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芊芊转念又想,纵然花紫萝有心害她,也要看她有没有那个本事,要知道花紫萝身为七师姐,却频频懒惰松懈,一身功力都及不上后来的苗芊芊。
因此,明知她可能对自己不利,但苗芊芊并不以为惧。不过,人对未知都是心存畏惧的,有句话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她直觉花紫萝会对自己不利,但由于不知她葫芦里卖什么药,想要怎么对付自己,苗芊芊始终警惕着,不敢松懈。
再说花芙蓉,没有任何推拒就同意了花紫萝的请求,什么话也不说地把苗芊芊交给了她。
这两姊妹,眼神有一瞬的交汇。多年的相伴,早已培养出不必言说的默契。
花紫萝想要干什么,有什么意图,她最清楚不过。只是……花芙蓉最后深深看了苗芊芊一眼,终是默然无话。
“你们两个下山小心。”说完,花芙蓉转身就走。
花紫萝暗松口气,大师姐没有阻拦,也没有同意,那么便是默许了吧。侧头睨了苗芊芊一眼,唇角的笑意愈发兴味。
“听说你嫁人了?”下山的途中,花紫萝颇有兴致跟她闲聊。
苗芊芊怎么看都觉得她今日反常,而且她问话的语气,不像安有好心。
她提防着她,连寻常答话,也是小心谨慎,“是的,目前尚且是新婚。”
花紫萝了解地点点头,随口指出,“昨日是你的大喜日子,不过你在晚上逃了出来,让新郎官独守空房。”
苗芊芊心下一紧,她怎么连这也知道,莫非她去调查她了?
“七师姐消息灵通。”苗芊芊笑得勉强。
花紫萝似笑非笑地睇着她,吐出一句不相关的话——
“你既然嫁了人,就应守好本分,别顶着这张脸到处招摇,不是所有男人都吃了你这一套的。”
苗芊芊脸上的笑意消失,站定下来,“七师姐请留步,不必相送了,我自己下山即可。”
花紫萝一反常态,抬臂勾住她的肩膀,状作亲昵闺蜜,“我才说了这么一句话,你就受不了,听不下去了?”
苗芊芊没说话。
花紫萝撩了撩长发,发髻上的紫色水晶流苏随风摇晃,更显娇俏美丽。
“不管你对我的敌意源于什么,我想告诉你,我已嫁为人妻,”苗芊芊语气平静又认真,“我嫁的只是一凡俗之人,想必以后也没机会再跟你争什么,还有大师兄……我知道他与大师姐是最适合的,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插/入他们的感情,如今我嫁为人妇,不久的将来便会作人母,我不可能跟大师兄有什么。如此,七师姐你还要依依不饶,为大师姐出气么?”
花紫萝略微讶异地挑了挑眉,手中的紫藤鞭在掌心轻轻拍打,“我原以为你就是个榆木脑袋,死不变通,没成想,这回你倒是学聪明了。不过……你还是跟先前一样笨,一样软弱可欺!”
她话锋陡然一转,苗芊芊摸不清她的路数,只得问:“七师姐,你还想怎么样?”
只盼花紫萝善心一点点,不要跟她耍阴招,直白地把话说清楚。
“我要你,永远不能踏入玄门!永远不能与大师兄匹配!”她的眉目瞬间凌厉,苗芊芊惊得倒退两步,想要逃走,然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被花紫萝施了定身咒,紫藤花的枝蔓看似轻轻柔柔地将她束缚,只有她知道这看似柔弱美丽的紫藤,于她的皮肉上越勒越紧,肌肤下一条条红痕。
“花紫萝!你究竟想干什么?”她怒了,再不谦让,提气运功,就想强行冲出紫藤的束缚,可不知怎的,全身使不出劲,丹田无法运气,内力逼不出来。
她惶然醒悟了,定是她刚受了东岑的炎魔碎心掌,又服食了大师兄的护心丹,身子恢复了,武功却还没有恢复过来!
她不得不害怕,不得不着急了,这个情况,花紫萝要想对她不利,简直是易如反掌。
“你放心,我对你的这条性命不感兴趣。”花紫萝懒懒地白了她一眼,手揪住她的衣领,压低声音冷冰冰地说道,“我只不过是要把你在天罡派所学的武功,全部归还罢了。”
苗芊芊瞳孔急剧一缩,心脏抖了抖,“你……要废我武功?”
花紫萝慢吞吞地祭出法器,一个整体镶金,类似寺庙和尚的佛钵,苗芊芊认得,这是“归元钵”,天下万物一入钵,将失去功力,回归本元。
这可是玄门中人人惊惧忌惮的法器啊,它绝对是禁物一样的存在,一直以来被封藏在太和山下的太和池里,任谁也不能将它取出。
问题来了,花紫萝是如何得到这归元钵?她为何想到用归元钵来对付她?还有,现在被束缚,犹如砧板上待宰肥鱼的她,该如何逃脱?
无论如何,花紫萝临时起意要废掉她功夫,苗芊芊是万万也想不到的。
毫无预兆的,叫她措手不及,反应不过来。这厢她脑子纷乱,思绪跑得又急又快。
“天罡山的秘密被你知悉,你便是留不得的了,若非大师兄和大师姐保你,你以为你还能活生生地站在这里跟我说话?”花紫萝举起金钵,“既然要留你小命,那么你的这身功力,便别想保留!你别不乐意,你的功力来源师门,如今我便把你的功力废了,从此你便不再是天罡派的弟子!”
原来,她是要把她逐出师门。
若非她们生而不同,怕是想要把苗芊芊的功力吸走。
如今起意要废掉她的武功,有三个原因能解释:其一,功力尽废的苗芊芊,从此逐出师门,永不能再跟祝青墨在一起,也失去了与他并肩而站的资格;其二,花紫萝向来与苗芊芊不对付,苗芊芊身为门里最小的师妹,功力和修为反而比花紫萝更高一层,早就让花紫萝不爽厌恨,借机要废掉她的功力,以泄愤恨也不是没有可能;其三,苗芊芊意外知悉师门不为世人所知的秘密,想来废掉她的功力,可避免不久的以后与师门敌对抗争。
“不要!!七师姐,不要废我武功!”她自诩能屈能伸,向讨厌的人服软求饶,也不是做不出来,“求求你,不要,不要这么做……以前对你的冒犯,芊芊在这里向你认错,求你原谅!七师姐,你放过我好不好?我、我肚子里有了孩儿了,我即将当娘了,师门的所有秘密,都与我无关,我决不会参与!请你相信我!”
花紫萝好整以暇地欣赏苗芊芊的弱势狼狈,视线慢慢挪到苗芊芊的腹部,冷笑一声,“真看不出来,当了娘还这么风骚,顶着这张脸来勾引大师兄!”
“我没有!”苗芊芊忍不住辩解。
“让我猜猜,你不会也是用这张狐媚脸,才得以嫁入楼府的吧?”花紫萝越想越觉得很有可能,连大师兄那般清冷高洁的谪仙人物,都被苗芊芊这小贱丫头勾得半昏半智,何况是楼家少爷那等没有段位的凡夫俗子?想必也是因为被她这张妖媚的脸迷得神魂颠倒,否则以她以前的容貌,和家世背景,想要进楼府这等显赫的人家,是万万不可能的。
思及此,花紫萝看她的眼神愈发鄙夷,恨不得当场杀了这么个下贱狐狸精。
想起大师姐和大师兄温和的脸带上指责,花紫萝便又冷静下来。
好歹是个功力不低的,她敏锐地觉察到有什么人在往这边靠近,她低头与眼前的树木花草密语,让它们为她探查视野,窥一窥来者何人。
一朵粉色丁香花跃上花紫萝的肩头,讨好地笑着,在她耳边叽叽喳喳:“前方三里,来了一人一鸟。那人是个长相不逊于祝公子的俊俏美男,那鸟……形似一黄鸡,会飞。”
闻言,花紫萝顿有所悟,忽然想起一个绝妙的法子,脸上绽放更甜美的笑容,转头看向苗芊芊,但笑不语。
方才那朵丁香花,将将开启灵识,尚未成精,说不了人语,是以苗芊芊听不懂它们植物的语言,自然也不知道它说的是什么。但见花紫萝加深的笑容,便觉不怀好意,她心中惴惴不安,莫名恐惧。
即使暂时使不出功力,但她的修为始终在的,当她听到远处的脚步声,那熟悉的步幅,熟悉的声音,她眼眶不由一热。
是楼任风!
他怎么来了,明明他从未来过天罡山,他如何识得路?定是小黄回去通风报信,是小黄引他来此!
太好了,只要小黄在场,有它的三昧真火,就不怕对付不了花紫萝!
她是植物,最是怕火。仿佛预见胜利,苗芊芊身子放松不少。
花紫萝将她的反应收入眼里,暗暗讥笑。选在楼任风愈发接近的时候,花紫萝动手了。
为归元钵施法的那瞬间,楼任风伸手大喊,“你要对她做什么?住手!!”
小黄亦是蠢蠢欲动,就要将束缚在紫藤里的苗芊芊解救出来。
花紫萝笑了起来,嗓音清脆俏皮,“芊芊师妹,你瞧,你相公来带你回家了。”
苗芊芊不知道她究竟在打什么算盘,并不敢应她的话,一味朝楼任风和小黄求救,只盼他们不要磨叽了,最好不要听花紫萝说的任何话,她怕他们会遭到蒙骗。
那厢楼任风有些狐疑,他当然是认得花紫萝是苗芊芊的师姐的,心想她们乃同门姐妹,理应不会做出伤害苗芊芊的事。又听她语气亲昵,也不像不善的样子,他稍稍放下心来,朝她一揖,“师姐既认出我是芊芊的相公,那么还请将她放开,由我带回家去,家中长辈正担心不已。”
他这话说得委实客气有礼,花紫萝扬眉,不为所动,不想放人。
双方僵持不了多久,苗芊芊等不及,大声说道:“小黄救我!她手上的法器是归元钵,她要废我功力!”
小黄和楼任风霎时变了脸色,迈向一步,“你……”
花紫萝展颜一笑,昂头大方地承认,“对,我就是要废了她一身的修为。楼公子,我若告诉你,功力尽废的苗芊芊,再不能参与玄门与妖界的斗争,她将永远留守在你的身边,如凡俗女子一般过着相夫教子的生活,与你一家过着安宁静好的日子。如此……你还会阻止我么?”
楼任风脸色慢慢凝住。且不说他不懂武,无力阻止她废掉苗芊芊的功力,再说他的内心……扪心自问,他会希望他的妻子拥有至高法力,随时都可能离他而去吗?不,他不会希望这种可能的发生。
“你……不要伤害她。”踌躇许久,他只从口中挤出这么一句话。
不论如何,想爱护她,不愿她受伤的心是真的。
花紫萝听懂了,笑得愈发灿烂,看向苗芊芊的眼神愈发得意和讽刺。
苗芊芊的心一点点地沉下去,她不再看楼任风,转向小黄求救,“我不要失去功力,你知道武功于我来说,有多重要,我有职责,天下苍生需要我!”
只要小黄喷一簇火苗,就能烧断束缚她的紫藤,解救她出困境。
小黄将要行动,楼任风出其不意地拿出布袋将小黄兜住。
小黄猝不及防被兜住,不禁大骂楼任风卑鄙。
苗芊芊不可置信地看着楼任风,“你真的要这么做么,你知不知道,你究竟在做什么??”
“你总说你有自己的职责,你说天下苍生需要你,可是,你既非名人,亦非国臣,天下苍生与你何干?别忘了你已怀有身孕,让我告诉你,你真正的职责,便是养护好腹中孩儿!什么天下苍生,都与你无关!”
楼任风状似冷静镇定,袖口中的拳头紧握,克制地微微颤抖,“你问我为何要这么做……你以为只有你有职责,只有你的职责最伟大,那你可知,守护妻儿一生无忧,便是我的职责!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带着我的骨肉去冒险!”
他这番话,说得掷地有声,句句在理,叫人无从反驳。
苗芊芊知道,他说的这些是对的,于他,她有愧,于苍生,她无畏。他们彼此都没有错,若要怪,就怪他们不是同一个世界同一个层次的人,因此才会形成差异巨大的立场。
她注视着他,苦笑道:“早知今日,当初就应该与你一刀两断,不要与你结合。”
楼任风心一痛,面上仍笑着,“你如今是后悔了吗?可惜你已嫁给我,还怀了我的孩儿,你后悔也没用了。苗芊芊,你注定要跟我在一起一生一世。”
苗芊芊终于绝望,情绪崩溃,“今日你做出的选择,你会后悔的!”
即便落入花紫萝的手中,她都不会像现在这样绝望,可楼任风的选择,瞬间将她打入深渊,让她粉身碎骨,再不能翻身。
花紫萝见自己的目的达到,便不耐听他们在此唧唧歪歪,吵人心烦。
她毫不犹豫地催动金钵,她两指合起,不断地施法,将金钵升腾到苗芊芊的头顶上空,当金光倾洒下来,她勾唇一笑,念咒语:“万物皆有宗,元神归钵!”
话落,归元钵忽然放大好几倍,升高到半空中,撒下的细密金光仿佛有吸附力,将苗芊芊由下往上吸附、拉扯。
这一瞬,她的肉/体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摧残,连同每一根头发丝,都痛得连带头皮要脱落。
可这些痛楚,都比不上心尖刺痛。
眼前男子一袭湖蓝长袍,俊美清隽,美好如画中人,教人一见倾心。
袖手旁观,见死不救,这就是她喜欢的人,是她放弃青梅竹马的师兄也要嫁的良人呵……
身心痛到极致,她却是一滴泪也没流。
眼睁睁看着她被吸附入了归元钵,楼任风猛然惊觉,被吸入巨钵里,她是否会有什么危险?听见她撕心裂肺的呐喊痛呼,犹如万箭穿心。
楼任风的心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捏紧,他终于站不住,大步跨上前,怒对花紫萝,低沉的嗓音又惊又急,又怕又痛,“你快把她放出来!我改变主意了!只要她开心,她想去哪都可以,我不管束她了,你放开她!”
见花紫萝投来嘲讽的眼神,而后充耳不闻,继续为归元钵施法。
听见金钵里的哭喊一声高过一声,楼任风眼睛都红了,“我、我这就让小黄救你!”
他抖着手去解开布袋,欲把小黄放出来。花紫萝不悦地皱眉,于袖口中发射出一条紫藤,迅速把楼任风束缚,令他不能动弹。
急怒攻心,他悲伤得不能自已,眼泪落了下来,“芊芊!芊芊我错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像是饮一杯茶的时间那么短,又像是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归元钵没有了动静,钵体一翻,有个人从中掉落下来。
“芊芊?!”楼任风终于等到她出来,跌跌撞撞地跑过去,紧紧将她揽在怀中。
花紫萝停止施法,把归元钵收了回来。而后走到苗芊芊身边,蹲下。
此刻她孱弱无力,像濒死的鱼,气若游丝,连说话都不能,喘息也费力。
是以,花紫萝靠近的时候,她都无法斥退她,回避她。只能用仇恨的眼神狠狠地剜着她,拒绝她的靠近和触碰。
花紫萝轻蔑地嗤笑,现在的苗芊芊,小命完全攥在她的手中,若要杀她,比捏死一只蝼蚁还要简单。
诚然她不屑杀她的,最大的原因,与她并没有深仇大恨,杀她?实在犯不着。
花紫萝靠近她,摸上她的脉门,不过是探查,确认她的功力是否当真尽废。
尽管有楼任风拦着,但仅凭他还是拦不住她,何况他身上还缠着一圈紫藤,行动更不能自如。
花紫萝轻易探得苗芊芊的脉门,毫不意外地探知她九脉中气息全无,丹田内真气荡然无存。
这内力,是彻底废去了。
“你不要这么看我,也别恨我,你须知我不过是奉命而来废你功力。”花紫萝揪了揪头发,很不负责任地说。
苗芊芊低喘几口气,咬牙问出声:“是……谁?”
“师尊啊,你知道师命难违。”花紫萝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俯视她,“功力尽废,你也别灰心,你不是进阶升级不是很厉害么,大不了重新练啊。”
她这话绝不是善意,反而恶意满满,嘲笑的声音有多夸张刺耳。
苗芊芊呆呆地望着头顶上灰色的天空,心中一片荒凉。
花紫萝离开之前,状作好心地松开了她身上地紫藤。
身体重获自由,心却永远被束缚了。苗芊芊仰躺着,眼泪簌簌地掉。
楼任风忙过来将她扶起,孰料她乍一坐起,一个耳光便迎面甩来。
她力气绵弱,这一掌落下并没有多疼,可她眼中的恨意太强烈了,平日黑若浓墨的眼珠子,都有点泛红。
她一字一顿道:“楼任风,从此你我……一刀两断,再不相干!”
楼任风抑不住悲恸,哽咽道:“对不起……芊芊,我知道错了,你骂我也好,打我也好,只求你不要离开我,不要说一刀两断的话!”
“你还有什么资格说求我。”苗芊芊一颗心疲累到极致,连怨恨的情绪,也支撑不起来了,“我终于明白司命神君对我的劝嘱,他说你我的结合苦难重重,情路坎坷,即使拼尽一生,也难以修成成果。”
吐出一口气,她闭上眼睛说:“楼任风,不如你我就此了结吧……”
“就当你放过我,我也放过你,不要再互相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