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吓得张大了嘴,差一点就要忍不住发出声来,又连忙赶紧用力掩住。
周琴在一旁见状,不由好奇的戳戳我,低声道:“看见什么了,你干嘛这副反应?”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最后用力指了指窗户上那个纸洞,示意让他自己看。
周琴便趴了过去往里瞧,仔细瞧了半晌后,道:“这雪夫人怎么长得这么丑?”
我满脸黑线,低声道:“谁让你看人了,你看他们桌子上的菜。”
周琴哦了一声,又继续往里瞧。仔细瞧了半晌后,不由侧过头来看着我,问道:“你才刚吃过就饿了?”说完,也不等我回答,又十分同情的摸了摸我的头,道,“没事儿,你饿了就直接说,等会小爷去厨房也给你顺只烧鸡吃还不行?”
我拍开他摸我脑袋的手,对他的智商十分嫌弃:“我是让你看那女人给阮二爷吃的是什么啊!”
周琴捂着手顿时十分委屈:“吃的烧鸡啊,我就说你想吃嘛,你还不承认!”
我愣了愣,看他好似不像跟我开玩笑,这才慢慢觉出不对劲来。于是伸手把周琴往边上推了推,自己又从纸洞往里瞧。瞧了一会儿后,便不由慢慢皱起眉来,连忙向周琴问道:“你再看看桌子上,都有什么?”
周琴委屈的哼了哼,这才不情愿的又看了一眼,道:“蟹黄包子、芙蓉大虾、挂炉山鸡、金丝酥雀、如意卷……,看来这雪夫人很会享受嘛,小爷光看着都饿了。”
我顿时心里一凉:“糟了糟了,这个雪夫人只怕真的有问题,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些应该是可以控制人心神的蛊虫,但是这些蛊虫身上都被施了障眼法,所以凡人是看不出端倪的,只会觉得是十分美味的饭菜。”
“啊?那岂不是说这阮家二爷也被她控制了?”周琴立刻明白过来,问道。
我点点头,这样的话,问题就复杂了。怪不得赤鱬兽斗不过她,原来这雪夫人可不是个简单人物。以我现在的灵力,不用试都知道斗不过她。至于周琴,我不由目光沉痛的看向他,他不添乱我就谢天谢地了。于是两个人细一思量,打算还是先不要莽撞,回去从长计议为好。至于那阮二爷,想必雪夫人给他喂食蛊虫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应该暂时不会危及性命。
悄声出了东厢阁,只听前厅依稀还是一片觥筹交错之声,想来这会儿大概也没人会关注我们,便索性一起爬墙去了周琴住的客栈继续等清禾。
到了亥时末,清禾才终于回来。
我连忙迎上去问他:“怎么样,有什么发现没?”
清禾神色凝重,从袖子里掏出一个锦囊递给我:“你看这是什么?”
我接过锦囊刚一打开,便见里面发出一片金色光芒,然后又瞬间变得黯淡。掏出来一看,只见竟是一片金色的鱼鳞,只是这鱼鳞上遍布着斑驳伤痕,看起来有点吓人。
“这是……赤鱬兽的鳞片?”
清禾点点头,叹一口气:“万物有灵,你先看下你还能不能感受到她的气息。”
“嗯。”
说着,我便将手轻轻触上斑驳的鳞片,闭上眼睛感受每一条血管和脉路。顺着那上面累累伤痕,眼帘前便像幕景一般飞速划过阮府中一处处或熟悉或陌生的场景,前厅、花厅、暗室、东厢阁、西苑、暗室……我皱着眉努力尾随着那丝微弱游移的意识,最后直到灵力快坚持不住之际,才终于从一个浓黑的幕景中找到赤鱬兽的身影。但因光线实在是黯淡,只能依稀瞧见这人首鱼身的美人整个已经变得形如枯槁,脸上布满丛生的伤痕,脖子以下本来华美非常的鳞片此刻也几乎全被拔光,徒留下满身坑坑洼洼的伤痕,看起来极为可怖。
她似乎也能够感受到我,便勉力睁开嘴唇想要说些什么,但是周围幕景中各种敬酒声、笑闹声、丫鬟们的私语声、训斥声……喧嚣的一切很快掩盖住了她的声音,以至于我还完全无法分辨她到底想要说些什么,她便已经又昏厥了过去。
正暗自着急,忽然一双带着温度的手抚上我的手背,与此同时,一股灵力也开始注入我的四肢百骸,耳中的杂音方才开始慢慢消减,那微弱的“噹——噹——”的声音也开始由远及近变得清晰。
这是……水声?!
想到这儿,我连忙从那股意识中抽离出来,睁开眼睛就道:“水声,是水声!阮府中哪里有水?”
“水声?既是囚禁的话,想来应该是被关在水牢一类的地方吧。”清禾一边收回手中灵力,一边思索着回答道。
我一听有戏,立刻道:“那我们现在就去找找看吧。”说着,着急的拉着他便要往外走。
身后周琴见状,连忙道:“哎哎,我也去我也去!”
于是三个人换上夜行衣,待子时之后,阮府又变得一片寂静之时,方才悄悄又潜了进去。只是本以为这次有了目标和方向,应该能找的也比较顺利。可当我们翻遍阮府大大小小的水井、水牢甚至水缸之后,才发现我们都想的太简单了。
一无所获的蹲在回廊的墙角,我有点大受打击。看着这座夜色中静得诡异的府邸,实在是百思不得其解,可以肯定人明明就在阮府中,可怎么就是找不到呢?
正冥思苦想之际,忽然清禾身子微僵,下一秒他的手便立刻捂上我的口鼻,同时右手快速的划出一道结界,然后示意我们不要出声。
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一盏散发着昏黄光芒的纱灯便出现在我们眼前,而那提着纱灯的主人,竟是我之前曾在厨房见过的小丫鬟阿瞳。此时,阿瞳披着一袭黑色斗篷,整个人都捂得严严实实,若不是她那双灵动眼睛下的一颗泪痣太有辨识性,我真的不敢相信这是她。只见她一边走一边跟做贼似的探着头观察周围,显然和我们一样,有着不可告人之密。
几乎是下意识的,我就决定跟上她。因为就在她走过我们面前的时候,我竟然在她身上闻到了赤鱬兽的气息。阿瞳走的很快,直到走到阮府最西侧一个十分荒凉的院子门口才停下。然后谨慎的向着两边望了望,才轻轻推开了门。
我们隐藏了气息和脚步,悄声跟在阿瞳身后走进去。只见她似乎对这院子极为熟悉,进去后便轻车熟路的踏上阁楼的顶层,然后将纱灯放置到一旁,朝着一片漆黑中轻声喊道:“夫人。”
我们顿时都愣了一愣,显然对于赤鱬兽竟然是被藏在这小小的荒凉阁楼感到格外吃惊。直到我们看到被纱灯缓缓照亮的一小片浊水中,那人首鱼身的美人吃力的爬出,轻声叫了声:“葵姬大人。”
……
赤鱬兽名为锦色,我还记得那年她翻着话本一字一字给自己起了这个名字时,开心的在水里扑腾起了好几个水花的样子。此时,这漂亮的幻兽却早已没有了当初的神采,憔悴的脸颊衬着发乌的唇色,让人有种她下一刻就会死去的错觉。不过我知道,她也的确快要死了——赤鱬兽一向品性贞烈,一生只有一个伴侣。我想若她真的一心爱慕阮二爷,却始终得不到他的心,那么等待她的,就只有死亡。况且现在还有一个雪夫人从中作梗,情况更是不容乐观。
回过神来,我才发现出不对劲来,不由看着她,疑惑问道:“你知道我要来?”
锦色点点头,然后看向阿瞳。而直到这时我才发现,那盏引领我们而来的纱灯,竟缓缓散发着一层金色光芒。只是那光芒太过黯淡,又与纱灯本身的颜色融为一体,所以方才我们才没有注意。
阿瞳见状,便朝我福了一礼,解释道:“是夫人将这最后一片鳞片交给奴婢保管,她说等这盏纱灯亮起之时,就是她等的人要来了。今日大人来到府中时,我便发现了纱灯的异常,所以特在子夜之时等候大人。”我奇道:“那我也有可能不来啊,你要一直提着这灯在府中晃吗?”
闻言,阿瞳不由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不瞒大人,奴婢遇见大人之前,已经提着这灯在府中走了好几圈了。”
“噗——”我还没来得及说话,便听身边周琴噗的忍不住笑出声来。被我瞪了一眼后,才摆着手道,“抱歉抱歉,你们继续,继续。”
索性这会儿也没时间跟他计较,看着锦色奄奄一息的模样,我连忙抬头看一眼清禾,示意他赶紧准备作画。没想到清禾才刚从怀中掏出画妖笔,便见锦色摇了摇头:“我……我还有一桩心愿未了。”
清禾愣了愣:“什么事?”
锦色抿着唇,好一会儿才轻声道:“我想知道,明秀他,到底爱她什么?”
明秀,自然说的是阮家二爷阮明秀了。我头疼的叹口气,果然最糟糕的情况还是发生了。赤鱬一族最是痴情,若不帮她,只怕就算将她收在昆仑图中,她之后也会一心寻死的。
于是我点点头:“也好,便让你看个明白吧。”
说罢,便让清禾拿出天机镜。想了想,又担心此时万一再有人闯进来,便叮嘱周琴和阿瞳一起在外面照顾锦色,护她安全。周琴虽然明显不太乐意这样的安排,但看着那摊浊水中进气容易出气难的美人,才只好点点头,十分怨念的看着我和清禾一起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