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不听使唤,可江溪的意识却是难得的清明、透彻:
天天天,或许之前,我们就曾见过面,对么?
而我,因为醉酒,误认了你,是么?
你的包容,我猝不及防;
你的表白,我惶恐万分;
你的痴迷,我无可奈何;
你的坚持,我感慨万千……。
于是,长路漫漫,如果余生终会有个人陪我,那个为我暖一壶茶、披一件衣,晚风微扬时提醒我勿忘回家的人,是你又何妨?
如果注定漫长岁月有一人作陪,你,作为将就,刚刚好!
岂料,人生如初见!不过是红线牵缠蒹葭苇莞,不过是时光荏苒岁月安然,不过是素手白绢凡尘厌倦,不过是千金散尽零落飘转,不过是箜篌虚弹浮生几叹,不过是阴晴月满人世悲欢,不过是情缘短浅一折纸鸢,不过是青丝染尽旧梦阑珊……
这段相遇的美丽,终在飒飒秋风中变得遥不可及!
突然,江溪的内心,一片澄明:
终于,十年坚守,执念如青柳,叶低垂,今世生死相随……
她江溪,所求所爱,终究一个涛罢了!
她只爱涛,他是她的春花秋月、流萤冬雪,亦是全部的风花雪月!
她只爱涛,他是她笔下的素描狂草、情歌旋律和摄人心魄的爱情乐章,不可比拟!
她只爱涛,明明知道没有结局,依旧把他小心珍藏于心!
她只爱涛,曾经,她努力地修炼自己的内涵与魅力,为的是盼望终于能够有一天深深打动他,换一个让她温暖一生的结局!
希望下辈子,她的涛,能心疼她的执着……
江溪庆幸,她终究,守住了城防,留下一片只属于涛的城池。
“涛——涛——”
被景霄乾揽在怀里的江溪,嘴角上扬,呢喃着。
终于,江溪缓缓合上眼,手下垂,没了生机。
“你做了什么?”景霄乾森寒着脸,双眸血丝密布,死死盯着浣冼繁。
“咳咳!”浣冼繁缓缓站起身子,瞥了一眼景霄乾。转而看向处于呆滞中的朝香宫神武,竟是哈哈大笑起来,泪如泉涌,布满整张精致面容,甚是可怖。
“这是?这是伽马核辐射射线!”郑依靖两眼圆睁,一脸惊惧!
伽马核辐射射线,或许很大部分人不知,可是作为研究核武器的尖端人才,郑依靖一清二楚!
伽马核辐射射线,银白色,是有实体的核辐射射线!其对人体的危害,是致命的!
“你干什么?”
看着郑依靖强行扒开江溪肩上的衣服,嘴巴企图附上去,景霄乾低吼。
郑依靖眉头紧拧,呆愣片刻,反而扭头,看了眼陆昍明,转而对景霄乾低语:“大爷唯一的活命方法,需要另一人强行吸出那丝残留在她身体里的实体形态辐射!”
“你——”郑依靖的脚步不自觉后退两步,因为就在她的说完的瞬间,景霄乾的薄唇就已经深深触碰到了江溪那受伤的肩头。
众人均是一脸错愕。
“这会留下难以估量的后遗症的!”郑依靖的话,没有阻止景霄乾的动作,反而更加用力地吸吮江溪肩头的伤口……
“噗——”
一大口鲜血吐出,血迹中,银光点点,随即消散开去。
景霄乾擦掉嘴角的血渍,看向郑依靖,“现在,还需要怎么办?可以最大化减少她身上的核辐射危害?”
“这?你真的没事儿吗?”相比于江溪,郑依靖现在更担心景霄乾的身体状况,“这个?我不是很清楚,咱们还是快些去医院吧!”
此话一出,不消片刻,除却留在原地的朝香宫神武一行人,就连空中的18架武装直升机,均匆匆离开。
“繁子!”朝香宫神武蹲下身子,右手死死掐住对方的脖颈。
浣冼繁苍白着脸,嘴角泛起一丝苦涩:“桑,这一切,不都在您的计划之中么?”
朝香宫神武目光一滞,手上的力道略松。
江水的出现,是他计划中的未知变量,却也改变不了景霄乾必死的命运。而之前他怒摔浣冼繁,也是为了让景霄乾等人放松警惕罢了。
“为什么?不告诉我,江溪的真实身份?”
浣冼繁轻笑:“桑,真实身份?就是您书房里的小女孩么?”
“你早就知道?”朝香宫神武加重手里的力道。
“我——我不知道!”浣冼繁涨红着脸,她很清楚,如果此刻承认,自己必死无疑。
朝香宫神武半眯双眼:“果然,还是知道。”
“您?”浣冼繁的喉咙发不出声音,两行清泪滑落。
原来,自己在他的眼里,贱如蝼蚁!
浣冼繁用双手企图搬开朝香宫神武宽大的右手,终是留给自己一丝喘息的机会:“桑,你可明了,我——我爱你!”
朝香宫神武邪戾一笑:“繁子,你十岁那年,我就告诉过你,产生爱之日,便是你命丧黄泉之时!”
“为什么,你对那江溪就如此?”
“她,你不配提及!我想要捧在心窝的女人,中了蛊虫,受了核辐射影响。田中冼繁,你说,我该拿你怎么办?让你就这么死,太便宜了!去军营,做个艺妓吧!”
朝香宫神武的每一个字,如一根根尖锐的长刺,把她的心,狠狠戳成漏塞,满目疮痍。
“不!您不能这么对我!求求您!让我跟在您身边——”浣冼繁一个劲儿的摇头,苦苦哀求。
朝香宫神武放开浣冼繁,起身,用身上的随身携带的黑色手帕擦拭了一遍手后,将帕子随意丢在地上。
“十多年前,一夜之间覆灭的田中家族,那是我人生中的第一个杰作!”朝香宫神武说完,锃亮的黑色皮鞋踩在那黑色绣着朵朵樱花的方形手帕上,头也不回地离开。
听到的,令浣冼繁震惊、悲愤;
看到的,让浣冼繁心痛、难过。
所以,她浣冼繁这半生,何其可悲!
他是地狱来的魔鬼,虏获了她的心,却又将其狠狠杂碎……
昏暗的手术室,江溪被一众医生团团围住。
看着自己麾下的濠江三天帮医院里最顶级的医师们一个个都面露难色,无从着手时,景霄乾在一旁,坐立难安。
“霄乾,病人的情况,很是诡异。”其中一资深的年迈男性老医师走到景霄乾跟前,看着对方那一头乌黑的头发出现大片的白灰,大惊,“霄乾啊!你这是?必须快速进行清核辐射化疗!”
景霄乾眉头微拧,自从江溪肩头吸出那实体的核辐射射线后,他能明显地感觉到身体的不适,只是眼下……
“不急!”
老医师瞪直了眼:“这?霄乾,如果不——”
“啊!”江溪的突然出声,打断了老医师的话,景霄乾更是三步并做两步走,冲到手术台前。
“这——这是朝香宫家族的独传蛊虫毒!”老医师跟随景霄乾的脚步走上前来,见多识广的他一眼便确认此刻江溪跌宕起伏的左胸心脏处的异样。
难怪,人身无病状,却无转醒迹象。
“景老,拜托了!”景霄乾双手紧紧握着江溪因为疼痛而打颤的汗涔涔的右手,满怀期待,看向素有医圣之名的景夆,他的长辈,那位年迈男性老医师。
景夆长叹一口气,捋捋自己泛白的络腮胡,屏退了在场的其他医师。
“你爱她?”
当偌大的手术室里只剩下包括昏迷不醒的江溪在内的三人时,景夆问了景霄乾一个无厘头的问题。
“景老,您这是?”
“你只需回答我的问题!”
“爱!”平时嬉皮笑脸的老顽童——景老,突然变得严肃冷凝,即使景霄乾定力再强大,也无所适从。
“孩子,你要明白,要走的人你留不住,装睡的人你叫不醒,不爱你的人你感动不了!”
景霄乾眉头拧成一团,对于景夆的话,有疑虑,有认可……
景夆继续说道:“朝香宫家族的独传蛊虫毒,世人只知它是世间最毒的刑罚,能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却不知,该蛊毒有唯一解法。”
“何解法?”
景霄乾充满期待的目光刺痛了景夆的眼,景夆无奈摇头,嘴角泛起苦涩笑意,语气携带着饱经沧桑的磨砺感:“有些话,说与不说,都是伤害;有些人,留与不留,都会离开。霄乾,我希望你能明白。”
景夆继续说道:“此蛊虫为单恋嗜心蛊,解蛊之法不难,对动情一方却是极度残忍。身中单恋嗜心蛊之人的解蛊之法,便是找寻一深爱自己而自己却不爱的人,用此人的一半心脏替换掉自己被蛊虫啃噬掉的残缺部分。如此,当中蛊之人的心脏和移植来的心脏相交融的那一刻,蛊虫就会被挤压,窒息、充血、爆体而亡!”
听到这里,景霄乾甚至荒凉般的欣喜,他的小羲儿亏得没真正爱上他!
“景老,把我的心脏移植到小羲儿的心脏去,可好?”
景夆一脸不可置信:“我——我跟你讲这么多,你还不明白?”
景霄乾摇头轻笑:“幸亏,我爱她,她还没来得及爱上我!”
“傻!”
景霄乾俯身,亲吻江溪的额头,温柔低语:“小羲儿,我没有讨好你的天分,可你记住,我比谁都要认真!过去,你有没有那么一刻,心疼过我的执着?我想,应该是有的吧,否则,倔强如你,又哪里肯许下与我慢慢变老的承诺?未来,我只希望,当我不会在出现你面前的时候,你能想念我的身影。我最最爱的小羲儿,永别了!如果这一世我为你死了,下一世的你会不会为我堵上青春?”
“景老,我准备好了!”景霄乾起身,看向景夆,面容无喜无忧。
景夆知道,景霄乾决定的事情,没有变动的可能;加上江溪身上的蛊虫,因为受核辐射影响,突然变异增大,如果不及时救治,蛊虫逐一吞噬心脏,最后怕是无力回天。
手术室,多了一架简易的手术床,上面躺着的,是彻底打了麻醉剂的昏迷不醒的景霄乾……
对于景霄乾和那老医师景夆的对话,除了身体如植物人般不得动弹,五感通明的江溪却是听得一字不漏!
不!她江溪坚决反对!
可是,内在精神的反抗,在手术刀挥起、落下的那一刻,竟是如此苍白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