官员有所牵涉。
元姒轻笑,“兴许二人就是遗世独立,不与世俗同流合污呢?”
“遗世独立,鲁主簿倒是遗世独立,你瞧见他在大理寺內可有多凄惨。两位少卿俱是聪明之人,任谁遗世独立,都不可能是他俩。”正因为两人背后之人,方安晏在大理寺做事便生了几分忌惮。这几日单单是处理几宗悬而未决的案子,其中就好似有人拦阻一般,处处不顺,让方安晏不禁觉得心累。
二人说了一会子话,元姒忽然想起一事来。“对了,你可能教教我写信?我在祁阳县有一幼时玩伴,他的母亲对我颇为照顾,久不联系实为不妥。如今我和爷爷也算是在酆都站稳了脚跟,也该去封信报个平安才是。”
“幼时玩伴?”方安晏一瞬就想起初见时那个哭天喊地要救四妹妹的男孩,“哪一个幼时玩伴?”
“你见过的,你当初从拍花子手里救我那次,董家婶婶的儿子。”果然是他,方安晏磨了磨后槽牙,“你都上京了,何必再有联系。待以后有空,我带你回去看看便是。”
元姒摇了摇头,“我看爷爷的意思,怕是不会再回去了。倒是董家婶婶待我如母,我写信报个平安,也算是叫婶婶放心,日后若是能接来京城同住,自然是更好的。”
方安晏的醋劲还未发出来,就被元姒堵了回去。“哦,是给长辈写信啊。”元姒瞧着方安晏直笑,“写信的醋都吃,你也不怕酸死!”
——
元姒写给董家婶婶的信走的是景泰商行的商路,从京城出发,至多半个月就到了祁阳县上。因为听闻那董家婶婶在景泰绣坊做绣娘,方安晏便径直叫人把信送到了景泰绣坊,送到了方妍娇的手上,叫堂妹代为转交。
花瑶自回了酆都,整个景泰绣坊里里外外都是方妍娇打理,董家婶婶更是凭着手艺,一跃成了景泰绣坊人人争相延请的绣娘。十里八乡的高门大户一提及绣品、衣裳,莫不提及祁阳县景泰绣坊的董大娘子。
顺子娘今日被隔壁县的洪家少夫人请去做绣品,两方商议好了价格和做工时日,这会子刚赶了回来。夏日暑热,顺子娘汗湿了衣裳,甫一进绣坊,就被绣坊伙计拉去吃凉茶解暑。
“大娘子,那洪家少夫人可是把绣活给了您?”小伙计又是打扇又是续茶,十分殷勤。那小伙计同董顺一般年纪,因着家里弟妹众多,这才不得不辍了学,在绣坊谋了个伙计。顺子娘怜惜他,便时常做了好东西,就来拿给他解馋。“今日正是说这事。”
小伙计笑道,“听闻那洪家财大气粗,少夫人更是出身自登州常家,您这次要是把绣活儿做好了,只怕往后来找您做绣活儿的富人家怕是要把咱们门槛踏破了!”
顺子娘正欲回话,方妍娇却是悠悠下了楼,见顺子娘坐在楼下吃茶,“大娘子回来了,快来瞧瞧,这是谁给你带来了好东西!”
方妍娇将信交到顺子娘手上,“可是从酆都来的,今日才到我手上。”顺子娘心中一震,忙不迭的打开。
“婶母大人膝前,敬禀者:违侍经年,时切渴念殊深之思,敬惟道履康健,凡百顺适为慰!”顺子娘一时窘迫,“掌柜的,我不大识字。”
方妍娇了然,拿过信来替她念起来。这封信是方安晏教着元姒所写,上面许多字词元姒都一一请教过方安晏。元姒先是问候了顺子娘和董顺的身体,表达了深切的思念之情。方妍娇将信函上佶屈聱牙的词句换成了通俗易懂的寻常之语,也方便顺子娘知晓信中涵义。
听闻元姒他们已在酆都定居,而且买了一处一进院子的宅院,顺子娘连连点头,“正该如此。”而后元姒告诉顺子娘元爷爷已经在大理寺谋得了活计,自己也在兵马元帅府內做活儿,赚些花用。方妍娇读到此处不禁奇道,“怪道是走商行的路子过来,原来这小丫头竟是寻活计寻到我母家去了。”
顺子娘讶然,“兵马元帅府竟是掌柜的母家?”
元姒心中提及过定西侯,方妍娇指着那“定西侯”三字,“这正是我的堂弟,没想到咱们还有这段缘分在里面。”顺子娘闻言十分高兴,“我便说这丫头极好,再说有元爷在一旁看着,决计是不会出岔子的。”
心中零零碎碎说了许多,多是家常之事。顺子娘还是人生头一次有人写信给她,直言要好生收藏着,拿回家给他家的顺子也看看。
元姒在信里面还提到日后要接顺子娘和董顺去京城居住,顺子娘只当孩子孝顺,说些宽慰她的话。后来董顺下了学回家,顺子娘将信拿了出来,娘俩又将信看了一遍,言语之中甚为激动。
“母亲,先生说今上要开恩科,依我如今的学问,足够去考乡试。我想考中乡试,上京城考科举,还能去找四妹妹和爷爷。”董顺语气坚决,倒是叫顺子娘吃了一惊。“儿啊,那科举可不是好考的,再说京城距此山高水长,你一人去,我如何放心?”
董顺咬了咬牙,“母亲且看儿子这次乡试,待过了乡试,儿子便带着母亲一同上京,我也要去京里当大官,给母亲买三进院子的宅院,寻许多仆婢伺候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