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来没有哪一刻,江溪像现在这般渴求死亡。至少在她看来,景霄乾所给予的爱不是理所应当该接受的,因为没有人的真心是白白奉献的。
她很清楚,景霄乾一往情深的认真最怕毫不在意的敷衍,感人肺腑的执着最恨无动于衷的冷漠,一心一意的付出最苦自作多情的孤独。
所以,与其怀恋旧时光里那份绝口不提的爱,不如在当下寻找一种依附,寻觅一种归宿。给时间时间,让过去过去。既然在阳光正暖、时间刚好、人也恰好的时候遇到一个对的人,那就这么处下去,从有好感开始,也不失为一种幸福。
只是现在,她江溪,临死之际,也确定自己心之所向,不过一个涛罢了!
所以,对于景霄乾的“献心”之举,她难以承受这份情,不想更不敢!
或许,直到景夆老医师剖开自己左胸的那一刻,江溪依旧弄不明白,自己是如此偏执、骄傲、任性,究竟是哪里值得他景霄乾无条件的巨大牺牲?
“丫头,我知道你能感觉到外面发生的事情。”
景夆突然在江溪耳边低语:“既然霄乾那小子决意要用自己的半边心脏救你,就请你不要抗拒这份痴心,辜负这片热忱。不过,你放心,就算只有半心,他依旧能活!只是,他不会再记得你的一切了,于你,也当是一件幸事!”
江溪的识海里,的确感知到一苍老男人的声音,一字一句,清晰透彻。
自己能活下来?
景霄乾也不用死?
只是,他会忘了自己?
把景霄乾作为朋友,江溪惋惜这份友情的莫名散场;不过,作为还未萌芽的情爱散场,倒是一件于两人而言的幸事儿!
看到江溪被剖开左胸里的心脏不再剧烈起伏波动,景夆摇头,苦笑叹气:“缘来缘去,恍然如梦罢了!如此,甚好!”
“快!双方同时取下半心!”景夆话毕,表情严肃。
手术室内,一众医师有条不紊地忙碌起来……
这是?
混沌中,不知身于何处。
江溪却清楚,眼前的画面,是帝都附属师范小学,当时六岁的她,被比自己大三岁的帅气、成绩优异的涛深深吸引。树下,是涛给满头大汗的她递雪糕的场景;书桌前,是涛故作怒气轻敲她小脑袋瓜的场景;放学路上,是涛和自己手牵手,在夕阳余晖的照射下,有一对欣长的小小背影,美好、温馨、和谐。
画面从江溪脑海涌出,显现,随即支离破碎,星星点点,散落一地,化为乌有。
接下来,江溪的眼前,出现的是:帝都实验中学操场,十七岁的她终于听到自己爱慕整整十一年的涛大吼在乎、爱慕自己;草坪上,是她依偎在涛怀里满脸笑意的场景;旅行途中,是涛背着叫苦叫累不断埋怨的她,轻声安抚着。
同样,一幅幅画面像所有美好事物的结局一样,归于乌有。
江溪的眉头越皱越紧……
画面里,是十八岁的江溪,擒着泪,从涛的家里跑出;是二十岁的江溪,瘫软在鲜血淋漓的涛身边,撕心裂肺地哭喊;是二十二岁的江溪,面对无尽的大海苦笑。
悲伤的画面,早已注定了悲伤的结局,悲戚一地,爱到最后,成了乌有。
江溪下意识擦去脸上的泪痕。
这是?
眼泪?
为什么,自己会落泪?
心,怎么空落落的?
江溪摇头,眉头紧拧,努力思索着,却一团乱麻。
一声无奈的叹息之后,旋即,江溪的眼前出现一幅幅画面:
那是?
一个比她略大的小男孩,和六岁的她?
林荫小道上。
“景霄乾!你站住!欺负你大爷我腿短是不是?”
“不要叫我名字我就给你吃糖葫芦!”
“好!我答应你!”小女孩拿过糖葫芦,得意一笑,“切!小样!景,天也;霄,天也;乾,天也。是不是要我叫你天天天啊?还不如叫三天呢?”
“不!我比你大,你要叫我哥哥!”小男孩很是认真地纠正道。
“拜托,想做大爷我哥哥的人还没出生的呢!”
……
江溪的心咯噔一下:
原来,那光伏集团的总裁景霄乾,是自己儿时的好哥们儿!
原来,真是自己失忆把对方忘得一干二净!
原来,他说的深爱的女孩是自己,而自己最后不是承诺对方,一起慢慢变老了么?
只是,她江溪,从小不就是慵懒性子,抱着得过且过生活态度的人么?
为何?
大学校园里,当人人忙着谈恋爱、搞聚会、找兼职等活动时,她却过着图书馆或教室、食堂、宿舍“三点一线”忙碌而又充实的学习生活。
为何?
22岁,她成功破解“里昂惕夫之谜”这个困扰了世界经济学家近百年的世纪难题,荣获诺贝尔经济学奖,也因此本科阶段一毕业,就被国内一流大学经济学院破格提升至博士学位,并被邀请入职世界经济研究机构!
为何?
只有22岁的她“隐秘”继承了养育自己二十多年的母亲的衣钵—默默地在幕后拯救、继承、发展壮大了自家的企业——江氏集团,终于在三年沉寂之后,她强势归来:使“重植骨血”新生的企业成为名震五洲的核科集团!江溪的名字再次出现在了全球的热搜榜上。
之后,工作上,她正面负责核科集团的管理,反面即负责养母遗留下的事业;生活中因为有了这样一个“小正太”——江肆珺,日子也在平平谈谈中流逝着……
好生奇怪,究竟是什么支撑她走过20岁之后的奋斗历程的?
难道就因为知道养育自己接近二十年的妈妈不是自己的亲生母亲,一时受刺激了?
另外,像景霄乾这么多金、帅气又专情的男人,自己都快三十岁的人了,为什么迟迟不接受对方的情意呢?
好生奇怪,究竟是什么原因让她一次又一次拒绝景霄乾对她的好呢?
难道就因为两人认识的时间太过短暂?
迷雾丛生,疑问重重。
不过,此刻她心里,不似之前那般空洞。
江溪也就顺理成章地认为,自己的心,是被那段自己遗忘的和景霄乾相识的儿时记忆,所填充满的。
待江溪转醒,已经是半月后的事情了。
“姐——”
“溪儿——”
“大爷——”
江溪睁眼,眼前浮现的,是王铠瀛的欧罗巴人种面容,是陆昍明欣喜的表情,是郑依靖美丽的脸庞。
“我——咳咳!”江溪感觉嗓子有些干疼。
陆昍明连忙端起床头的玻璃杯:“铠瀛,把你姐扶起来!”
“好!”
半倚坐在床头枕头的江溪,缓缓喝着陆昍明通过汤匙喂过来的温水。
“小陆子,谢谢啦!”江溪微笑,“对了,我睡了多久啦?”
“半月!”
“什么?”江溪睁大眼睛,难怪自己全身僵硬至此。
“对了,天天天他们呢?”江溪试探性问道,声音依旧沙哑。
“我亲爱的大爷,您老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养好身体。您的宝贝儿子可是在家等着您呢!”陆昍明笑意盈盈,他怕江溪知道,景霄乾因为献半心而失忆忘掉她,决绝地走掉了。
“哦!”江溪很清楚,那位男老医师说过景霄乾会彻底忘掉自己的,“对对对!快给大爷我上好吃的来,我得吃饱喝足了,把身子养好,回帝都见自家宝贝儿子去!”
“OK!医生说大爷你今天就能醒,我早就为你亲手准备了丰盛的清淡餐食!”郑依靖边说边走向一旁的餐桌处,打开食盒,摆弄起来。
“超级无敌大大地感谢你们了啦!”
江溪的一句话令在场之人呆愣。
醒来后的江溪,似乎变得开朗、活泼了不少?
“你们这是怎么了?一个个,都是什么表情啊?”江溪看到王铠瀛、陆昍明、郑依靖三人相似的木楞神情,不满嘟囔。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反应过来,齐声笑着,打着哈哈:“没——真没怎么。”
“我以前很凶?”江溪微微皱眉。
王铠瀛连连摆手:“不不不,老姐,只是十年前,自涛——”
陆昍明的咳嗽声打断王铠瀛的话。
王铠瀛会意,忙改了口:“哦!不,我的意思是,老姐你一直都是高冷范儿的了,突然发出这么接地气的话语来,有点儿不适应而已。”
“真是这样?”江溪这些年锻炼的观察思辨能力,自是意识到陆昍明他们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
“当然!”王铠瀛微微耸肩,很是真诚点头。
“好啦好啦,把粥给我吃吧!”这么久没吃饭,意识模糊时输营养液,感觉还好;现在,江溪最想做的一件事儿,就是满足口腹之欲!
喝了小半碗粥,因为身体的疲劳,江溪再次侧躺在床上,透过窗户,看向天际:
天天天,习惯真是一种可怕的东西。没有你在身边的日子,当真无所适从!
天天天,忘我,非你本意
可是,为什么我的心会隐隐做疼?
究竟是你的那半颗心在疼?还是我的?
所以,我江溪还是怨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