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的排场极其铺张,来往宾客如云,高朋满座。沈家人脉,可见一斑。花瑶的马车缓缓从东头过来,老远就有小厮上前迎候,见到花瑶从车上下来,更是忙不迭打了个千儿。“敢问姑娘可有我沈府的请帖?”
花瑶从袖间取出请帖,“我是景泰绣坊的花瑶,受你家少夫人之邀前来为沈老太太祝寿。”小厮看罢请帖,“原来是花掌柜,失敬失敬,小的不知是贵客上门,您这边请。”
提步进了沈府大门,满目皆是红绸飘扬,格外的喜庆。小厮引着花瑶进了花厅,就见着沈少夫人正站在厅内与人交谈。“我家少夫人就在那里,花掌柜稍坐,小的这就去请少夫人来。”
花瑶道了一声“有劳”,寻了个空位子坐下,有丫头上前沏了茶水来。
沈少夫人今日穿一身正红镶了纯白狐狸毛边的小坎肩,里头是粉色菱花小袄,衬着掐花孔雀纹湘色百幅裙,活脱脱的像是画里下来的仙女一般。见到花瑶来了,眼神倏地一亮。“花小姐怎么不派人来提前知会一声,我也好在门口候着。”
“我拿姐姐当自家姐妹,又何必拘泥于这些虚礼。今日是老太太过寿,姐姐上上下下打点已是不易,我又何苦给姐姐添麻烦。”沈少夫人亲亲热热的拉着花瑶的手,“妹妹说的是,正是这个理呢!我跟奶奶说了你要来,这不,上头的位子可是给妹妹留好了,咱们到里头说话。”
沈老太太今年是七十整寿,人都道“七十古来稀”,沈老太太如今不光耳聪目明,身子还甚是康健。花瑶上前拜会了沈老太太,将寿礼一一送了。沈老太太笑着直夸花瑶长的标致,沈少夫人在一旁帮腔,“奶奶还不知道吧,这位花小姐可正是清河郡花家的家主。别瞧着年纪轻轻,能撑起偌大一个商行,可了不起呢!”
“是吗?”沈老太太年轻时也是在商海中打拼过的老一辈,听闻后辈争气,更是欣喜不已。“不错,模样俊俏,人也生得好。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不得了哦!”
堂上正欢声笑语着,沈少爷此时突然掀了帘子进来,身后正是跟着姜知县与姜夫人。花瑶转头望去,只见姜知县笑意吟吟的上前,“沈老太太福寿安泰,本官携夫人来给老太太祝寿。”一派和气的样子,连花瑶都不禁怀疑真是这样的人强抢民女?
“奶奶,这是本地的知县老爷,姜知县。”沈少爷上前为沈老太太引荐,“孙儿之前与您说过的。”沈老太太上下一打量,随即拱手回礼,“老身失敬,未曾远迎知县老爷。”
姜夫人上前,赶忙扶住了沈老太太,“老太太,您是寿星老,哪儿能劳您的大驾,起身相迎。”说罢,一伸手,身后的丫头就端着一方紫檀木色的雕漆木盒上前。姜夫人接了,转头就塞进了沈少夫人的手里。“这是我家老爷一点小小的心意,不成敬意,还望老太太收下,当成个玩意儿就是了。”
沈少夫人依着沈老太太的意思,将木盒收在了寿礼里。“让姜知县破费了。老身不过是一介民妇,怎能当的起知县老爷的礼?”
“沈老太太此言差矣,夫子尚且教授幼儿尊老敬老,我等受圣人之言教化,又怎能不身体力行。沈老太太当年以一人之力扶持沈家后辈,实乃女中豪杰,晚辈自是要向老太太多多求教才是。”做足了礼贤下士的嘴脸,花瑶只静静在一旁看戏。
姜夫人倒是少言寡语,瞧着温柔端方,娴静得很。沈少夫人冲着花瑶微微点头,二人眼神一触,便知对方的意图。
祁阳县的名门大户来了不少,有冲着沈家的名号来的,也有纯属就是来看热闹的。沈家向来主张“以和为贵”,也是统统来者不拒,不光是不拒客,还特意在府门外头摆了流水席,给附近的乞丐和穷苦人家一同享乐。
也正是这个时候,有一个年长者也混入了府门外的流水席里。瞧着身上的脏污,想来也是在祁阳县里讨饭吃的乞丐。在府外施食的小厮不以为意,还送去了一双筷子和一个白面的馒头。“老人家,您慢慢吃,不够还有。”
老人道了声谢接过了筷子和馒头,小厮有些惊诧,想不到乞丐里头竟还有这般有见识的人物。
原来那老者不是旁人,正是才从县衙门跑出来的元爷爷。自他从县衙门里跑出来,先是在附近留了一日,并未发现县衙门里传来四处搜寻他的消息,料定是元姒拖出了姜知县等人。唯今之计,也只有想法子找人来救自家孙女,无奈之下,只得先行返回了家中,却发现家里无人,顺子娘与董顺不知所踪。
这样一来,元爷爷反倒是松了口气。他们母子一走,也就少了可以牵连的人,待到四丫头就出来,他们也就可以无牵无挂的离开祁阳县,往更大的地方去,挣个前程。
顺子娘其实就在景泰绣坊与方妍娇一同等待花瑶回来,董顺也知道如今正是非常时期,也是一声不吭的守在娘亲身边,心里暗暗祈祷四妹妹一定要平安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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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姒昏睡了一日,醒来的时候腹内如雷鸣一般。挣扎着起了身,才见外头竟是天光大好。偏厢內清净,素日无人前来打扰,元姒被安置在此处也是极为利于休养。刚一打开房门,就发现门外头竟坐着一个小丫头,瞧着年纪与元姒相仿,就是个头不及元姒,瘦弱了些。
小丫头正在比划着描花样子,听见屋里有了动静,放下了手中的笔转过身来。元姒瞧着那小丫头眼熟,“你……”因着这几日水米未进,元姒的嗓子竟嘶哑至此。“你醒了!饿不饿?我这就给你做水饭来如何?煮的稠稠的,佐着酱瓜小菜,最适合你这样大病初愈的人了。”
元姒如今正是饥饿时候,别说水饭酱瓜,就是给她一头牛都能吃得下去。“有劳姑娘了。”小丫头嫣然一笑,“姑娘是不是不记得我了?年前你来县衙献食方子,我还给你打过下手来着。”
那日,元姒的身边有不少丫头,模样都些模糊了,眼前的这一位,也是记不大清了。“怪道瞧着姑娘眼熟,原来竟是故人。”如此一来,那小丫头竟是高兴的很,“之前大夫来瞧,说姑娘今日便能醒来,厨房里早就预备下了吃食,姑娘就且先回榻上等着,我这就给姑娘端来。”
偏厢里有些阴暗,日头不足的时候,更是连丝光都照不进来。小丫头将房门与窗户全都敞开,偏厢里头才有了些亮光。元姒吃的极慢,因为久未进食,暴饮暴食很可能会对肠胃有损。小丫头目不转睛的看着元姒,“姑娘,厨房的姐姐们都说你是来给老爷做姨娘的,是吗?”
姜夫人由沈少夫人引着往后头去,“少夫人,究竟是何人要见我?”眼见着路上的人越来越少,姜夫人心里不免有些惴惴。沈少夫人微微一笑,“姜夫人莫怕,我有一个姐妹,有些话想与姜夫人聊聊,就在前头的小楼里,绝不耽误姜夫人的事情的。”
沈少夫人口中的姐妹自然是花瑶,寿宴中途便候在了小楼里,等着沈少夫人把姜夫人悄悄引来相见。姜夫人半信半疑,“可是为何要约在这里见面?连个人影都没有,怪瘆人的。”
沈府后院的小楼年久失修,平常更是鲜少有人出入,因此阴沉沉的,瞧着着实叫人不大舒服。花瑶远远见着姜夫人与沈少夫人缓缓行来,连忙下了楼去迎接。
“姜夫人,”花瑶上前行了一礼,“小女子乃是景泰绣坊的花瑶,今日有事相求姜夫人。”
沈少夫人早回到了前院去招待宾客,后院如今只有姜夫人与花瑶二人。“你是说你要我救那爷孙二人?”
花瑶点点头,“那小姑娘身世可怜,如今也就只有爷爷与她相依为命。求我那对母子曾受过爷孙的照拂,我听了甚是感动,只求姜夫人能成全那元家爷孙二人,助他们早日返家去。”
姜夫人为难道,“可是我只见了元家那姑娘,并未见到有老人啊?”花瑶一惊,“元家祖孙俩明明是一同被带到县衙门里去的,难不成没被关在一处?”
元爷爷抹了一把嘴边的饭粒子,悄悄往怀里塞了一个馒头,按了按里面还带着些许温热。他今日一早就跟随着姜知县和姜夫人的车驾来到沈府门口,料定姜知县一定在里面赴宴,男女不同席,姜夫人此刻必定是落单。若是能劫持了姜夫人逼迫姜知县放人,不失为一个法子。
擦了擦袖子上的油渍,理了理身上的衣裳。元爷爷起身往旁边的小巷子里行去。他得从后院潜进去,为了他家的四丫头,如今也唯有一赌了。
红杏就守在后院的围墙边上,夫人都进去这么久了,为何这会儿还没出来。正暗自跺脚,却不料墙头上突然传来一声异响。“谁?”红杏出奇的警觉,立即满眼警惕的望着身后的围墙。“何方宵小在那里?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