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是所有丑恶的遮羞布。
我颓然的在窗帘后面抱膝而卧。一道窗帘把我与光明阻隔。下体的疼痛一直提醒着我发生了什么,让身心都痛不欲生。
同周清回来的路上,我真的装不下去了,在车后座上哭的脸似京剧画的脸谱一般。周清似乎看出了异样,问我是谁。我摇摇头不再说话。她知趣儿的没有再问。
她不是陈圆圆,这要是陈圆圆,她非知道个前因后果一般。周清问我要不要报警,我说不用,送我回家就好。
我不知道自己怎么回到的家。只记得,楼里的电梯一打开,贴满了喜字,顶上挂满了彩带。是谁家结婚妆点了电梯。我站在这电梯里,觉得要窒息。
泡浴缸里,打开水管用最大的声音去哭。这是离开张怡清以后,第一次如此放肆的为发泄而哭。我知道,我知道感情这个东西是奢侈品,不是谁都能随随便便得到的。可是,怎么每次都是轮到我倒霉呢?我只不过是想让自己过的好一点。仅此而已。
哭到虚脱,虚脱到睡着,直到身体下滑到浴缸里,睡梦中被水呛醒来。如溺水的人一般猛然挺起身子直立起来!人赴死,真的需要勇气,求生是本能。
人只要死不了,总能熬过去。
麻木的起身,合着水珠,躺卧室去睡。早上醒来,才回想起来,向阳,一夜未归!
他能去哪里!他个傻子能去哪里!我不顾下体传来的不适与疼痛,穿上棉服在整个小区里转了一圈喊着他的名字。但仍然没有得到回应。冬天的早上弥漫着薄雾,草坪上下着霜。潮湿浑浊的冷
打电话给警察,警察说24小时过后才能立案。我对着手机骂娘。24小时早他妈出意外了,还用到着你们来找?
你经历过最深的绝望是什么?
丢失向阳,我的心如同鼓被敲破了鼓皮一般,赫然出现了一道口子。最深的绝望,是无力感。
你失恋也好,你流产也好,你被强奸也好,但是你都能知道只有你不死,挺着,时间总能让你重新挺立。可是丢失呢?向阳,一个大活人,一个离开我根本就没办法活的傻子!他自己一个人怎么在这个险恶的社会里生存下去!我突然理解那些丢失孩子父母的绝望。
一个鲜活的需要你保护的生命,就这样从你的世界消失,要面临丑恶和残酷,可他还保护不了自己。你不能闭上眼睛,你一闭上眼睛,你就感觉自己丢失的心在任人宰割!
向阳!向阳!
心痛苦!犹如柠檬一般被架在压缩器上,使劲按压,滴出汁液。向阳,被我弄丢了。向阳。
他们听着我胡乱的叙述,像看傻子一样看我。我反复的叙述,他长的很高,很高,很帅,很健壮,你肯定见过他,你看见他就肯定有印象。你告诉我他往哪里走了。
对,就是经常在小区的花园跑步的那个。
他是个傻子。他没有出过小区门,他不认路的。他去哪里了?往哪个方向。
对,跟我张的很像,我们两个眼睛最像,都是这样的丹凤眼。很帅的,你想想有没有印象。
我有钱,我有钱。我钱包有,不够。我支付宝有钱。我转给你。你确定他往这个方向走了是吧?
是,就是又高又壮,长的还帅,那是我弟弟。你在哪里见过他?我弟弟脑子坏了。但人很乖的。
我像个神经病一样反复的叙述。反复的叙述。
忘记了自己头发没有梳,穿着拖鞋在街上是不是像个傻子。
我该给谁求助,这城市里,这人口密集的城市里,这种无力感深深的叩问着我。
周清派了几个同事跟我一起大街小巷的找向阳。我这才发现我跟弟弟连张合影都没有,我没有弟弟一张照片。千翻万找终于找到一张照片还是母亲在的时候,给我寄过来的照片。
你总觉得有机会去做的事情,当被戛然而止的时候,这种依偎的惯性,把你冲撞的生无可恋。母亲的死,让我悲伤。但可能真的很长时间没有在一起生活过,也只能是悲伤。向阳与我生活的这段日子里渐渐的融入了我的生活,如今仿佛被生生砍去。悲伤的我不能控制自己,恨不得对天对地,掏心挖肺,只求告诉我,那个傻子在哪里,是否安好。
亲人在,我们在这个世界上还有来路,亲人没有了,我们在这个世界只有归途。向阳是我唯一的亲人,虽然他是个傻子。
我在街上转了一天,中午的时候混混恶恶的回到尊园楼下的时候。见周自横在下面等我。
“是不是,找到我弟弟了?是不是!”我奔跑过去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兴奋的问道。
“没有。”他笑的尴尬。
“哦”我应一声,继续上楼。
他跟在后面。跟我一起进了家门。
家里一片狼藉。我都不知道这几天事情接二连三的发生,我是怎么活过来的。生活简直想要逼死我!一口喘气的机会都不给!
“安利,你最后一次见向阳是什么时候?”周自横问我。
我呆坐在扭七扭八的沙发上,接过他倒得水,仍然是温热的白水。
“昨天下午吧。最后一面。”想到最后一面,我还打了他。他生气的摔门而走的。心里就更加内疚,泪啪啪的掉在水杯里。
“向阳那么大的人了,应该不会有什么事,你不用太担心。说不定不一会儿就回来了。”
“你知道什么,向阳是个傻子,小时候脑袋烧坏了。他是个傻子。”我呜呜的哭着说,越说越觉得自己该死。
“你不是说他经常跑步锻炼么?练的一身漂亮的肌肉,人又长的高大威猛,帅气。你想啊,谁没事找刺激去欺负一个健壮的大男人,是吧?他再傻,打起架来,还是要看谁的力气大,你说是不是?”周自横坐在摔坏了的矮脚凳上,认真的跟我讲。
他这么一说,我这心里顿时感觉有了支撑。跟他反复聊向阳肯定不会受欺负,我心里仿佛有了力量一样。他问我向阳出去小区,都去过哪些地方。仔细想了想。我们打算把这些地方重新找一遍。
从沙发上站起来,我踉跄了一下,头晕眼花。我感觉自己有发烧。他问我要不要休息,他去找,我果断拒绝,迅速的穿戴好衣服跟他下楼。挨个找曾经去过的地方。
当我们找了整整一遍的时候,还是没有人见过向阳。我绝望的蹲在马路沿上,抽烟取暖。在等警察说的该死的24小时。
我故作坚强的礼貌跟周自横道别,谢谢他帮我折腾这一番辛苦了。改天请他吃饭。他说跟跟我一起来等警察来做笔录。我再三表示不必,但他仍然坚持等警察过来一起做笔录。
“如果向阳,我是说如果,我们没找到,你打算怎么办?”周自横问我。
“不会,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我一定要找到他。”我盯着他的眼睛,自己的心里也因为这句话坚定了下来。我就是要找到他。
“我爸死的早,我妈得病死了,我都没有回去陪伴过一天,全部都是傻弟弟陪着她。我妈这辈子最放不下的就是这傻儿子。我不能把他丢了。对父母我已经够愧疚了,我不能再把向阳丢了。”这话说出来的时候感觉心被枪打了洞,这冬风一吹,疼的心洞呼呼作响。
“多谢你陪我找向阳这么久,警察说来家里做笔录,剩下的你就不用管了。多谢你了。”我伸手跟他握手告别。猛的转身,不再回头的扎入街道的人流里。
往家里走的路,我走的又急又快。仿佛刚才被打垮的自己,被反弹过来似得。我想好了,如果找不到向阳,我就把能卖的都卖掉,买个摩托车,从这里出发,一路找下去。高大健硕的向阳被卖进黑煤窑的几率是最大的。就从这些地方开始找。找不到,不罢休,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我突然又想到小受男说的那种供给给富人发泄兽欲的高档场所。帅气的向阳也有可能被卖进去啊!想到这里,我立刻给尼克打电话,问他在哪里。他说在外面跟拍。电话打通了我又犹豫了下,说没事了,就是问你最近过的怎样。他说正好有事情跟我讲,让我有时间去他哪里一趟。我应几句就挂掉电话了。
尼克一直在接受心理医生的治疗,如今也算正常生活了。我这样再去揭露他的伤疤,应该不好。走一步算一步吧,看看再说,说不定会有转机,实在不行再找她。
我的脑子就这样飞快的转着,飞快的想着,想着所有的可能所有的办法。以及我能付出的代价。丝毫没有留意身边的人和事,我越走越快,人在混沌的时候才会慌张,当你有了目标就不会了,你会不顾一切的奋力前进。
跟警察打了电话约在家里,见面做笔录。我飞快的赶回家。走到电梯口等电梯的时候发现自己走的气喘吁吁了。看见光滑如镜的电梯门除了我的影子,还有周自横的。
一脸惊讶的转过头果然看见他也气喘吁吁的一头大汗,见我看他尴尬的说:“你走的可真快,我在后面几乎一路小跑。”
我正要说些什么,他赶紧解释道:“东西,东西,往你家了。家里钥匙,对!我家里钥匙忘你家了。”
然后我们就再也没话了。
到家门口发现警察已经在家门口了,立刻开门,把家里扒拉出来个能坐的地方请警察坐下。咨询了一下做了下笔录。警察还好心的问我,家里是不是招贼了,需不需要另外立案,我立刻说不必不必,就是打架了,家里还没收拾。
问警察什么时候有结果,他们说这个说不准。要我们家属也不要放弃,一起找。
警察走后,我觉得刚才做的是什么狗屁记录!整个一糊弄人!我还对他们毕恭毕敬的!什么根本性的问题都没解决,想起来又一肚子气,发了顿脾气。
等我发完脾气,才发现,家里被周自横收拾好了,东西该归为的归位,家里的垃圾也都清扫了。我发着脾气,他又一搭没一搭的安慰着我,把活儿都干完了。
我有些不好意思,不知道该说什么。我突然停止了抱怨,发现气氛尴尬的不得了。
“我找钥匙,找不到了,就随手收拾一下,这样钥匙好找。”他嘿嘿的笑了两声,黑框眼镜戴在一张圆脸上,一点儿都不男人儿味,也不帅气,反而显得很乖,显得稚嫩。额头的头发收的干净,在脑后扎一个马尾,头发又黑又多。艺术家格调还是拿捏的很好的。
“钥匙找到了么?”我也赶紧就台阶往下走,避免尴尬。
“找到了。”
“那谢谢你了。”
“没什么,你一天没吃饭了。”他提醒我。
“没什么胃口,一会儿睡一觉,你慢走,我就不送了。”我疲倦的对他说道。
“没事,你去休息吧。”他应一声。
我转身去了卫生间,上厕所。下体如刀刮一般疼,不敢尿。疼的浑身哆嗦的终于尿出来。一擦,满纸的血。
我紧紧攥着手里沾满血迹跟尿渍的卫生纸。蹲坐在马桶上。
打开手机,给顾泽西发了一条短信。
顾泽西。分手炮也打了。下周周六。过来把你的东西拿走。
我连感叹号都懒得用。全句号。就是告诉自己,结束了。
没时间再去伤感,找到向阳是当务之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