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帆促狭的坏笑连同红得发白白得发青的脸色一并凝固在面上。
“话、话我可带到了。”徐寂不知道今天吃错了什么炸药,简直像是化身成一台人形蒸汽机,熏得他颇俊的一张脸超负荷般透着丧气,咬字还没清,门已经“啪”地砸了个结实。
他扶着墙走了两步,似是要平复一下因为方才的所见所闻而上下翻滚的心情,一口提着的气还没出去,先左脚绊右脚地趔趄了一下,随即便像打开了什么加速的开关似的跌跌撞撞往外闯,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他倒是走得爽快,经房门这样二开二合了一遭,沐帆不管再怎么脸皮厚,也实在没法将流氓耍到低了。洞房花烛夜的气氛一扫而空,剩下的只是没个眼色的劲风撬开窗缝肆虐一通,搅得温暖的房间冷若冰窖。
沐帆咬了咬羞得语不成句的桂宝的唇,颇有些不舍地从她身上翻下来,从地板的不远处把刚才踢掉的拖鞋勾回来。两人一起生活快有两个年头了,默契得仿佛是一个人,桂宝自然明会沐帆的意思,轻轻噘了噘嘴,手不着空地撑着床支起身,拽着被子挡住衣衫不整的胸前,恋恋不舍地盯着床边整理被褥的沐帆。
尽管意会了这尴尬的气氛,桂宝却还是不甘心地眨了眨眼,率先打破了没人开口的僵局:“不、不那个……了吗?”
沐帆理好床沿褶皱的床单,又耐心地去掖床尾的被角。待把这七七八八的都梳理得整齐些了,他曲曲折折的声音才飘出来:“看来天都要我遵守誓言了,没办法。”
“怎么这样……”桂宝显然很不情不愿,连耷拉到肩下的衣领都没去扶,姣好的一大片皮肤赤裸裸地展露在沐帆眼前。
沐帆敛去同样心浮气躁的烦闷,走过去帮她提了提衣领子。桂宝失落地掀开被子,把双腿放落在地上,坐在床边闷闷不乐地任由少年替她撩拨四处蔓延的杂乱头发。沐帆也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一把小木梳,娴熟地自上而下梳弄桂宝那头乱糟糟的长发。
沐帆有意撇开话题,便故意笑着戳了戳桂宝鼓起来的腮帮子:“估计是叫我们去用餐的,你要穿这睡衣去,还是换套外出用的衣服?”
沐帆只是瞎问问而已,事实上所谓“外出用的衣服”早就整整齐齐地收拾在案头了,桂宝伸手就能够到。但桂宝偏偏俏皮地抖了抖沉甸甸的睫毛,故作沉思了一阵,随即幽幽地回了他一句:“……穿这个就好。”
沐帆的手一颤,木梳无眼,顿时揪了桂宝几根不小心缠上的发丝,疼得她轻哼了一声:“阿帆,好疼啊!”
“活该,自作自受。”沐帆并不上当,毫无愧疚感,顺手又捋了两把,变魔术般就把那小木梳变不见了。他坦荡荡地往抱起双手的桂宝身旁一坐,软床摇晃了两下,桂宝却像座铁了心的小山一样动也不动,还故意把头扭向另一侧。
哄女孩可是个力气活,等气急败坏了就不好哄了。沐帆没辙,该认错的还是得认:“宝贝,消消火、消消火。还不是你刚才那个玩笑开得突然了,我给吓到了嘛。”
桂宝这时才肯回头,仍是幽幽地纠正道:“我没有开玩笑。”
这回轮到沐帆想生气了,除非这丫头承认她这是个连环玩笑。然而桂宝笃定的目光直勾勾射过来,及时地打消了他天真的想法。
沐帆难以置信:“你真要穿这身出去?”
这件睡裙是他上街采购的时候,和其他一堆衣服一起买的。想当初他大包小包地提回家,气都来不及喘一口就忙着把缩在被窝里玩游戏的桂宝揪出来,让她瞅瞅喜不喜欢。结果不出意料,一肚子气的少女忿忿地否决了沐帆全部的眼光——除了这件单色调的白色睡裙。说是睡裙,其实这条是可以外出穿的,只不过它凭借自己怎么也说不上高的衣领、以及小腹处空出来的一块透明的布料,成功让沐帆追悔莫及,只好下了严令:不准外穿,当睡裙用着。
弄巧成拙的沐会长手忙脚乱地含糊其辞:“哎,你看既然是去吃饭,肯定雷浓、徐寂他们都在,你穿这身出去……不、不大好吧?”
桂宝缩起腿,抱着膝盖横躺在床上,故意不去关注沐帆那可以接半杯水的出汗量,只是低低地哼了一声:“反正你不想碰我,让别人看看又怎么样。”
沐帆:“……”
合着他深明大义,毅然斩断情欲,顾全大局的光辉形象,半点都没照进这丫头心窝里,反而还落了个“嫌弃她”的莫须有罪名?
这误会可大了!
桂宝还不解气,闷声闷气地继续说:“而且这裙子不过领口低了点,露了点肚脐,想必心胸宽广的会长大人是不会介意的。退一万步说,这还是你给我选的,我喜欢穿岂不是正合了你的心意,还有什么怨言?”
少女放下抱得酸麻的大腿,有意无意地把脚边的拖鞋踢出去五六步远,赤着脚清脆地踩在地上,故作随意地扫了眼从里慌到外的沐会长。
沐帆有火发不出,憋屈得自己都想哭了,但该低头的还得低头啊,于是学着桂宝的口气,无精打采地道:“那你说,要怎么办。”
“随你办。”桂宝阴谋得逞似的莞尔一笑,笑容灿烂得桃花都得掉色,说出的话却莫名与这一幕违和得紧,“限你今晚,把我办了。”
沐帆:“……”
好了,气糊涂了!
“宝、宝贝,你消消气,掂量掂量了再说。”沐帆权当这未经人事的丫头在胡言乱语,自作聪明地柔声劝道。
开玩笑,几个小时前还是几分钟前,是哪个姑娘还一脸坚定地说什么“你要记得你的誓言”“我等你的求婚”,这黄花菜还没凉呢,小丫头片子还玩起倒贴来了?
桂宝的笑容登时就冷了,一言不发、好整以暇地抱着手臂静默着,似笑非笑的表情印在那张倾国倾城的脸上,真是让沐帆“欲仙欲死”了一把。
虽然欲死可能比较多。
另一边,比起沐帆的尴尬,桂宝觉得自己才是尴尬到家了。她脸皮本来就薄,一个大姑娘家,衣衫不整地贴在男生旁边撒娇求欢,别说光不光彩了,她甚至觉得随时都有可能夺路而逃,敢不敢回来还是未知数。
也不知道是哪股冬风吹给了她这登天般的勇气,才让她勉强顿住了发软的双腿,硬生生把自己钉在沐帆这只“大锅炉”旁边,蒸得自己都快十分熟了。
两人僵持在那儿,谁也不肯让步,但却也没人挑明了战局,硬是让在这对情侣身上从未发生过的“热战”阴差阳错掰成了“冷战”。
通常这个时候,沐帆都是率先心软的那个。良久,他叹了口气,默认般站起身,松了松外套拉到喉间的拉链,利索地把它脱了下来,扔进紧张的桂宝怀里。
“穿上。”沐帆清了清嗓,企图掩盖他沙哑的低音,“你就可以穿着这身出门了。”
桂宝怔了一下,她没想到沐帆还能来这一招。裙子不短,下半身对沐帆来说正合他意,而上半身所有稍有暴露的地方全被他一件外套解决了。她咬了咬唇,愣是没憋出一个字来,和沐帆有意放软的求和目光一碰,还是乖乖地认了栽,心里不由得盈满了失落。
她的阿帆,宁愿想破脑袋去思量一个软化她的威胁的法子,也不愿答应她委身求全、放下女孩子的矜持和脸面递出的请求。
还是高中生年纪的少女第一次品尝到恋爱的酸苦——比任何一次吃醋还要受打击。
眼见沐帆的手已经扣在门把上,朝自己递来询问的眼神,桂宝只好把满怀的失落吞进肚子里,乖巧地穿好了鞋,拍了拍僵硬的脸,跟着他出门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