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婆子掀了帘子,满面笑吟吟的进了老夫人的屋子。“老夫人,少夫人来给您敬茶来了!”老夫人原本坐在罗汉床上,这会子听见外头终于有了动静,之前原有些猜疑,这会子全然被新妇敬茶的喜悦给代替了。
只是,新妇掀了帘子进来,为何不见自己的宝贝孙子?老夫人伸长了脖子瞧了瞧,新妇身后一个人都没有。张家小姐面色有些黯然,老夫人只当是自己家宝贝孙子不满意张家新妇,小两口这会儿闹别扭。
“蓉莺啊,赶紧的,给新媳妇倒茶。”老夫人冲着黄婆子使了个眼色,黄婆子会意,赶紧命身边伺候的丫头奉上了新茶。“少夫人,这是老夫人最爱喝的明前龙井。”
张家小姐接过了茶托,咬着下唇来到老夫人面前,缓缓跪下。“请奶奶喝茶。”声音如蚊蚋一般,但偏生那声“奶奶”却叫人听了个清楚。老夫人喜从中来,“哎,好,好孙媳妇。”一面笑着,一面接了茶,略微抿了一口就放下了茶盏,从黄婆子手里接过了早就备好的厚礼,不由分说的塞进了涨价小姐的手里。
“奶奶呀平时这里进项不多,不过都是当年留下来的嫁妆还算丰厚。你进了齐家门,今后就是我齐家妇,你要好生侍候丈夫,早日为我们齐家开枝散叶。我那孙子向来就是个倔脾气,没事儿,往后他要是敢给你气受,就只管来找奶奶,奶奶给你做主。”
齐老夫人笑起来的样子格外和蔼,让张家小姐心内不由一松。“奶奶……”话还未张口,屋外就突然有人掀了帘子进来,“母亲。”
却是齐清远在屋外候着,本是打算听屋内的动静,以防老夫人太过精明,将一切都洞悉。孰料一切竟发展的如此顺利,竟叫齐清远有些始料未及。耳听着张家小姐竟有松口之意,齐清远才忙不迭的掀了帘子进屋。
张家小姐一见面有急色的公爹,这会儿吓得噤若寒蝉,不敢再提。老夫人一抬眼,见自家儿子着急忙慌的进来,也有些诧异。“清远,你这是怎么了?如此慌乱?”
齐清远稳了稳心神,状似不经意的眼神瞥过张家小姐。“母亲容禀,”齐清远施了一礼,“本来这会儿叶氏也该在此领受新妇茶,只是,昨夜里叶氏多喝了些酒,又受了风,这会子头痛难忍,似是头风又犯了。便叫儿子来给母亲代问一声,叫母亲不要担忧。”
老夫人饶是心内疑窦丛生,面上却仍是不显。“我还道什么事呢,这有什么大碍。她身子不好我这是知道的,你只管叫她好生保养身子,新妇茶等赶明儿身子大好了,叫她再来领受不迟。”
张家小姐点了点头,“都是儿媳不孝。儿媳这便去婆婆房里侍疾。”说罢,冲着老夫人和齐清远略一俯身,便要往齐夫人叶氏的院子去。
老夫人十分中意这个孙媳妇,眼瞧着张家小姐出了门,这才板起脸来数落儿子。“你说说你,这么大人了。新妇来敬茶本是好事,你倒是来拿你夫人的病来叫走人家新妇。你这是安的什么心?还有,我且问你,你儿子呢?新妇来敬茶,丈夫不在身边陪着,孤零零一个人过来,可是你儿子给人家新妇脸子看了?”
齐清远十分无奈,“母亲,这是人家小两口屋里的事,我又怎能插手?”齐老夫人捶了两下罗汉床,“看看,都是你们教出的好儿子!”
气归气,齐老夫人听闻儿媳身子不爽利,还是叫黄婆子开了后头库房,取了一根山参出来。“叶氏的头风本就该荣养着,娶新妇这样的事儿虽说当母亲的该多多操持,但也要量力而行才是。把山参拿回去给叶氏好生煮了汤吃,养养精神才是。”
齐清远得了母亲的山参,心内越发过意不去,但为了母亲的身子着想,却只能苦瞒。“是,儿子都记下了。”
老夫人摆摆手,“行了,出去吧。闹了一早上,我也乏了。”齐清远做了一揖,告辞退出了老夫人的屋子。
“蓉莺,不知道是不是我多心了。我总觉得清远这孩子瞒着我什么,这心里今天一早就七上八下的,不大好。”老夫人扶着黄婆子的手站起身来,“如今啊,孙子都娶了新妇,等赶明儿孙媳妇生了重孙,这四世同堂的,我也就对得起九泉之下的丈夫了。”
黄婆子嘴角原本噙着一丝笑,听闻老夫人这么一说,那一丝笑也保持不住了,“老夫人只管放心就是,只要老夫人好生保重身子,不光能四世同堂,只怕帮着少夫人看玄孙都是有可能的。”
老夫人顿时心头最后的一丝阴霾都没了。“哎哟,玄孙。那我岂不是活成了个老妖怪?”
黄婆子打趣道,“哪里是老妖怪?难不成小姐忘了,您以前可是说要做仙女的。”
——
齐府管家请了齐府相熟的林大夫前来勘验齐小公子的尸身,因着府中正是忙乱之际,人多口杂,难免怕有人把事情传到老夫人那里去,管家便带着林大夫绕到了府内的后角门。
殊不知这么一绕,正巧遇见了还未来得及动身的元氏祖孙和定西侯。
管家是知晓方安晏的身份的,这会子在这儿一碰见定西侯,管家的脸上露出几分惊诧来。“侯……”方安晏使了个眼色,这才叫管家适时改了口,“表少爷,您,怎么在这儿?”
方安晏眼珠一转,“哦,这不是昨晚院子里闹哄哄的,荣宁堂那里隔得又近,我觉得吵,就出来转转。”管家疑虑的朝方安晏身后的元氏祖孙瞧了一眼,“表少爷见谅,昨儿我们孙少爷成亲,都是府上招待不周,怠慢表少爷了。”
“哎,管家客气了。”说着,将管家请到一边僻静地方,管家不明所以,凑了上去。方安晏耳语了两句,不知都说了什么,却见管家大惊失色,连忙后退,连连作揖。
“还请表少爷救一救齐府!”元姒见管家对方安晏的态度恭敬而又畏惧,她心内本就压着对方安晏的诸多疑惑,这会儿不过是又多了一些罢了。他的身份无论怎么看,都有些成谜啊。
方安晏微微一笑,“无事,正好我的朋友也在此处,暂留两日帮一帮忙也无不可。你只管禀告你们的大老爷,就说我也算是看在亲戚的份儿上,管一管此事。”
“林大夫是疡科圣手,县衙门也会常请林大夫代为勘验尸首。”管家如是引荐道。方安晏点了点头,“那便去请齐老爷过来,一同听一听罢。”
元姒正纳罕间,就见方安晏朝着她招手。“今日怕是走不了了。齐小公子的死有蹊跷,若不能揪出凶手来,只怕我也总是惦念此事。我瞧着四姑娘对这种事也挺上心,不如留下来,一同办一办这案子可好?”
“此事,还需要爷爷做主才是。”元姒一抿唇,转头望向身后的元爷爷。
元爷爷微微一叹,“恩公还请借一步说话。”方安晏含笑应了,“实不相瞒,我与孙女之所以要往北边去,实在是因着在祁阳县得罪了祁阳知县,这才无奈之下逃离故土。广元县与祁阳县相去不远,我只怕……”
“老人家不必担心,在下护住二位的本事还是有的。今日不过是看在亲戚的面上帮一个小忙,若无意外,明日便可动身离开。”
元爷爷看了看身后带着些许期待的元姒,不由一叹。
“好吧,耽误一日便耽误一日罢。”
无疑,能瞧见尸体的日子对元姒来说是开心的。毕竟不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她都跟尸体如此有缘分。现代的法医工作尽管有方主任时时压榨,却叫她觉得有被需要的充实感;穿越古代尽管过的穷困潦倒,但仵作一事,却令她时常保持脑子清醒。仔细算算,若是能两辈子加起来一直做自己喜欢的事,倒也是值得庆幸的事。
林大夫首先入了书房,其后是齐家老爷,方安晏,紧随其后的便是元爷爷和元姒。管家被派在外面望风,齐老爷嘱咐了,不管是谁进来,都先进来通报一声,再做打算。
元姒越接近尸体,心里越像是打鼓一般。非是紧张,只是激动。方安晏似有所觉,转头望来,“四姑娘若是害怕,不如在门外稍候?”
“谁,谁怕了!”齐清远朝着这边望来,在知晓定西侯要带着一个小姑娘入书房验尸,还颇为不赞同。“跟紧,可不能乱跑。”方安晏停了一步,像是等元姒一般。
元姒快步上前,“谁要你等了!”
齐家小公子的尸身未曾被人翻动过,就算是之前元姒来查,也只是大致浏览了尸表信息,内里一下没动。林大夫瞧着也是熟手,轻车熟路的蹲下身去,从随身携带的医箱中找出一双羊肠缝制的手套。
元爷爷暗暗点头,想不到广元县竟也有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