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任风震在原地。
他哭了起来,像个孩子。
这一刻,他终于失去了她……
但他是执拗的,他怎会轻言放弃?就像当初,她本不属于他,他们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但他还是有本事让她动心,最终将她娶到手。
故事的结局绝不是这样的,绝不是!他也不允许,他要竭尽全力去改变!
他猛然想起来,她肚子里还孕育着他们的孩儿!是了,孩儿就是他们共同的,最深的羁绊,只要有孩子的存在,她便休想要摆脱他,离开他!
楼任风胡乱地擦了擦眼泪,把苗芊芊横抱起来,垂眸跟她说:“我不会放你走的。芊芊,今日之事做下,后悔也无用,那么就让我……就让我用往后余生加倍地弥补你。芊芊,我会对你和孩子好的!”
“你这个……混蛋!”即便是怒极,骂出口的声音依然绵软无力,没有多少震慑力,眼睁睁看着他将自己强抱离开,苗芊芊呆望着天空,失神地喃喃,“你会后悔的,你会……后悔的……”
楼任风脚步不停,心口堵了一块重石,令他止不住地难受。
不必等到以后,不必等到明天,他现在就已经后悔了。
不过,比起让她彻底从自己的身边消失,让她失去武功这件事,似乎也不算多后悔的事了。他就是这么地执迷不悟,一旦认定的,就不会改变了。
他也庆幸把小黄兜在布袋里,要不然,就凭他现在强把苗芊芊掳走,早被小黄一把三昧真火烧成灰烬了。
现在,小黄把他俩的对话听在耳朵里呢,时不时在布袋里踹动闹腾。
楼任风心底暗暗惊异,他不过是随手抄了一个袋子把小黄兜住,不想误打误撞,就把小黄给困住了。
它不是会喷火么,大可把这布袋给烧了。但小黄没有这么做,这说明,它定是还不能完全地掌握火候,不能控制火力的大小,若是强行催发火力,只怕是玩火自焚,连着自己和布袋同归于尽。
要不然,就是这布袋并非一般的凡物。
楼任风这一年来接触了玄门,对这些玄之又玄的东西都有点习以为常了。
楼任风这厢是骑马过来的,还带着数十个府兵,原是接收到消息前来救援。都怪他爱逞能,若非他独身一人进山谷,又岂会在花紫萝面前落得那样被动的局面。
不过……就算他带府兵进来,怕也是碰不到花紫萝一个手指头。他深知,人多势众也没用,因为府兵都是些好吃懒做,平时也疏于精练,个个都是软脚虾。
事既已过,也莫要懊悔。楼任风抱着苗芊芊坐在马背上,一路驾驶回城。
回到府上时,已是晌午,苗芊芊似累极,已经睡着了。看见管家和家丁迎了上来,张口就要说话,楼任风竖起食指,示意大家噤声。
老何跟在楼任风身后,跟着他走到东院去,看他小心地把少奶奶放到寝室拔步床上,退出寝室时,才小声问道:“少爷,您跟少奶奶,究竟是做了什么去?可知老爷和夫人正在厅堂焦心等候着您呢。您现下也回来了,赶紧收拾到大厅参见老爷夫人吧,大家为了等您跟少奶奶,午膳都还没用呢。”
楼任风一顿,而后整理着装,侧头对老何吩咐,“你下去让厨房传菜吧,我这就去大厅拜见爹娘。”
楼任风的心情并不轻松,一想到爹娘等会儿肯定会迁怒芊芊,指责她昨夜抛下相公,独自离开。
何况他们本来就对苗芊芊玄门之人的身份有所不满,厌她成日奔来跑去,为民事忙碌,没个女人家的样子。尤其奉子成婚后,更是恨不得把她拴在家里,好好养胎,直到分娩之后。
如今,苗芊芊功力废尽,便如断了翅的鸟儿,再也无法飞向远方。
若是这消息让二老得知,想必是欣慰欢喜得很。
如果到时他娘要责怪,他便把这事说给二老听,估计能饶过这次。
……
无论怎样,楼夫人都认定,苗芊芊就是目无尊长。新婚之夜逃离夫家,第二日依然不见所踪,浑然忘记她作为新妇,要晨昏定省侍奉公婆。
这明显就是没把二老放在眼里嘛。好在风哥儿去拿人了,待他把那不听话的新妇捉拿回来,且看她如何收拾她,当面立一立这婆母的规矩和威风,教她明白何为尊长重老。
楼夫人今天一早便气得饱腹,早膳不吃,午膳也不用,黑着脸候在大厅,等着那不孝媳归来认罪。
楼夫人气成了这样,原来就动了要用家法伺候的念头,但思及那不孝媳尚且怀揣着楼家的血脉,正是打不得的,是以这皮肉之苦只好免去,正寻思着拿什么东西来教训她时,风哥儿便回来了。
却见来的只是他一个,楼夫人伸长了脖子往后瞧,到底没见不孝媳的身影。
脸一拉,神色更加难看了,“她这是,不肯回来了不成?”
楼任风忙说:“她回来了,只是太累了,我让她回寝室休息了。”
楼夫人的声调一下子拔高,“累?她干什么去了,竟然连公婆也不来拜见?这太放肆了,风儿,你怎可纵容她至此!她不尊长辈,难道你也学着她,不懂尊长了吗?”
看她捂着胸口急喘气的样子,楼任风默了会儿,低声说:“她并非无故离开,她返师门不过是请求师长收去她的功力,芊芊她……想通了,嫁为人妇后,她便要做个普通的妇人,从此相夫教子……”说到最后,声音愈发微弱,这话有多心虚,只有他自己知道。
相对楼夫人缓和下来的表情,楼相目光怀疑,嗓音沉下来,“你说的是真的?”
楼任风心中狠狠一跳,他老爹也太犀利了吧。
他稳住心神,从容淡定地确认了一遍,“是真的,爹。”
仿佛这么说,也能安抚自己,的确是她自请师门废去功力,愿作凡尘人的。
谎言说三次,就将成真。
楼夫人说:“我没接触这些江湖人,练武功我也不懂。不过这个武功都收走,会不会有什么身体伤害?”
也不知道她是担心苗芊芊腹中的楼氏血脉,还是单纯挂念儿媳的身体。楼任风眼底闪过一丝酸痛,“她目前还很虚若。娘,这几日她需调养,恐不得来您跟前侍奉。”
楼夫人摆摆手,“我是那种斤斤计较不懂理解的恶婆婆吗,我放她几天休养就是了。”然后,还会吩咐厨房,这几天多炖点补品给她养身子,楼夫人自问,她这个婆母当得委实不差了。
等厅堂人各散去,楼任风紧绷的双肩终于松懈下来,瘫在摇椅上。
老何觉察出不对,忙问道:“少爷,您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不问不要紧,老何凑上前一看,乖乖,竟见到少爷侧身躺在那儿抹眼泪。
他竟然哭了。
这对老何来说,是件稀奇事。他身为这府上资历最老的仆人,所以楼任风几乎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这少爷,从小就骄纵任性,向来只有他欺负别人到哭爹喊娘的份,再怎么着,也不会是他被人欺负得淌泪珠子。
当下是十分惊讶,又有点心疼,“可怜的少爷哟,究竟是谁让您这样伤心?你且告诉老何,老何这就教训他去!”说着,还撂袖子作势要报仇去了。
楼任风鼻子一酸,又是一行泪掉了下来,他抬袖擦去,却是越擦越多。
他这个样子,别提多可怜了。
“少爷哟,您就告诉老何吧!”老管家在一旁苦口婆心。
楼任风抽了抽鼻子说,哽咽着说:“老何,我伤了芊芊的心,她终于厌恨我,要离开我了怎么办?”
老何一听,脑子一团浆糊,“您中午不是把少奶奶带回家来了吗,若是厌恨您,要离开您,铁定是不会跟你回来了不是?”他试图宽慰。
“不、不是!”楼任风摇头,悲伤地说,“我伤害了她,她不会原谅我了,恐怕一辈子也不会搭理我了!”
老何语塞了一下,柔下声音,缓缓说道:“不管您对少奶奶做了什么,要知道世事皆可弥补,您要用余生去弥补她。”
“弥补太晚了,弥补有用吗?”
“当然有。”老何笑眯眯的,苍老的面孔上,每一丝皱纹,都写满了对小少爷的疼爱,“悉知人非草木,不会无情,您用一生去弥补,用心去感怀,终有冰释前嫌的一天。”
楼任风脸上挂着泪痕,抬头怀疑地看向老何,他从来不知道,这位向来啰嗦,唠叨到人耳朵结茧的老仆人,宽慰起人来,文化水平还挺高。
老何见少爷把话听进去了,再接再厉道:“莫忘了您和少奶奶还有个未出世的孩子呢,且待少奶奶把孩子生出来,您们的这段姻缘,就是稳固如金丝,刀斧也断不去的了。”
“你说的有道理……”楼任风蹙了蹙眉,眼下关头,首要之务,就是稳住苗芊芊的情绪,让她安下心来养胎,待到临盆,把孩子生下,那么他们一家三口,便是谁也分开不得了。
心中有了方向和目标,楼任风心中的悲愁减弱了些,他立即行动起来。
……
楼任风殷勤得令人怀疑,对老婆好得过分,即便频频遭到娇妻冷眼,也毫不气馁。
因为怀有身孕,所以光明正大地借此由头与楼任风分居。说什么是怕他血气方刚,兽性大发,忍不住行房事,实际上不过是厌恨他,看他一眼都嫌烦。
楼任风心知肚明,但故作不在意,每日准时出现在她的院子里,又是端汤送饭,又是捶背捏肩,讲笑话逗她笑,拿经书在她身边诵读当胎教。
他当真称得上劳模相公,二十四孝男友,比忠犬还忠犬。
楼家二老看在眼里,反应各自不同,楼相抚须道:“这小子长大了,可算有为人夫为人父的模样。”成熟稳重,懂得疼人。
楼夫人有点不爽,心想着,儿子贵为世家公子,从小就是锦衣玉食,养尊处优的,几时成了这奴才的劳碌命?楼夫人心疼儿子,想阻止,想教训那懒儿媳,但转念一想,这儿媳将将废去武功,身底子差也是可理解的,现今小腹中又揣着楼家的血脉,倒也是不容易。
何况在后宅中,多的是母凭子贵的路数,她麻雀飞上枝头,想要嘚瑟嘚瑟,享受一把当奶奶的悠闲快活,倒也还能理解。
想到这里,楼夫人心说:再让你嘚瑟几天,待你把娇娇孙儿生下,到时再收拾你,教训你也不迟。
那厢苗芊芊哪里想到这府上人心各异,各有算盘,她只觉得每天待在这个地方,无异于石牢/囚/禁。
功力被废,如同双翼被折,困在这小小的一方天地当中,不得自由,哀莫大于心死。
于是她茶饭不思,夜里难眠。精神状况低下,人也愈发憔悴,体态亦清减了不少。
楼任风看在眼里,却舍不得指责她,只把气撒在伺候的仆人身上,更严厉处罚厨房的掌勺大娘。
一群仆人都很无辜,纷纷辩解道:“少爷,明明是少奶奶精神不大好,没有胃口,绝不是后厨做出来的东西不好吃呀!咱们都是老爷从江南请来的,厨艺是水平,阖府皆知呀!您不妨请郎中来为少奶奶就诊,说不准,是少奶奶身体出了问题……”
烧饭的胖兄弟话未说完,就被楼任风踹了一脚,“好大的狗胆,竟敢说少奶奶有病!”
胖兄弟捂着肚子哀嚎,“少爷,小的没有这么说啊!”
真的太吵了。苗芊芊拿软枕捂住自己的双耳,“你们可否消停一会儿?”
楼任风却像是碰到什么欢喜的事,一双俊眸莹亮生辉,“芊芊,你可算对我说话了!”
要知道他们冷战已久,他每天上门报道,将她伺候得跟个祖宗似的,可她就是不搭理他,简直似他为空气。
今儿她可算是发声了。许是长时间没有开口,嗓音有点点低哑。
但听在楼任风的耳朵里,只觉得天籁般悦耳动听。
“你不要责怪他们。”她依然不看他,只平淡叙述道,“你过来,我有话与你说。”
她终于愿意跟他说话!终于愿意跟他说话!
楼任风喜悦难抑,心花怒放,当下哪里还有心思去教管奴仆,不耐烦地朝他们挥挥手,恨不得马上把他们这群碍眼的赶出门去。
一干奴仆如蒙大赦,抱头退下。
楼任风满怀期待地坐到她的面前,刚要牵她的手,但见她手指一缩,明显的抗拒的信号,令他不敢再大意,老老实实地垂下手,不敢动手动脚。
“芊芊,你要跟我说什么?”他睁着眼睛,清澈莹亮的眼睛黑白分明,有点天真,有点忧愁,又有点喜悦,更多的是忐忑不安。
苗芊芊许久无语,直到贴身的陪嫁丫鬟小瑛上了茶来,她轻抿一口润喉,在对面男子越来越紧张的表情当中,缓缓说道:“你放我离开吧,你先前联合花紫萝将我的功力废尽的事,我既往不咎。”
“不可能!”上一秒还温顺黏人的小奶狗,在听闻她的话后,一秒炸了,又变成了暴躁易慌乱的骄傲小狮子。
听他口气斩钉截铁,似是全无转圜的余地,苗芊芊维持不到十秒的和善脸色,顿时变回了面无表情,“你以为你是谁?你可以理所应当地拒绝我?你觉得你还有资格跟我说‘不可能’?”
“就凭我是你相公,你是我的娘子;我是你肚子里孩子的亲爹,你是我孩子的亲娘!”关键时刻,他口才奇异地伶俐起来。
苗芊芊嘴角一撇,露出一个不屑的笑容,“相公?亲爹?楼任风,在你联合花紫萝废掉我的功力的那一刻起,你就不是我相公了。”
楼任风早在刚才听见她说放她离开的时候,情绪就已经控制不住,刹那间慌得找不着北,此刻若问起他姓甚名谁,恐怕他也不知道回答不上来了。
“我知道你生我气,厌我,恨我,但你休想离开!只要你我夫妻之名存在的一天,我就是你的夫!”
“那你我不如和离吧!”
此话一出,楼任风大脑当即,震住了,呆了好久。
反应过来,他手足无措,怎么也无法克制自己,眼眶倏地红了。
“我不答应和离,你把话收回去,不许再说这种话!”他抱住她,喘息急促,脑袋搁在她的肩膀上,死也不肯离开。
当苗芊芊感觉到温热的湿意在肩膀上蔓延开来,她心脏一缩,心口钝痛。
明明他做出伤害她的事,明明是他对不起她在先,为何感觉到他的眼泪,心还是为他疼痛?
是否……爱他太深了呢?她不敢深究自己对他的感情到底有多深,她现在必须离开他,否则她会悔恨一生,痛苦一世。
“你必须承认,承认你是花紫萝的帮凶。你必须明白,必须明白武功修为对我来说有多大的意义。”她耐心地、一字一句慢慢告诉他,“在如今的乱世,若无寸铁,无缚鸡之力,还谈什么安全安稳?你明知这个妖魔频出的世道,人间太需要我,而匡扶正道就是我的职责,可你……可你却联合外人,将我的功力全部废掉……你理解不了我的痛苦,你不明白功力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
她顿了一下,继续说:“如果非要拿些什么来比喻,就如同财富于你,权势于你。你自幼含着金汤匙长大,你高贵阔派,去到哪都受人拥簇,人人都迁就你,迎合你。可当如果有一天,你家世没落,财富和权势都被收回,你变成一无所有,那时候,你会如何自处?”
楼任风嘴唇嗫嚅,眉毛纠结,似是无法想象那个场景。
“你想象不出来吧?是否光是想着,就觉得难受无法容忍?”苗芊芊声音越发平静,表情越发淡漠,“而此时此刻,我正经历着那种无法言说的痛苦。失去功力,我便失去所有。”
“你不是一无所有!”楼任风抱紧她,声线微颤,“你还有我,还有未出世的宝宝,还有我的家人、你的家人!芊芊我不懂,为什么你执着要去拯救人间,要去经历危险?难道救济天下,还能比一家人团聚守在一起重要吗??”
是的,他很明白,苗芊芊想要离开楼府,继续去趟那场危险。
即便没有功力,她还想竭尽全力,拼命以赴。
可是,没有武功加持,身子形同孱弱女子,还执意要到前线,无异于送死。
楼任风绝不让这种悲惨的事情发生!他搂紧她哭求道:“我错了芊芊!直到此刻,我才明白自己错得离谱,早知你执意要去冒险,我就不该听从花紫萝的话,配合她废去你的武功!”
她早晚要去做大事,若武功未废去,她尚且还能自保,至少不会被人欺负得太狠。
可如果她只是个无武力的弱女子,那么被欺负的只会是她。
爱一个人,最怕她受到伤害。她所受到的伤痛,都恨不得让自己全部去承担。
他后悔了,悔得心脏碎裂,悔得肠子成青,悔得想杀了自己。
苗芊芊能感受到他深切入骨的悔意,她面容浮现波动,她声音软下来,“所以,你给我一纸休书,干脆把我放了吧。从此,我们之间的恩恩怨怨,一笔勾销。”
“要和离?休想!”他还是这句话,尽管心境千变万化,从开始的坚定到后来的松动,从自信到后悔……无数心情可变化,唯有和离是坚守的底线,他不会妥协。
“你想要怎么样,我都依你。你恨我,要杀我剐我也好,要罚我长跪搓衣板认错也好,要罚我一年、两年,或者十年不要相见也好……但和离,给你休书放你离去,那你是想也不许想!”
言尽于此,便无话可说了,两人脸色都极为难看。
“楼任风,你只会让我恨你一辈子!”她咬牙。
楼任风笑得苦涩,“只要能把你牢牢地困在身边,你便是恨我一辈子,一生都不理我,我也不怕。”
苗芊芊气极,忍不住动手了,抄起一个茶盅就砸了过来。
丫鬟惊呼出声,“少爷小心!”
这盅茶,是刚沏不久的,滚烫热乎着呢,若被洒到皮肤,怕要烫伤,一个不小心,就要毁容。楼少爷这般的天之骄子,俊俏郎君,若被烫着了,可不得了!
楼任风下意识地侧身,躲过茶盅的袭击,只是不巧,被热水溅到手背,手背立即红肿起来,灼烧一般的刺痛,他顾不上自己的伤,因为看到苗芊芊突然仰倒在榻上,整个人虾一样痛苦地蜷缩起来。
“少夫人!”
“小姐!”
“芊芊!”
屋内顿时一阵鸡飞狗跳,苗芊芊听着耳边的叫唤声,腹中的绞痛感让她眼前发黑,视线逐渐模糊。
稍后,楼氏夫妇赶到,急哄哄地朝家丁厉声大喊:“快去找大夫!”
楼府上下几乎闹得人仰马翻,远在京郊柳家村的大夫这才姗姗来迟。
一通问诊流程过后,老大夫捏着灰白的胡须,一口地道的京味话抑扬顿挫,“此乃气急攻心,动了胎气。”
楼夫人身体绷紧,急问:“腹中胎儿可还好?”太重视这个未出世的乖孙了,以至于连“胎儿是否不在”的话也不敢说出口。
老大夫瞅了楼任风一眼,“还好,不过也不算多好。若再让这位夫人气怒,下次就是胎儿不保了。老夫观夫人脉象微弱,猜测近期是受了重创,身体的底子差极,比寻常孕妇还要不如。假若再动气,到时不仅是胎儿难保,恐怕大人的性命也保不住……”
这话听着实在不吉利,楼夫人听不得,赶忙取了诊金,叫管家把人送出去。
屋里暂时恢复了宁静,看着躺在床上病歪歪的苗芊芊,又看看自家垂头丧气的儿子,楼夫人的气就打不到一处来。
“我说你,你你你……你好端端的,干什么又作闹起来?你是嫌还不够给咱们家添堵不是?”纵是一腔怄火,楼夫人只能把气撒在儿子身上。
可苗芊芊却听得分明,这位婆母就是在指桑骂槐。
心累至极,她连辩解也没力气。
楼任风被他娘逼迫着表态。
他对床榻上的苗芊芊说:“芊芊,我不会再惹你动怒了,只要你好好养胎,你想要什么,我都捧到你面前来,便是天上的星星,我也给你摘来……”
谁知他话音刚落,苗芊芊便当着他娘的面,打他的脸——
“旁的我都不要,我只要一纸休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