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淮道上的奏报快马加鞭到了今上的案头,且不说那数量庞大的贪污数目,倒是那乌桓探子加班的客商,就足以叫人吓出一身冷汗。今上阅后,龙颜震怒,立即召来三法司,派人即刻前往淮州捉拿淮州知州,押往酆都听候发落。
此时朝中上下整肃,莫不缩着脑袋扮鹌鹑,唯恐今上的怒火烧到自己的头上。
事情一出,有人自然是坐不住了。且说那淮州知州有多大的胆子敢自己犯下这等大事,何况在淮州任上这么多年没出事,偏偏就是在长公主点了一句后,就让人查出来了,少不得是背后的人在暗中较劲。
虢国公一下朝就立即招了门下众位门客在书房聚集,门外有小厮守着,俨然一副严阵以待的模样。
“如今只能靠着众位先生出个主意救我。”虢国公起身施了一礼,虢国公的门客们纷纷避礼不受,“那淮州知州的事,想来众位先生都已然知晓,只是现下现做安排已是避之不及,只能靠着众位先生在旁事上稍作弥补。”
门客之中最有资历的乃是一位唤作许彦斋的,此人年过半百,却是曾做过御史台的言官,因着的罪过先帝,被先帝罢官流放江中岛上。今上即位后曾行大赦,许彦斋就是这个时候回到酆都并被宇文都护收进府中做了门客。
“国公爷同那淮州知州可有何种往来?”许彦斋捋着胡须,一针见血的问道。“先生也知,逢年过节哪一位官员不得上上下下走动,为自己的官途考量一番。那淮州知州曾走过我门下的路子,赠送过财物。”
许彦斋一听便懂了大半,“国公爷不仅收了,还答应了那知州所提的事情?”
宇文都护面带愧色,“我也万万没想到那知州竟是这般的贪心不足。如今圣上要三法司将那知州押解至酆都,若是那知州不知好歹,胡乱将我攀扯出来,岂不是冤枉?”
许彦斋微微点头,“国公爷这礼收错了,答应的事情也办错了。三法司若是要查,自然是酆都卫先查奏报,而后三堂会审,凡是与案子有所牵涉的官员,一个不留的尽数扯出来,除之后快。”
“那先生的意思是说,那个知州不能活着上京?”
洪波这两日连续奔波已然精疲力尽,只是小队长一直催促着众人快些走,他就只能强忍着酸乏,继续上路。他们这一小队是刑部从兵部借来的新兵,前两日他们在淮州捉拿了贪官,现在就是押解着贪官回京的。
后面的囚车车轮骨碌碌的直响,洪波听着就像是催眠曲似的,直叫人犯困。何况现在又是烈日炎炎的大晌午,周围树林子里到处都是蝉鸣,听的人越发燥热。
“妈的,一个犯了案的狗官都比咱们舒坦。”洪波前头的陈大郎抱怨了一声,“咱们在这儿走的脚乏,那个狗官居然还在车上呼呼大睡,真是好生的会享受!”陈大郎看了一眼囚车,啐了一口。洪波是个老实性子,怕陈大郎的抱怨叫小队长听见生气,忙安抚了一声,“陈哥还是快些走吧,若是叫小队长听见了,又得给咱俩排头吃。”
陈大郎冷哼了一声,“不就是仗着家里有两个臭钱,混上了个小队长。”洪波吓了一跳,“陈哥慎言。说这么大声,难不成饷银不想要了吗?”
洪波家里还有老母和兄弟姊妹要供养,这些话他是万万不敢说的,他还要靠着每个月的饷银给老母治病。“说说咋了,那点儿饷银别说是过生活,就是塞牙缝的都不够,还不如那些狗官一顿吃喝的多。”
陈大郎愤愤不平,“洪兄弟难道没瞧见京里那些富贵人家,大鱼大肉不算,连狗吃的都比咱们强,偏生这些狗官还要搜刮民脂民膏,贪污赈灾银钱。还有些人除了会为难下头人,连上战场的胆子都没有,我呸,一个个都是孬种!”
洪波实在不愿惹事,小声劝着陈大郎赶紧收声,莫要再说了。小队长在前头骑着高头大马,此时猛然一驻,叫众人都吓了一跳。
周围已经有人不动声色的向后挪动,远离了刚刚说话的陈大郎和洪波,因此二人身旁格外空荡。洪波欲言又止,想着自己素日和陈大郎以兄弟相称,若是现在将陈大郎一人留在此处,实在不是他所能做的事,便只得硬着头皮留在原地。
小队长手中握着马鞭,一夹马腹,行到而人面前。“你们刚才说什么?”小队长的马鞭直指二人,洪波动了动嘴皮子,想要解释两句,却被陈大郎抢了先,“话都是我说的,与我兄弟无关。你若是要发作,只管冲我陈大郎一人来就成!”
洪波皱了皱眉,但一想到家中的老母和兄弟姊妹,只得默默站在陈大郎身后。
“倒是个有骨气的汉子。我听你说孬种,骂谁孬种呢?”陈大郎一副无所畏惧的模样,“我就是骂那些从没上过战场,还敢自诩老兵,除了会欺负下头人,连仗都不会打的人。”
陈大郎话音刚落,周围一阵死寂。过了半晌,小队长居然笑了起来,“你知不知道,若是现在不是还在押送犯人的路上,你早就被我抽死了?”
“来啊!你不是厉害吗?你抽,有本事你抽死我……”洪波连忙拦着陈大郎,这明显就是小队长想给陈大郎一条活路,要是陈大郎还是没眼色的上赶着找死,只怕就真的要凉透了。“陈哥陈哥,听我一句,算了吧,押解犯人是大事,误了可就是集体都要掉脑袋的,你得为兄弟们想想。”
小队长冷哼了一声,“回了京再收拾你。”
一行人正欲继续前行,忽然,不知从哪里窜出来一伙黑衣人,将押解人犯的一队人马悉数包围起来。洪波连带众人都吃了一惊,半晌才反应过来,拔刀的拔刀,护囚车的护囚车。
“我们乃是奉圣上之命押解人犯入京,众位识相的最好让出条道来,不然报到今上那里,你们可是一个个要掉脑袋的!”小队长端坐马上,高声冲着那些那些黑衣人放话。
黑衣人并不理会什么皇命,什么掉脑袋,反而心志一同的朝着囚车挥刀而去。洪波顿时反应过来,“保护人犯,他们想要劫囚车!”
距离囚车最近的是个小个子,之前小队长和陈大郎对峙之时,他就站在车边上兴致勃勃的围观,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竟然还有人想要劫囚车,岂不是他的小命就交代在这儿了?
小个子下意识要躲,却没防备身后忽然伸出一双手来,将他死死按在囚车钱,动弹不得。原来那淮州知州听到前头的动静醒了过来,左右一看车前居然只有一个小个子兵士,若是他死了,岂不是自己就得了自由?
他往常没少往京里送礼,私底下同京官的关系错综复杂,就是不知这些人是哪位长官派来相救的,瞧着杀气腾腾的模样,肯定能将他救出去!
小队长挥鞭便上,大声呼喊着众人护着囚车,万不能叫人把人犯劫走了,否则谁都不能活着离开。众人领命,纷纷回援囚车。一时之间,押解人犯的士兵同黑衣人纠缠在一处,场面纷乱。
洪波除了有把子力气,也学过些许拳脚功夫,只是同那些黑衣人的功夫比起来,却是小巫见大巫,只有勉力招架的份儿。不一会儿便是气喘吁吁,手上渐渐没了力道。与之对战的黑衣人却是精神一振,以为自己抓住了空子,举刀便要砍去。洪波此时却是心中大叫一声“我命休矣”,闭着眼睛,只等死亡来临那一刻。
半晌迟迟不见疼痛袭来,睁开眼睛一看,却是小队长的马鞭挽住了那黑衣人的刀,“愣什么楞,还不快去救你兄弟!”洪波一凛,回头四处找陈大郎,果然不远处就见陈大郎被一个黑衣人死死缠着,眼见着就要落入下风。洪波来不及同小队长道谢,挥着刀便要去救陈大郎。
到底朝廷养出来的士兵不敌这些黑衣人,除了小队长和洪波陈大郎这三人,其余的人俱是被黑衣人一刀毙命。
有黑衣人打开了囚车的车门,将淮州知州放了出来。身着囚衣的淮州知州没了往常意气风发的模样,一出来立即对着那黑衣人打躬作揖,“多谢壮士搭救,万某今后定会对众位感激不尽……”
话未说完,那黑衣人却是抽冷子给了淮州知州一刀,鲜血四溅,只是溅到那黑衣人身上立即隐没不见。洪波同小队长和陈大郎瞧见了俱是一震,原来他们不是来救人的,而是来杀人的!
还是小队长反应快,马鞭一甩就将黑衣人击退两三步,另一只手一推洪波和陈大郎,将他们俩推出了战圈,“跑!回京去上报此事!”
洪波被小队长一掌打懵了,显然陈大郎也没反应过来。直到那些黑人同小队长打斗到了一处,这才回过神来。陈大郎一咬牙,“洪兄弟,你先走,我去帮他!”
洪波毫不犹豫抓着陈大郎,“要走一起走,现在不是逞强的时候,你去也是白白送命,倒不如一同回京去,给小队长他们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