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了新脸皮的游陵果然开始受到父亲阳明君的重视,因阿九设法施了灵力,所以众人对游陵的脸部印象都比较模糊,在他们的记忆里,游陵的脸是本来就长这样的。
游陵渐渐也忙碌起来,他自幼博学,十分聪颖,有了容貌加持后,很是得到阳明君的喜爱。倒是公子羽,地位一下子与原来差之千里,竟有些被冷落起来。往日追在他身后的那些豆蔻少女们,每逢出门也尽是往游陵的马车上掷鲜花瓜果了。
因而,忙碌的游陵自然便没有闲空再一直陪着阿九了。阿九的生活便突然开始无聊起来,她在府中并没有名分,待得久了,丫鬟婆子们也不由议论纷纷。她耳朵灵光,难免不小心会听到一些闲话。于是更加觉得无趣起来,每日的生活便是一个人散步,一个人逛街,一个人去吃那些好吃的。
珍夫人倒是也不限制她,反而日日像供着一尊菩萨似的供着她,又让人好吃好喝的伺候着。是了,毕竟游陵现在那张脸,还有一个坏处就是,每到朔日必须用她的血来浇灌伤口,否则脸上的皮肉便会裂开。只是,大概她现在的用处也只有这个了吧?
游陵悄悄撇了公务来看她的时候,便正看到了阿九抱着膝盖坐在门槛上发呆的情形。他便伸手从袖子里掏出一串晶莹饱满的红葡萄,在她眼前晃了晃:“看看这是什么?”
阿九回过神来:“哇,你哪弄的?现在不是吃这个的时节吧?”
游陵笑了笑,在她旁边坐下来:“是王上赏赐给父君的,因为父君今日上了支折子给王上,解决了王上正头疼的水利问题。王上一高兴,便赏了许多雪缎和水果之类的给府上。知道你喜欢吃葡萄,我便拿来给你了。”
阿九一边摘了一颗放到嘴里嚼,一边嬉笑道:“算你还有点良心,怎么样,最近是不是很忙?看你父君挺重视你的,开心吗?”
游陵点点头,脸上明显有了丝掩不住的笑容:“还行,父君近日很看重我,很多事都愿意交给我去做。”顿了顿,又道,“只是,他因此忽略了大哥,我觉得大哥心里应该挺不开心的。而且……”
“恩?而且什么?”阿九吐着葡萄皮,随意问道。
游陵抿抿唇,似无意识般多看了她两眼,才脸红的低声道:“而且,父君似乎有意要为我定亲。”
“定亲?咳,咳咳咳。”阿九忽的咳了起来,连忙用手扶着脖子,“卡……卡住了。”
游陵于是连忙替她拍了拍背,这才好不容易缓过劲来。
“那什么,你刚才说什么,定亲?”
游陵道:“嗯。但是我不愿意,那清黎县主虽好,可我与她并没有任何感情,甚至连面都未曾见过。”
阿九‘哦’了一声,手里玩弄着被她吃得只剩下了枝干的葡萄藤,道:“可是你们凡人不都是这样的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然后就成亲了。”
游陵却摇摇头:“可我不愿这样。我父君与我母亲当年便是父母之命结了亲,做了父君的续弦。可其实成婚后两个人基本上都没怎么说过话,关系也不亲密,只是保持着相敬如宾的状态,因我的相貌,对我也不亲近。这样的生活,我觉得甚没意思,倒是还不如自己一个人的好。”想了想,又不自觉看她一眼,试探的说道,“所以如果父君真的非要逼我定亲,那还不如我娶你好了,至少我们在一起时常觉得很开心,又自在……”
话未说完,便只见阿九又咳了起来。这次不是卡住了,是真吓住了。
咳完了,又摸摸他的头:“也没发烧啊,又说什么胡话。你上次不是才跟我说,一个女孩子家要注意自己的闺誉,不可以随便说成婚之类的话吗?况且我虽只是南海之上的一只小小蝴蝶,但也是有飞升上神的梦想的。所以就算你看我可爱又貌美,也不可以喜欢我的知道吗?”
阿九努力平复着自己方才一瞬间突然加快的心跳,完全没觉察自己刚说完这话,游陵的眼神便黯了黯。早知如此,当时真是不该给她讲那么多凡间的习俗和规矩的。
于是只得勉强笑了一下才道:“你可真是臭美,我只是打个比方而已。”
这日,两个人一呆便是一个下午,直到小厮来寻游陵,说是主君找他有事商议,游陵这才离开。看着他的背影,阿九不由摸了摸自己左手臂上一道一道还未愈合的伤口,是值得的吧?看来阿陵有了这张脸后,真的整个人生都在慢慢好转了。
她兀自笑笑,便也起身离开了。
因游陵过于强烈的反对,定亲一事终未得成,只是事后被珍夫人好一通数落,说那清黎县主乃当今太子的亲表妹,赵氏一族更是皇亲贵胄,若是娶了她,这阳明君世子之位便十拿九稳了。但游陵只是安静的听着,并不说什么。珍夫人这才只好恨铁不成钢的作罢。
又在游府待了漫漫三月有余,阿九终于便终是有些厌烦了。她已将整个若水城都玩了个遍,游陵又不再有那么多时间陪她。反倒是那个公子羽,一天里时不时还能碰上几回,和她说说话。不过有一次他偶然看到阿九胳膊上的伤口问起后,阿九便不怎么愿意跟他接触了,因此整日里便更加无所事事起来。
想到若水中她那些虾蟹哥哥姐姐,也不知几个月不见他们怎么样了。再加上她近日因放血过多,明显憔悴起来,便越发觉得自己必须得回去海里一段时间才行。她是自由惯了的性格,想到哪便要做到哪。这样一想,便有些迫不及待起来了。
于是这日,她自己哼着歌收拾了个小包袱,又换了身衣服后,便去跟游陵辞别,说自己要回若水待几日,等下个月朔日之前再回来。游陵虽不舍她离开,但也知道她近日实在闲得无聊,便亲自让人给她准备了马车,送她回若水。
只是两个人谁都没想到,阿九本是心血来潮的行为,却让珍夫人登时大怒。她听着大丫鬟说阿九姑娘拿了包袱离开的消息,竟是气得一甩袖便将桌上的东西都扫了下去:“去,去请方先生过来。”
方煦很快赶来,看见屋内一片狼藉,心中早已有了思量:“你这是做什么,要知道以你现在处的位置,万万不能被公子羽那边抓到什么把柄。”
珍夫人却是一把抓住他的手:“管不了那么多了,那只蝶仙怎么办?她要是走了,陵儿的脸怎么办?也就是陵儿那个傻孩子才相信她的鬼话,她会法术,要是真走了谁还能找得到她?到时候陵儿的前途岂不是全都毁了?!”
方煦被她抓得生疼,连忙安抚道:“夫人莫急,她当初既然愿意帮陵儿,也不一定就会真的一走了之不管他的。”
“不行!”珍夫人却厉声道,“我绝不能拿陵儿的前途开玩笑,她不能走!方煦,陵儿他也是你的儿子啊,你不能不管他!你快,快把那只蝶仙找回来,她必须永远留在陵儿身边!”此时的她,哪里还有半分之前对待阿九的慈善模样。
方煦也明白她的思虑,于是沉吟半晌后,他才道:“或许有个法子可以一试,我去准备东西,你先派人去追马车,不管用什么借口,先把人叫回来再说。”
“好,好。”珍夫人连忙应道,转头就赶紧吩咐了下去。
阿九被珍夫人派去的人截住时,刚要出城,听说游陵的脸不小心被划伤,便只好立即又赶了回去。她心思天真,这段时间来到人间虽然也知道了不少事情,却并不知道人心究竟有多可怕。就这样跟着珍夫人身边那大丫鬟一路走,直到到了珍夫人所居的卧房门口,才觉得有些不对劲起来。
她看看眼前紧闭的房门和格外寂静的院子,下意识便有些犹豫起来:“不是说阿陵的脸被划伤了吗?可阿陵不住这儿呀。”
大丫鬟早得了方煦的嘱咐,便道:“是夫人吩咐,说二公子脸上的伤不便在他自己的院子医治,所以就带到这边来了,夫人和二公子在里面等着姑娘呢。”
阿九想了想,还是觉得奇怪,上次给阿陵换脸也是在他自己的住处啊。可到底不方便再细究这些小事,便只好上前两步,推开门进去了。
但房间内,空无一人。
就在阿九转头想发问之时,却只听耳侧传来一阵清脆的铃声,由远及近,缓缓传来,却一声比一声刺耳,炸得阿九脑袋嗡嗡响。同时,眼前似乎出现一个模糊的人影,叫她的名字:“阿九,阿九。”
阿九想看清那个人影,可越是想看清,却越是看不清。。
“是……阿陵吗?”她皱着眉,艰难的问了一声。
但还没等到那人回答,她的意识便渐渐模糊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