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灵娘被暂押县衙大牢,钱老爷的尸身也被钱家人领了回去。元爷爷得知此事时欲言又止,看到师爷高高扬起的嘴角,最终也没能说出什么。元姒倒是心里明镜似的,这眼下的模样,无非就是姜知县多方考量的结果罢了。
印着案情仍在调查之中,元家祖孙俩就被师爷安排在了县衙旁边的一处民居中暂住。师爷言说最近县衙很是缺人手,若是元爷爷有心,就在这里住下。往后可以算在县衙的编外人员之中,查验一具尸身,就能给一贯钱。
一贯钱是什么概念?在西凉,两枚铜钱就能换一张黍面饼子,一贯有七百七十枚铜钱,至少够他们爷孙俩买三百多张黍面饼子。
只是元爷爷在师爷露出招揽之意时没应声,只推说家中还有事没办完,等案子一结束,要先回家将家中安顿好再说。师爷倒像是早料到元爷爷的答案似的,微微一笑,并未有过多纠缠。
这一切,似乎都顺利的太过诡异了。
那日在县衙门口匆忙见过一面后,元姒就再也没见过喜鹊。听说喜鹊被上水村的村民带回去照顾,收养在义庄之中,除了解决一日的温饱,日后还能寻了活计供养自己。上水村的义庄,不同于青山村的义庄。上水村多是居住同宗同族的,整个村子全是自家亲戚,平时根本不会有无主认领的尸身,因此义庄多半是用来收养失恃失怙的幼童。而青山村的村民多半混迹下九流,鱼龙混杂。人一死,很多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免不了要抬到义庄里暂时搁置尸身。
按照西凉历来算,再有小半个月就是年关。临走之前,元爷爷特意求了顺子娘将那些猎来的黄皮子抵租子,留下两只肥的,算是让顺子娘俩过个好年。
有的时候元姒挺佩服元爷爷的。自己的日子还过得苦巴巴的,却还能分心照顾旁人。若不是见元爷爷年纪大了,她都要怀疑元爷爷是不是对顺子娘有什么想法了。
当然,这也只是想想。若是贸然问出口,元爷爷定是要恼的。
姜知县私下里遣了县衙里的差役来送了两回东西,一回是炭火,一回是一贯钱。按理来说,眼下正是深冬,送个炭火什么的算是当地父母官体恤之情,没什么不对,但一贯钱却不应该是遣人来送。明明元家祖孙俩跟县衙就是脚前脚后挨着,明明可以让元爷爷自己去县衙的账房那里领取。
如此一来,姜知县的这一举动,就很耐人寻味了。他们左不过就是个查验尸身的仵作,姜知县这又是示好又是拉拢的,究竟有何用意?
想不通事儿瞎琢磨的,不光是元姒一人,还有一个人同样是辗转反侧,彻夜难眠。
——
古代的卫生条件没有现代那么先进,但也知道茅厕是污秽之地。因此上水村的家家户户都将茅厕搭建在了下风口的低洼之处,通常是好几户人家共用一处茅厕。饶是有钱如钱老爷家,也不例外。
那夜,钱老爷在家里多喝了两杯,非要拉着新娶的妾室翠儿上外头的茅厕。翠儿是个胆小的,但凡入了夜是半点儿不愿意出门的,又娇又软的说了两句好话。钱老爷喝高了,只觉浑身是胆,冷笑了一声,自己起身往外头的茅厕去。
这方刚一站定,还未解开腰带,钱老爷只听外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小骚蹄子,你不是害怕,不敢出来吗?这就等不及了?”醉眼迷离的钱老爷就着月光,分不清来人到底是谁,只知现在搂在怀里的小人儿又喊又叫的,着实棘手的紧。
“别动。来都来了,还跟爷爷这儿拿什么乔,快来,让爷爷好好疼疼你!”来人正是百灵,原本是着急给妹妹喜鹊请郎中,哪知天降横祸,竟被喝的酩酊大醉的钱老爷拦在了半道上。
百灵放声要喊,钱老爷狞笑着,一张老脸在月光的映衬下颇像吃人的厉鬼,青面獠牙,令人胆寒。可怜百灵使了吃奶的劲儿,挣脱不开,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反倒是被钱老爷半拖半抱着浑身上下摸了个遍。
旁边就是臭气熏天的茅厕,在百灵看来,那却比地狱还叫人恶心,叫人恐惧。
身上的钱老爷耸动了两下便没了动静,趴在百灵身上,赤条条的模样就像是翻了白肚的死鱼。
翠儿听到了外头的叫喊声,心中直打鼓。壮着胆子打了灯笼,躲在门口往外瞧,就见自家老爷正在野地里跟不知名的女人正行欢好,心中无名的火气顿起,饶是咬碎了满口的银牙,却也是半分办法也没有。
自打她进了钱家门,正房夫人那边便是日日的刁难。分明已经是上了年纪的老女人,竟然因着嫉妒她的年轻貌美,拼着一条命不要,愣是又怀上了钱老爷的种。一只老蚌都生了珠,更何况是她这个才将双十年华,进门也有些日子的新人。两房暗中较着劲儿的你争我斗,不多时,还真就叫她来了喜讯。这下钱家双子临门,钱老爷一高兴,分别就给正房和偏房各添了物件儿。
正房是一套正宗黄花梨打的家具,过了一遍清漆,那颜色瞧着就让人打心底里喜欢。给她的,是前些日子财主家有客人来送的红珊瑚坠儿,财主感念钱管家一直鞍前马后,特意赏了这个珊瑚坠儿,说是拿给家里的夫人讨个欢心。
翠儿瞧着红珊瑚坠儿着实好看,戴在自己身上那叫一个“相得益彰”。正房那里得了消息,如何肯依。正房借着肚子里孩子的由头,磨着缠着让老爷把那串儿红珊瑚坠儿拿回来。看着眼前伏低做小,只求她把那红珊瑚坠儿让出来的钱老爷,翠儿没来由的心底里一阵发凉。
原本想着,让出了红珊瑚坠儿,正房那边总该消停一些,没过两天,就突然传出来了消息,正房小产了。
翠儿赶到的时候,正房伺候的丫头们正端着一盆血水出来,屋里面是撕心裂肺的哭喊声,直说是她在红珊瑚坠儿上动了手脚,让正房的孩子胎死腹中。这简直就是污蔑!巨大的冤屈让翠儿越发红了眼眶,谁知钱老爷非但不信,反而将她拂到了一边。
“娼妇!你还我儿命来!”正房苍白着一张脸,直指着她,眼里射出来怨毒的光,恨不得立时就将她扒皮拆骨。那两日,她又是惊又是怒,再加上胎没坐稳,胎气说动就动。第三天,她的孩子就随着正房的孩子一道入了黄泉。
好好的双喜临门,硬是搞得满府鸡犬不宁。
野地里的动静很快就没了,只见村西头的百灵晃晃悠悠的站了起来,身上的衣裳破乱不堪,盖了上头盖不住下头。这是,强占了人家黄花闺女的清白身子?翠儿拎着灯笼,眼瞧着百灵一路哭着离去。
第二天,村子里就有人传,百灵上吊死了。翠儿冷笑了一声,揉碎了早上才剪下来的梅花,害死百灵的罪魁祸首如今正躺在正房那边的温柔乡里,欲仙欲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