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最后离开的样子,特别的吓人,陌生的,就像是从未见过的她,那个深刻的眼神,紧紧的盯着自己,说着太多刻薄的话,她的脸颊上,血淋淋的,一滴一滴,狠狠地击溃自己的每一道防线。
就像是她面对,很多个陌生人,而自己于陌生人没有什么不同,被她抵御在外,怎么都无法靠近她。
可是,真的没有想到,自己竟然接受了,愿意再回到陌生人的卑微,可是街角那个束起马尾,穿背带裤帆布鞋的她,已经早就不在了,连远远看过去的资格都没有。
是自己亲手毁灭了这一切,就像当初母亲的离去一样,也是自己亲手毁灭掉,心脏,被狠狠地捅出一个窟窿,宁可是自己的肉身,疼得满目疮零,也不想,这样被一次次的撕扯,直到麻木,直到再也没有感觉。
那个雨夜,被大雨浇遍的全身感到十分的畅快,那种颓废的无力感,像是一种特别的享受,血腥的被自己吸入,狠狠抛开。
如果,如果生命停在那里该多好,就不用经历现在这样,一次次,一点点的凌迟。
越是想念,就越是疼痛,越是不舍,就越是难眠,我毁灭了一个又一个,最美好的生灵,从阿夹开始,紧接着是母亲,最后便是唐颖璐。
如果当时没有自私的和秦海棠那样抗衡,阿夹依然会在雨后,抖动身上松软的皮毛,灵活的爬上树捎,跳入我的窗口,阳光大好的时候,还可以在窗台上晒太阳,凑到我的身边,紧紧的蜷缩,他那么爱我,可是我却从来没有想过,要去保护她。
他那么需要我的保护。
母亲那天的离去,是我久久都不能放下的事情,和唐颖璐的一样,都是将心脏切开,停止它跳动,再被人强制的合起,命令我活下去。
我记得那天,她生气地对我大吼着,让我好好练琴,可是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要那样,我在反抗,我觉得自己长大了,即使明白她是关心我,可我现在已经长大了,她也不用说很多遍,更不需要有那么大的声音,我是可以听到的。
于是在我回答知道了之前,她不知道已经说了多少遍,我却要很多次故意装出没听到的样子。每一次她不停的问,“听到没有?”自己便会脱口而出,“真烦!”
直到现在,再也没有人这样对我说,“听到没有?”我也没有机会,再回答。
我记得有一天,母亲忽然对我说,“谢谢你的出生,谢谢你的笑容。”,那是在阿夹离开不久之后,我才想起,自己已经很久没有笑过了,我看着饭桌对面的母亲,她弯着眼睛,头上棕金色的长发,有了几根银丝,她看向我的眼神,是那么的担心,又是那么的柔和,脸上满满洋溢着爱我的感情。
那一年,我那么不耐烦地对待母亲,非常暴躁着敲打着那架钢琴,那是母亲小时候谈过的,外祖父家留下来的古董,也是著名的制作家,手工的作品价值非凡。
她一直想让我成为一个了不起的音乐家,可是我,一心想要成为特别强的人,只为狠狠的打败秦海棠,要让她输的惨不堪言,没想到,被剥夺一切的,只有自己。
我记得问母亲,为什么要学这个,我只想学习好各门功课,保持第一名的身份,难道就不能支持我一直各方面出色吗?
当时她的脸上,愤怒中夹带着凄凉的伤感,刻进脑海里,无法涂抹掉。
当初如果,不是因为秦海棠攀比,参加钢琴比赛,会不会就没有人关注这些,当我一次次的站在讲台上,冷漠的目空一切,却可以看到,母亲在人群中拼命地为我鼓掌,她的样子特别的骄傲,以至于眼泪都流了下来,她红着眼眶一手擦着泪,还不忘给我持续的掌声。
那天我的顶撞,一定特别伤人,因此母亲才跑出去,她临走的时候,那个表情和唐颖璐临走的表情,是一样的,伤心失落,带着复杂的心情,我明白,他们都是爱我的。
直到母亲的尸体,在大雨滂婆的土地上,不堪的冰冷发硬,血液,染红了整片大地,而她的手里,还拿着我爱吃的蔓越莓松饼,就算我说出那么令人伤心的话语,就算她那么难过的离去,可是依然却惦记着我,惦记着我爱吃的一块松饼,自己却再也没有回来。
后来我才明白,她想让我练琴,做一个出色的音乐家,不是因为她的虚伪,而是她想让我脱离顾家的控制,不受他们的束缚,自由的做着自己喜欢的事情。
可是,明白的太晚了,只有用死亡最为代价,才能唤醒我,看到曾经的任性和固执,才可以听到母亲啼血的声音和沉沉的爱。
从此,钢琴和松饼成为一生的禁忌。再没有,一支大大的保护伞,为我遮风挡雨,为我抵去苦难。
对于母亲的依恋感更多的是来自于,大雨滂沱的盛夏,瓢泼的雨水倾盆而下,透过雨衣的缝隙处,将身上的衣服,全部打湿,走到哪里,都会拖拉一地的水,而自己必须为了生活,继续骑电车挨家挨户送外卖。
烈日的艳阳,煌煌的渗入皮肤,紫外线不断侵入,加速了黑色素的生长,因为暑伏感到身体无力,被抽空一般,不停的喝水,而依然要穿过大街小巷,挣着辛苦钱,来养活自己的所需。
夜晚的高烧不退,头痛的要裂开掉,这些时候,总会不由自主的想起母亲,最温柔的目光,最温暖的怀抱,眼泪不约而至,只是单纯的流出眼泪,鼻头酸楚没办法发出一点声响,窝在不见阳光的地下室,狭小的房间内蜷缩着,还要盘算着明天的生计,以及各种考试,各门功课的应对。
如果母亲在,就好了。
至少可以不用忍受,来自外界的压力,来自家族的逼迫,可以带着母亲,随意地过着生活,去每一处她喜欢的地方。
依然想念那个最温柔可亲的女人,越是恐惧和微弱时,想念就更加的强烈,就像现在,手术同意书摆在面前,需要将肉体切除,再也不无法完整。
截肢前还有什么需要考虑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