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南芷被推进手术室。
冰冷的手术器械在体内进进出出,虽然打了麻药,却止不住心理上的疼痛。
像是被人用刀旋着,一下就插在了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她害怕,却动弹不得。
想起幼年时候见过的杀鱼场面,自己就像是砧板上那条快要窒息的鱼,被人牢牢的摁住,一锤一锤的砸下来,直到鲜血淋漓。
她想哭,想尖叫出声,想要此刻有一个温暖的怀抱护着她,可身边有的,只是医生不苟言笑的一张脸。
从手术室出来,她将手机开机,无数的信息和未接电话在一瞬间涌了进来。
其中大部分是来自于父亲和母亲的:
“乖囡,你去哪了?快点给妈妈回电话……”
“你在外面照顾好自己,不要让我跟你爸爸担心”
“你要是出事了,妈妈也不活了,妈妈只想知道你在哪里……”
她一条一条的翻看着,拨通妈妈的电话,一个字还没说,就已经是泪流满面。
那边的沈秋屏似有感知,
“乖囡,你在哪,妈妈这就去接你……”
“好”
她只发出了一声短促的哭腔,就再也说不下去。
沈秋屏跟南仲明乘坐了最早一班的航班来接她。
对于跟周家的那场联姻,他们未曾提及任何一个字,但南芷知道,自己愚蠢的决定,把一切都变得糟糕起来。
她希望还有挽救的机会,于是主动提及,
“爸爸,我会跟明宇哥哥道歉”
南仲明却是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然后说,
“既然不想嫁,那就不嫁吧,公司的事情爸爸会另想办法,爸爸只是希望你可以幸福快乐,别担心,爸爸撑得过去”
可是隔天早晨,南仲明去给她买最爱吃的桂花糕,就此一去无回。
南芷甚至连父亲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而他的车里,还放着出锅不久,冒着热气的桂花糕……
至于后面的那些纷繁糟乱,南芷已经记不得大清。
父亲死后,她的人生突然被分割成了两段,一段是恣肆随性,另一段,则是得过且过。
所有的事情加在一起,就像是巨大的蝴蝶效应,最终将南芷逼入了死局。
她知道生命中的变幻无常无法抗拒,更知道这所有的一切都是自己的选择。
可是她依然忍不住想,如果她没有去找聂砚修,那么会不会,所有的一切都变得不一样?
生活终究没办法给她另一个答案。
而这也成了,她心中的一段隐痛。
她的确是辜负了聂砚修,可起码,他还活着,活得好好的。
但是父亲,却永远都要躺在冰冷冷的墓穴里,他再也不可能,叫自己一声“漫漫”了。
聂砚修总以为,是她欠他的。
他要她还清亏欠,于是紧随不舍。
可是谁又能还清她呢?
南芷痛哭了一场,将连日来的情绪全部发泄出来。
一整天都没吃饭,脑袋昏昏沉沉,似乎是又烧的更严重了一些。
晚上她逼迫着自己勉强吞服了两片退烧药,但药物刺激性大,她又没吃饭,很快就引起了反胃,趴在马桶上呕吐不止。
勉强停歇,南芷已经是冷汗涔涔。
她抬起头,镜子中映出一张苍白的面庞,头发也是乱糟糟的,她在心里自嘲,简直像鬼一般。
摇摇欲坠的想要站起来,却体力不支,再度滑倒在地上。
头“咚”的一下磕在地砖上,她痛的眼泪都要流下来。
身上只穿着薄薄的一层睡衣,地砖的凉,很快通过相贴的肌肤侵入四肢百骸。
浑身都在哆嗦,却再没有一点力气,可以支撑着自己站起来。
会不会死掉啊……
她这样想着,却是渐渐地阖上了眼睛……
从南芷那里离开之后,聂砚修送杨采绿回了家。
当着杨家所有人的面,杨采绿毫无预兆的甩了聂砚修一巴掌,
“你要是跟那个女人断掉,我们就还像从前一样,你要是不肯断,那我就让爸爸撤资”
很快,事情就传到了聂砚修的父亲,聂建章的耳中。
聂建章是旧式的家长,纵横商场几十年,一言一行里都透露着不可动摇的权威。
他将聂砚修叫进书房,
“连个女人都搞不定,你还真是个废物”
他的声音冷硬,带着讽刺,
“这件事情你该知道怎么处理”
一双严厉的目光看向聂砚修,
“就是跪在杨家门口,也必须得求原谅!”
聂砚修自嘲一般地勾勾唇角,他知道父亲要的只有结果——
“是”
聂砚修低下头,服从性的语气,
“我会处理好一切”
“嗯”
聂建章此时脸上才有一丝松动,
“万庭最终还是要交到你手上的,我现在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的将来——”
在外界看来,这是一位多么苦心孤诣的父亲。
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给他这个“不成器”的儿子铺路。
可只有聂砚修自己知道,他在父亲手中,也不过只是一枚,可以利用的棋子而已。
聂砚修十五岁那年,这个男人来学校看他,目光森冷,
“我是你父亲”
完全不带一丝感情的陈述句,让他隐隐有些害怕。
无论如何,他都无法把自己同万庭集团,聂董事长的私生子联系在一起。
但是聂建章手中有着他们两人详细的亲子鉴定,他只给了他一条路走,那就是,跟他“回家”。
从此,他有了另外一个身份和名字。
叫做聂九的人生,永远的停在了他十五那年。
十八岁再遇到南芷的时候,是他终于无法忍受聂建章对自己的控制,离家出走。
聂建章冻结了他所有的存款和银行卡,被迫无奈,他去KTV打工,意外重逢了南芷。
那是他人生中最开心、也最快乐的一段时光。
却也那样的短暂……
回过神,听到聂建章问他,
“给我个时间”
“明天”
聂建章对这个答案很满意,拂一拂手,
“这种事情我不希望出现下一次”
直到走出书房,聂砚修的两只手依然紧握成拳。
自己的父亲,理智,冷酷,把每一分每一毫都可以算计进商业利益当中。
他教会自己无条件的服从,无限度的冷血。
如今,聂砚修羽翼未丰,还无法与之抗衡,只得按照聂建章所说的去做。
但是绝不会太久,他总有资本翻盘,看到底谁,才是聂家最终的主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