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双笙做了一个绵长的梦。
她坐在书堆中念着三字经,一侧是童年的梁如尘为她掌灯……
她坐在漏雨的草舍中,梁如尘把梨花簪放在她的掌心,他盲着眼说感谢,说会把她接出大山让她过上富足的生活……
她坐在床边握着喜帕,盖头被梁如尘挑开,他未笑,却在揉碎的月光里挑起她的下吧。温润的唇落在额间,他坐在自己一侧牵着她一缕发和他的发,打成一个结……
她坐在院落中泪水打湿了微隆的小腹,咬牙喝去了堕胎的药,他看着他飞过回廊像发怒的狮掰开了她的嘴,他眼中的愤怒伴随着小腹的疼痛沁入了骨髓……
心口被撕开裂,有一瞬她眼前是白色,隐隐是墨色的山间,一朵白莲飘了过来,一张妖媚的脸一双呆呆碧眼。
“无渊,白色的花不可带在头上的。”
“为何?”
“丧事配白花…算了。不收起来?无渊,你为何背过身…”
“我第一次,觉得耳朵好烫…”
无渊…
胸口又热了起来,雪山变成了黄红相间的花海,她在无渊的背上问:
“族长他们怎么放了我们的?”
“我…我用一些丹药换的…”
“呵呵,真好,大傻瓜终于开了窍…”
无渊…
无渊摘了一朵金黄色的郁金香带在自己的发髻上,他附在自己的耳边宠溺的说:“我的无双真好看,我好爱你啊,真希望你常常笑着,不要再哭。我会一直陪着你,让你长命百岁!”
无渊侧脸吻上自己,小心翼翼又不舍,她突然抑制不住的悲伤,一阵风吹过来,无渊变成了沙,散开了。
“无渊!”
像是溺水的人,喻双笙猛地张开眼,大口呼着气。
头顶是旋转的金莲纱帐,侧目而去,却是一头白发的梁如尘,他上挑的狭长眼角颤了又颤,那溢出的珠子凝固在眼尾,紧接着他鼻翼缩起,喉咙滑动了多次,他才抖着唇瓣说起:
“你醒了……“
手背被梁如尘的泪水打湿,喻双笙才从这种似梦似醒的中回神。
“我要见无渊……”
不知为何,提起无渊,她的胸膛一片热辣,心如擂鼓,每跳动都撕扯着疼。
轰隆!
梁如尘一拳夯在木雕床侧。
喻双笙却似未听到,不惧不怕,目光悠悠:”我要见我夫君!“
梁如尘露出受伤的神色,一拂袖,他急促转身:“你若想让他无事,便好生休养!“
”我要见他!“喻双笙对着龙袍大喊,随之一口脓腥的血喷出:“你到底将他如何了!”
聪慧如她,她用了夫君二字称呼无渊,可梁如尘却似默许了这个称呼,只让她养身。包括这个疲惫脆弱的梁如尘,都让她感到陌生。
梁如尘匆匆而去,同时匆匆进来的人却让她惊骇的忘记呼吸。
“小妹!”
这些日子喻纯峰也住在宫中,今日听宫人说双笙醒了,他便跑了过来,一进门便碰上眼眶通红的梁如尘。
当他对上小妹惊骇的眸子时,他愧疚的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喻双笙张大了嘴,眼泪把眼前穿着朝服的人的脸糊了又糊,她拼命瞪大了眼,想抬手却无力,想问又害怕这是她的梦境。
粗糙的手擦疼了她的眼角,她闭上眼,轻声试探:“大……哥……”
“双笙,是我。我没有死。你不要哭……是大哥对不住你,是喻家对不住你。”
“喻家……”巨大的希冀席卷她的全身,想许久之前,她在石室中写了祈福的经文,可得到的却是喻家军战败,四十五口被俘,大哥被分了尸……
“除了父亲……大家都在!“
喻双笙一震,她又睁开眼,瞧着揩着眼泪的中年男人。
如果这不是梦,那她曾经经历的又是什么?是周公给她的一场噩梦,还是佛祖给她的一场玩笑?现在大家都在,大哥活着,她该笑的,可她浑身都在发冷,眼泪止不住的流。
“双笙……委屈你了……是哥哥的错,可我们不那样做,喻家军都会被坑杀,梁如尘并非是无情人,他把你看得太重,所以,才步步小心。如今……他不好过的。”
若她可以抬起手,她一定捂着耳朵,所以她又死死的闭起眼,疲惫不堪的说:“不要说。”
不要在她已心中装着无渊时再说梁如尘的事,若对梁如尘她要恨的啊!这真真假假,还重要吗?
又一口血喷洒出来。
喻纯峰急得大吼:“大哥不说!不说!快来人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