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宫中回来，酆都卫便悉数由方安晏接手，先是马指挥使将各地奏报尽数移交定西侯查阅，另外重点找出弘王同虢国公来往的证据，整理成册，交由定西侯过目。
交代完一系列的事情，马指挥使方长出了一口气。“下官还未来得及祝贺侯爷手握大权，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方安晏端坐于酆都卫正堂之上，这话叫人听着实在欢喜不起来。“你明知这位子我并不想来坐，偏生你要这般挖苦我。”马指挥使瞧着万般无奈的方安晏，“想来圣上对酆都卫仍旧是心怀惮意，否则你这个天子近臣又怎会在这个时候来接手酆都卫。”
别看马指挥使是整日里只顾敷粉戴花，却也是难得的心思玲珑之人，看事情最是通透。“怕是酆都卫最后也难逃裁撤的下场罢。”他苦笑。
酆都卫手里握着太多的秘密，不光是宗室皇族忌惮，上至天子，下到黎民百姓，哪一个不是对酆都卫忌惮至深。试问谁会对知道自己太多秘密的人毫无防备，圣上此举只怕也是早有此意。
二人屏退左右，一时之间皆是不知从何说起。
半晌，方安晏方道，“圣上命我接管酆都卫，却不是为了裁撤。酆都卫是圣上的心血，圣上不忍心血白费，只命我谨慎挑选每一任指挥使，要保酆都卫长久为天子所用。你，想多了。”
刑部乔尚书那日未在侍疾之列，但不妨碍他知晓宫中之事。听闻方安晏去了酆都卫，紧赶慢赶总算在方安晏离开之前赶上了。“侯，侯爷……”
乔尚书上了年纪，跑两步便喘不上气来，方安晏忙叫人去酆都卫的门房上搬了椅子并上一盏凉茶，好歹歇过了这口气儿再说。方安晏轻道，“老尚书这是为着什么事儿这么着急？这可是少见啊。”
吃了一口茶，乔尚书才总算是将嗓子间的痒意压了下去。“侯爷何必明知故问，不管是酆都卫，还是……”乔尚书可突然住声，看了一眼四周，“弘王之事。每一桩每一件可都是大事，侯爷心中可有成算了？”
自圣上托付以来，类似乔尚书这般的关切方安晏听了不下百遍，不管真心还是假意，不下五成都是有意无意打听新皇抑或是弘王。但像是乔尚书这般直白的，倒是第一个。
“我以为老尚书，是最不会来问这些的。”在方安晏的印象里，老尚书就是事不关己的代表，很多事情不过问不插手，因此三法司之中，也就唯有刑部同方安晏没有多少交情。
殊不知，乔尚书没回想插手的时候，都被马指挥使挡了回去，看似按兵不动，实则是由酆都卫冲锋在前，倒将刑部掩在了后头。
“今日我也是瞒着姓马的，这才来问一句。我也知，在我之前，定然许多人都会或明或暗的在侯爷这边打听。侯爷能否看在大家往常三法司的情份上，指点一二？”
方安晏轻笑，“那我也只能说酆都卫安然无恙，除此之外，却是半点都不能透露了，老尚书可是安心了？”
老尚书显然没想到方安晏一语道破他的心思，嘴唇翕动，“安然无恙？那便好，那便好。”方安晏在官场中见惯了利益纷争，却是能在利益之中偶见乔尚书同马指挥使这般相互扶持的情谊，着实是一股清流。不禁欣然一笑，“既然老尚书得了自己想要的，能否放我回去了？大理寺尚且还有一堆事情要安排，回去晚了只怕要通宵做事了。”
元姒这几日都见方安晏忙忙碌碌的，每回去兵马元帅府寻他，他不是入宫了，就是去了旁处，就连大理寺都很少见他。加上最近坊间传闻圣上在宫中怕是不好，便越发令人担心。方安晏身为天子近臣，更是要时时在圣上身边听差才是。
渺渺趁着出门采办的功夫同元姒在街上闲逛，途径蒲家桥瓦子的时候，听到有摊贩跟客人说近来宫中之事，二人也不禁凑近了听了一耳朵。
“嗐，你是不知道。我家近旁就是一位内侍官的外宅，昨儿我还见了那位，跟他打听了来着。客官你猜怎么着？”那摊贩放低了声音，众人纷纷凑上前去，“怎么着？”
摊贩道，“内侍官说，那乾元殿整日里有太医进出，怕是……”摊贩指了指天，众人纷纷大惊，“这才几年，怎么就不行了呢？”圣上即位至今不过五六载，竟是又要另立新皇？
“谁说不是呢，”摊贩叹道，“那内侍官说了，如今朝里朝外，文有三进头，武有天下兵马元帅，刑狱有定西侯，天下稳着呢，乱不了！”
这时不知哪个不怕事的凑了一句，“圣上若是去了，即位的难道会是先太子，如今的弘王？”
元姒心里“咯噔”一声，看向刚刚说话的那人，却是遍寻不着。先太子至今仍是禁忌，却有人敢明目张胆的当街谈论，难不成不想要命了不成？
众人闻言，纷纷摇头摆手，渐渐散去，倒是元姒同渺渺在一旁瞠目结舌。“小娘子，你说这个摊贩说的，有几分真假？今上到底是不行了吗？”
元姒摇了摇头，“谁知道，宫中的事，哪里能是咱们这样的小老百姓能知晓的。听这些人在这儿胡吣，倒不如回去问侯爷来的实在。”
“倒也是。”渺渺深以为然，“只是少爷这几日越发的忙，每每都是深夜才回府，大夫人每日都叫小厨房炖补品给少爷补身子，可是连少爷的面儿都见不着，炖了补品给谁吃啊！”
元姒斟酌道，“哪怕是宫中真的不大好，侯爷忙一些也是应该的。”二人在街上转悠了一圈，买了不少东西，正欲回转，却不料竟是遇到了一个熟人。
“好巧，这不是元家的小娘子嘛！”元姒抬起头，一位身着青衣的姑娘直冲着她笑，元姒猛然想起，这不是之前见过的虢国公府的人，好像是叫“春花”来着。
“许久不见姐姐，姐姐可好？”赵春华知晓元姒的身份，言语之中不觉带了几分亲近，“都好，只是再经过小筒鼓巷却是不见小娘子，倒是有几分遗憾了。”
赵春华今日依约去寻方安晏，才从大理寺出来，没成想竟是遇见了元姒。想到那日方安晏伏案描摹元姒的画像，就越发对元姒和善，“刚经过顺天街的时候，碰见一家凉糕做的极好的铺子，你们要不要尝尝？”赵春华去过兵马元帅府，却并不识得渺渺。
今日方安晏命赵春华想法子脱身，离开虢国公府，想来过不了多久，方安晏就要对虢国公府动手，这是要将里面的人撤出来保全了。赵春华暗忖，若是离开了虢国公府，就凭着给方安晏传递消息这一功劳，怎么说也能把她安排到府里伺候，如今见到元姒，赵春华却暗暗在元姒身上动了心思。要是能去伺候未来的主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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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太后正在湘沁的服侍下剥杏仁来吃，湘沁怕杏仁吃多了对太后的身子不好，只一两个就叫人撤了下去，再多却是不能了。“太后若是喜欢杏仁的味儿，回头奴婢就叫人做杏仁酪来吃。这杏仁不能多吃，太后还是顾念着自己的身子为好。”
湘沁伺候着净了手，又漱了口，赵太后方在罗汉床上倚了，“圣上那边如何了，太医院院正怎么说？”近来宫中传来传去也就只有圣上这么一件大事，圣上虽不是赵太后亲生，却也担着个“嫡母”的名义，很是该过问一番才是。
“这两日乾元殿除了几个侍疾的贵主子，外加参知政事和定西侯能入殿见圣上，其余人都被拦在殿外，磕个头就叫走的。院正那边这几日也是没有动静，圣上只叫黄太医伺候着，谁都接不了手。”
赵太后端着茶盏，叹道，“圣上这是防着谁呢。”
湘沁从冰鉴里夹出两块冰来，在罗汉床下置了，有宫人用罗扇扇了，阵阵凉风，格外清凉。“谁说不是呢，如今圣上的龙日欠安，想从乾元殿打探消息的人太多了。只怕圣上也是恐不实的消息传出去，扰乱民心，这才叫人封了殿罢。”
吃了一阵子茶，赵太后猛然记起，“对了，怎么都不见荣乐来进宫请安了？难不成那日被马惊了，还未好起来？”湘沁自是清楚荣乐长公主去了何处，只是这话却是不能与太后说的，“奴婢也是不清楚。怕是长公主哪里有什么事情，被绊住脚了吧？”
“怕是又从哪里寻摸到了……”“面首”二字赵太后也不好意思直白的说出，三言两语含糊带过，却是听的人心里清明。湘沁笑道，“长公主还是孩子心性，贪玩一些实属正常。何况，这又有太后娘娘瞧着，长公主就算是孙猴子，也翻不出太后娘娘这尊如来佛的手掌心，太后就只管放心就是。”
湘沁一番话无疑是说到了太后的心坎中去，“那荣乐能有你一半的懂事听话，我也算是安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