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姒直怀疑自己做梦了，明明是在淮州的方安晏为何会入自己的梦来，这叫元姒觉得惶恐。梦里的方安晏一直坐在榻边温柔的注视她，仿佛轻轻吹一口气他就会消散不见似的。
“不，你别过来，你快出去！”元姒想叫他赶紧离开，谁都能入她的梦，偏偏方安晏不能。方安晏闻言微微一笑，道，“你不愿意见到我？”
元姒只觉声音颤抖，“我想见到你，可不是在梦里。”方安晏先是一怔，怔忡过后反应过来元姒这是睡迷糊了，伸手将她拥入怀，“现在呢？你的梦这么真实吗？”
温热的怀抱，手触到衣料的感觉都是那么真实，还包括他笑起来眉眼弯弯的模样，在元姒心里描画过千遍。元姒摇了摇头，“我怕你要很久才回来，我都已经做好很久不见你的准备了。”
二人安静相拥，尽管四周漆黑，却是难得的温情。
“淮州距离江州不远，我这回来就是送人过来避难，等天一亮，我还要回去。”方安晏瞧着元姒瘦了一些，原本有些圆嘟嘟的脸颊消瘦了下去，下巴也有些尖。“你是不是没好好用饭，抱着都比原先轻了。”
元姒白日里才被方南风苦口婆心的劝过，结果夜里就被方安晏嫌弃了。“对了，你说送人来避难，可是淮州那里不大好？”元姒急切地问道，在方安晏身上来回打量。
“我没受伤。淮州的确不大好，我在州衙也见到了乌桓人，只是那乌桓人的身份还有待商榷。那对父子是我偶然在淮州捡来的，我把他们送进江州，你和南风就多多看顾一下。”元姒下了榻，想要掌灯看一看方安晏，却被他制止，“就这么说话吧，点了灯怕别人看到。”
元姒在他身边坐下，“江州的情况就够叫人揪心了，淮州是不是特别糟？”方安晏点点头，“饿殍遍地，城内几乎看不见活人，州衙门紧闭，视人命如草芥。”说这些话的时候，元姒看到方安晏冷笑的模样，心里不禁一凛。
“那你什么时候能回京复命？不是已经看到知州同乌桓人有往来，径直上奏不就好了？”方安晏直觉那个乌桓人身份不简单，他还不愿轻举妄动。“那乌桓人身份还未查清，再等等，回去咱们就……”
元姒一把捂住了方安晏的嘴，阻止他把后面的话说出来。这种类似于“等到XXX，回去咱们就XXX”的句式，不管是放在影视剧还是放在小说里，都很像是给主角立了一个“必死flag”的感觉。
方安晏不了解这种梗，略微疑惑，“怎么了？”元姒摇摇头，“要不你带我一起去吧，把我一个人放在这儿我担心你。”方安晏闻言轻笑，“竟是难得见你这么粘人。”
元姒能说自己心里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吗？她也不想做一个粘人的女朋友好嘛！“你看，你一离开我，你放心不下我，我也放心不下你，与其两个人一起受煎熬，还不如时时刻刻在一起，彼此看着心里踏实不说，就算是危险，两个人死在一起总比剩下一个人傻等的好。”
“淮州可没你想的那么好。”到处都是被饿死的人，惨不忍睹，他怕元姒受不了。“我不怕，江州也没你想得那么好。”听着元姒坚定的语气，方安晏心内一动。她是在乎自己的，至于什么来历，什么身份，还有什么可在意的呢？只要她是真心的就够了。“你若是走了，南风那里该怎么解释？”
元姒知道劝说有望，“解释什么，留书一封就说我跟你私奔了呗！”
“胡言！你日后是要被我正正经经迎回家的，私奔这种话不是你该说出口的。”元姒虽然被训斥了，但心里甜滋滋的。啊，原来他是想娶我的啊！
元姒偷眼去瞧方安晏，“那就说我跟你一起去淮州比翼双飞？”方安晏眼里闪过一丝笑意，“叫你平日里多看看书，这都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元姒笑意吟吟，“当初谁说当我习字先生的，教了一半就不见了踪影，这反过来倒要怪我不读书。”
“总是你有理。收拾收拾待会就走，我去见一见南风，也要跟他交代一声。”元姒求之不得，像只小兔子似的蹦蹦跳跳去收拾东西。原本他们出来的时候就没有带太多的东西，收拾起来倒也方便。
方南风那里倒是叫方安晏放心，毕竟南风跟着他大风大浪经过了不少，这样的小场面还没法教他慌乱，只是元姒的突然离开让方南风无法解释。方安晏想了想，“你就说这里艰苦，她受不住，自己趁夜跑了。”元姒自己跑了这样的鬼话旁人兴许能信，方南风是决计不会相信的。单单瞧着这两个人用情至深，你牵挂我，我牵挂你的模样，谁跑都不可能是他俩跑。
不过，这样的鬼话糊弄旁人足够了。“好，那你千万小心。”二人将淮州的事坐了短暂的交流，方南风也将自己这几日在江州打听到的消息跟方安晏做了交换。“江淮二州罹灾，竟还有商贸往来？”方安晏皱眉道。
“这也正是我想不通的地方。淮州尚且封城，来往交通皆是不便，那商贸是何处所通，实在令人费解。”方南风又道，“江州州衙每日除了救济灾民，竟是迟迟不思恢复生产，像是在等候着什么，也是奇怪之处。”
方安晏沉吟半晌，“那据你所见，那江州知州究竟是个什么人。”
“看不透。说是好官，的确是心系百姓，不似作假。但除此之外竟是毫无动作，任由事态发展，倒像是应和淮州一般。”方南风通过这几日观察下来，竟是越发拿捏不准江州知州这人。
方安晏起身，“事出反常必有妖。你且安心瞧着，至于你所说的商贸之事也要细心留意。”方安晏顺带着将边二郎父子交托给了方南风，叮嘱他素日里多加照顾。除此之外，竟是无话，二人相识多年，从不需刻意告别，因为他们总是知道对方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
江州知州在外放粥，忙活了一日，浑身上下都像是散了架一般。如今临近州县的灾民，越来越多的涌进了江州，眼见着粮仓的米粮逐渐少了，那人若是再不来送粮，只怕江州城内的饥荒也要控制不住了。江州知州心中忧虑，不期然回了房，一推门就见了一位不速之客。
“你是谁，你是如何进来的？”来人一身玄衣，头戴兜帽。见到江州知州开口，这才放下了兜帽，露出一张俊美的容颜，“知州，好久不见。”
江州知州松了口气，大步上前，还不忘关上房门，“茅原先生，你总算是来了。如今江州百姓就靠着你的米粮过活，若是你再不来，只怕粮仓就再也供不起这么多百姓了。”
来人正是方安晏之前在淮州州衙见到过的乌桓人茅原，他的官话依旧不大好，但江州知州竟是耐性极好的听他慢慢说。“抱歉，这几日家中有事，耽搁了些时日。”
江州知州怎会同他计较，“不知先生此来带了多少米粮？粮仓如今只余下三四石麸糠同陈米，若是先生再不来，之哦怕在下就要去请先生了。”
那茅原闻言却是皱眉，“不，知州，在下并未携带米粮。我只是来告知知州，我日后不会再提供米粮给江州，不仅是江州，临近州县的生意我都不会再做了。”
江州知州顿时变了脸色，“为何？茅原先生，咱们可是签过契书的，上万贯钱都已经给了你，为何不提供米粮给江州了？可是淮州知州同你说了什么，还是他加了粮价，只消你说，多少钱我都跟。”
茅原却是摆摆手，“不不不，不是淮州知州。是我手底下的人发现近来江州有人打听我的生意，我这才不得不撤掉在江州的生意。”
“那京里来的定西侯已经被我困在了江州，他打听也是正常。我是绝不会叫他发现先生的，先生只管放心，只要你还能提供米粮给江州百姓。”江州知州急忙道。“知州对子民的关爱实在令人动容，只是那定西侯一向同我们乌桓不睦，我也是怕给知州招惹麻烦。”
茅原顿了顿，复又道，“知州也该知道，在下就是个生意人，不愿沾惹什么官场。若是因为一宗生意惹上了定西侯，实在是不划算。”江州知州似是下定了决心，“那茅原先生如何才能将粮卖给江州？”
“只要江州知州能保证定西侯不会再查，也能保证咱们今后的合作不会有定西侯出来作梗，那么粮食自然能够继续供给江州，而且粮价一如既往。”
方南风一大早就见江州知州在院子里站着，身上着官服，竟是难得的精神奕奕。“知州竟是如此早就起身，素闻知州有爱民如子的官声，竟是不假！”
江州知州拱手作礼，“侯爷也不晚。下官惦记着侯爷这几日来到江州都没能到处看一看，不若今日就由下官陪同，看一看江州的风土人情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