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菀在屏风后满心满眼的都是即将跟自己成婚的方南风。上次在鹿顶小院匆匆见了一面,虽说了两句话,但当时两人更多的是低头羞涩,哪里腾出空闲来好生相见?这屏风今日倒是帮了个好忙,遮掩住了沈清菀热切地目光,好将自己的心上人好生打量。
辰时三刻时,老夫人的寿庆堂在东边抱厦里摆了朝食,说是久不与孙儿和侄孙一同进饭,众人便都移步进了抱厦。大房夫人常氏与二房夫人花氏在抱厦里伺候老夫人用饭,二房三房的四个小娘子却是不便与大房兄长同桌进食的,索性就由三房夫人金氏伺候着,带上沈清菀一起在正堂屋里另开了一桌。
四个小娘子里,三个是二房姨娘所出的庶女,年纪比二房嫡长女方妍娇小,闺名都是承了妍娇的女字旁,分别是叫妍婳、妍姝和妍媛的,三房的三老爷虽说成婚以前也是个喜爱在內帏里厮混的,但至今膝下还未有一个嫡子嫡女。倒是只有一个姨娘生养了一个庶女,比二房的妍姝长了一岁,名唤妍嫣。
小厨房的丫头婆子们提了食盒子进屋来,金氏与沈清菀便将食盒子里的点心吃食一一摆上了桌。抱厦里头寂静无声,又见里头的丫头们都捧着茶盏退了出来,料想是用过了茶,这会子已经开了饭。
四个小娘子都端庄知礼的围坐在桌边,有丫头进来捧了茶,那茶里都放了消食开胃的海棠果儿,金氏瞧着她们都一一用了,这才温声嘱咐几个小娘子细细嚼用。一时两边的桌上均是寂寂,只闻碗筷碰撞之声。
用过了饭,抱厦里的人复转回正堂屋。老夫人今日难得的高兴,坐起来见客的时辰比往日都长了一些。这会子用过了饭也露出了一丝疲态。“今日不若就先到这儿。老二家的并上老三家的,你们今日就不必在我面前站规距了,也都回去好生歇着。修哥儿和风哥儿这几日在家中也好生休憩,常年在外风餐露宿的,比不得家里荣养的精致,趁着这会子一定要好生保重身子。”
老夫人独独留下大房夫人常氏,想来是由一些话要交代。众人不疑有他,纷纷起身告退。常氏追到屋外去在方安晏临走之前细细叮嘱了一番,这才放方安晏离开。
常氏回来的时候,老夫人已经在沈清菀的服侍下脱了见外客的外衣,额上系了一条宝蓝色的抹额,上面镶了一颗光彩照人的东珠,倒是衬得老夫人的脸色越发有几分红润。
“老夫人留媳妇儿可是有话交代?”常氏在老夫人罗汉床前的脚踏上坐了,拿过放置在迎枕边上的一柄玉如意,细细为老夫人捶腿。老夫人无比受用,闭着眼,嘴角扬起一抹微笑。
常氏的小意讨好令老夫人十分受用,“如今修哥儿也回来了,之前我与他父亲还商议着他的冠礼该如何操办。如今你是管家媳妇儿,这些子事儿如今须得你上心才是。如今修哥儿蒙了今上恩宠,封了侯爵,那冠礼更是要合乎礼数。这几日我想了想,也拟了几个人来做这大宾,只是须得问你们这心里可有好人选?”
“婆婆不提,媳妇儿又怎么敢忘。前两日修哥儿回来,夫君便与我商议了此事,夫君属意长宁侯来做这大宾,这长宁侯德高望重的,在京中素来有声望。近些年虽说深居简出,但到底积威仍在。”老夫人点点头,“长宁侯为人忠厚,先帝曾赞长宁侯素有先辈之风,倒是个好人选。至于赞冠者端看的修哥儿有无想邀请之人。”
常氏点点头,“大抵便是风哥儿了罢。”
老夫人轻叹,“过了冠礼便成了人,你们之前商议那几家淑女可都有了回音?如今修哥儿的身份地位截然不同,在择亲一事上须得细细择了,门当户对才好。”
常氏回道,“那几家的夫人也都属意咱们家修哥儿,只是担心修哥儿这常年在外征战,总是不着家。媳妇儿也说了夫君已向今上请旨回京供职,想来这会子就凭着咱家修哥儿的样貌,定也是受不少淑女喜欢的。”婆媳俩又将京中往来的夫人娘子细数了一遍,谁家的小娘子性质温婉,谁家的小娘子琴棋书画精绝,常氏无不是对答如流。老夫人这才放心的点头,“可见你是个用了心的。儿子这些年不在身边,也是苦了你这个做母亲的。”
老夫人轻轻拍了拍常氏的肩膀,“如今你儿回来,你也算是有了足以傍身的,往后的日子只管好好过,咱们府里的中馈还得靠你和二媳妇儿好生打理。”
常氏温顺的低了头,“儿媳省得,儿媳一定不辜负婆婆的嘱托,好生持家。”
婆媳俩又说了会子话,大抵就是些各个院子里的琐碎事务。“之前瞧着修哥儿在家中进食不香,想来是在外久居,京中口味多有不适,儿媳想着不若给皓然居另开一个小厨房,寻一个会做西边口味的大师傅伺候。二弟妹那边媳妇儿都已经支会过了,往后皓然居小厨房的账目只管从媳妇儿账上走便是,还是要来请示婆婆,看看该是个什么章程。”
老夫人想了想,“也好,他父亲也是时常不在府中用饭,他一个外男,也不好总是跟着咱们女人家用饭。就这般定了,账目什么的你也不必为难,若是你不便利,就叫小厨房的账目归了我寿庆堂就是。”
——
“兵马元帅府?”元爷爷眉头舒展,“正好,我也正好与你说此事。我托的那位同僚也与我说起兵马元帅府上招厨房大师傅,只是没有说起要找厨娘。只不过他们府上加了要求,说是要会做西边口味的大师傅,你可有把握?”
元姒那日同黄婶儿说起兵马元帅府,到了晚上元爷爷放衙回来,两人这么一对,竟不约而同的都看准了兵马元帅府。“西边口味的倒是不难,左不过就是酱料味道浓重一些就是。”元姒摸着下巴仔细盘算,“我问过黄婶儿,兵马元帅府就在顺天巷往东的通天道上,一来一去不过一个时辰,倒是来回方便。”
元爷爷见状,料想是元姒经过深思熟虑的。他家四丫头做事向来妥帖,倒是不用多担心。“既然你也觉得那兵马元帅府是个好去处,不若明日我就托那位同僚去说项说项,也好送你过去。”
元爷爷口中的那位同僚是大理寺里出了名的“热心肠”,京中不少高门大户里的事儿他都通晓,也都能说的上几句话。听闻元爷爷的孙女想要寻一份活计,他也是当即就拍了胸脯说要为元爷爷寻摸一家好主子,这般左挑右选,也就瞧上了兵马元帅府。那人与兵马元帅府上的管事相熟,有着些七拐八拐的亲戚关系,元爷爷特意请那同僚和那管事吃了顿酒,也就将此事托在了那位管事的手上。
那管事喝的大了,满口应承下来,元爷爷仍不放心,私下里也给那管事递了些跑腿钱,央他务必上心,日后也在府中多多照看元姒。
那管事二话没说,只大手一挥便叫元姒明日里往兵马元帅府的侧门外等着,招厨房大师傅的事儿非是他一人说了算,乃是他家的当家夫人要亲自看过了才行的。
元爷爷听罢倒是皱了眉头,“敢问小哥,那户人家是给谁招大师傅,还得管家夫人看过才作数?”
那管事点点头,“自然是给我们府上那位小少爷另开厨房才寻得大师傅。那小少爷新近才从凤霞关领兵回来,吃不惯府中的口味,大夫人这才要开小厨房。”
元爷爷心中盘算着,“那这般进了府,那契书签的是何种?”
“这我就不知道了,你须得过了大夫人那一关,跟大夫人商议才是。”元爷爷连连点头,“既然如此,就多谢小哥了。”那管事承了元爷爷的好处,自然乐得多说一些,好还了这个人情。“老伯也不必担忧,那大夫人也不是什么难相与的人物。再说伺候小少爷那般的贵人,倒也是清闲,听闻月钱比照着府里的一等丫头,也是个丰厚的。人人都巴不得的差事,若真是叫老伯家的小娘子得着了,老伯了要记得请我们这些人吃酒啊!”
元爷爷拱了拱手,“那是自然,自然。”
回了家,祖孙两人一商议,都觉得这差事不错。只是伺候一个贵人家少爷,元爷爷心里多少有些不快。元姒反倒是要劝慰着爷爷,“给谁做饭不是做,爷爷何必纠结于此?再说每日都回家来,只在府中准备一日三餐,那贵人家少爷又不会跑到厨房里来,我不会与他见面,爷爷只管放心就是。”
元爷爷仍旧有些忧心,“只是苦了你,年纪轻轻便要出门做那伺候人的活计,如何及的上在家自自在在做姑娘?你爹娘去得早,没得人时时教导你,你凡事便是要自己掂量。爷爷又不能时时跟在你身边,遇事多想一想,思虑再三才不会出岔子。”
元姒都一一应了,“爷爷,我能不能被那家夫人选中尚且未知,你就这般嘱咐着,难不成真的就相信我一定会被选中?”
“我家的四丫头自然是最好的,若不选中必是那家夫人有眼无珠。”元爷爷如是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