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夜行探幽
春叁拾郎2018-04-19 16:267,359

  淅沥带秋坰,两岸蒹葭响,何处渔舟螟未还,隔浦闻清唱。撩乱下枯槎,一夜苕溪涨,天目应添翠色重,回首看晴嶂。

  ——明?王洪《卜算子》

  亥时,墅园。

  两道黑影悄然出现在藏书楼前的长廊上。偶有风过,带起草木声声。

  一天前,这里曾是凶杀案发现场,一天后,所有办案的警察便走得一干二净,没有谁愿意在阴森恐怖的凶宅多呆片刻,只留下两根封条叉在门上。

  胖子小心翼翼提着油灯,道:“奇怪,怎么没有警察把守。”

  方四象走到门前,从褡裢里摸出一截短尺,轻轻将封条挑落,道:“我要是警察,就会派人在案发现场蹲守,这时候回来的,不是侦探,就是凶手。”

  胖子道:“那我们不会碰上真凶吧?”

  “没准就在里面。”方四象说完,推门而入。

  胖子朝左右看了看,也跟着闪入门中。藏书楼不大,除了门窗的位置,其它各个方向都是巨大的落地书架,堆满了各种书籍。

  方四象来到桌前,点上蜡烛,招呼胖子在朝向西南的两排窗户前站定,道:“你来扮演洋人,站好别动。”说完退开几步,用脚步丈量起来。

  胖子哭丧着脸,哆哆嗦嗦站在窗口,道:“上午我去老周那探了探口风,他对无头案很感兴趣。说只要我们能查清楚,价钱随便开。”

  “老周几时这么大方了?”方四象一边丈量,一边道。早先几次,稿费都要分两次给,抠门的要死。

  胖子道:“我跟报社的人打听了,那几篇文章可是让报社赚了不少。老周还出了个鬼点子,说不要一次放完,每期只放一段,跟说书的一样,吊着胃口,不愁报纸卖不出去。”

  方四象道:“好办法啊,看不出老周还是个奸商。”

  胖子拍拍胸脯,道:“还不是被我说的,不下血本,哪来的大案!你说你好好一个道士,不去捉鬼降妖、风水看地,也不去测字算命,指着那点儿正骨钱和稿费过日子,干脆卖身给本公子好了,本公子包养你!”

  方四象突然出手,一把揪住胖子耳朵,道:“要不是遇到我,你还不是混吃等死,等着被你爹抓回去跟七大姨八大姑拜堂成亲!”

  胖子歪着脑袋惨叫道:“哎呦呦,你个出家人怎么可以说动手就动手,要文明,要文明!”

  “吱嘎!”屋门开,冷风入。

  胖子大惊失色。

  方四象一拳轰出,直取门前黑影。

  “砰!”拳掌交击,来者被震退一步,道:“是我!”

  方四象收回拳头,道:“果然有埋伏。”

  夏钊道:“方兄,你这可是袭警啊!”

  胖子听是夏钊的声音,一颗心放了下来,道:“夏钊,赶紧来治治这家伙,越来越凶了,抓回去关他几天,赏他几天牢饭吃!你怎么也来了?”

  “方兄的身手,杭州府的大牢可关不住他。”夏钊闪身入内,掩上房门,道,“跟那边约好了,十二点。我去德胜楼找你们,掌柜说你们已经走了,我看还有一个多钟头,想凶手会不会再回来,就进来看看。”其实他并不怎么欣赏方四象和陆尔丰的处世方式,一个可以靠本事悬壶济世成一代名医,一个可以靠家族振兴工商造福地方,却偏偏凑在一起干些鸡零狗碎的勾当。不过他也知道,想要混得好,除了有真本事,还得靠朋友来帮衬,方四象的江湖阅历和陆尔丰的家势见识,都是绝好的助力。

  “警察那边查得如何了?”胖子问道。

  “你们打算追查吗?”夏钊反问。

  “这么刺激的案子,当然要查!”胖子道,“我们兄弟三个联手,没什么案子是查不出来的!”

  夏钊道:“你们怎么会上这里来?”

  胖子道:“我本来约了吴五德看园子,谁知老方跑来跟我说又出了命案,居然就在墅园!”

  “你要买园子?”夏钊讶道。

  胖子点头道:“吴五德他爹跟我家有生意往来,当年他买墅园还是我爹找的关系。老吴去世后,吴五德心思都在吃喝嫖赌抽上,就想把几处不来钱的产业转卖出去。他前阵子跑来找我,问我想不想在城里置办产业。我嘛,早就想从家里搬出来住了,墅园在城北,离运河不远,就答应他来看看。”

  夏钊心想胖子的话跟吴五德的口供一致,那洋人也是去看园子的,便借着烛光四下里扫视一圈,道:“跟前两次一样,除了无头尸体,什么都没留下。”

  方四象道:“未必。胖子,你还打算买吗?”

  夏钊嘴角一动,上午他们几个警察仔仔细细搜查了三遍,并没有找到什么蛛丝马迹,难不成方四象还能找到?

  胖子面带苦色道:“死了人的凶宅,还看啥西啊,太不吉利了!”

  方四象道:“这你就不懂了,那洋人可是帮了你大忙啊!”

  “晦气死了,还帮忙?”胖子不解。

  方四象道:“死了人,见了血,没人再敢买他的园子。你这个时候去,就是雪中送炭,救人于水火,吴五德感激还来不及,哪敢跟你要高价?到那时,你随便开价,不愁他不答应。”

  胖子眼珠子一转,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大不了多做几场法事,多找些火气旺的人来看园子。胖子突然道:“说到杀洋人,我倒是想起一桩旧案。我听我叔公说起过,几十年前在明州,也发生过杀洋人案,不过杀得都是鬼子兵。凶手来无影去无踪,杀人枭首,神出鬼没。死了十几个人后,鬼子兵都不敢在晚上单独上街。后来,一队鬼子兵在巡逻,等到了终点,前面的人清点人数,发现后面少了好几个人;还有更可怕的,有的鬼子兵被摘了脑袋,没头的身子还会跟着走一段,到军营门口停下时才倒下。当时这事闹得很大,传说是被恶鬼索命;据说前前后后死了几十个鬼子兵,比朝廷几万大军打死的还要多!”

  方四象听说过这个案子,也知道背后的真相,不过他没有急于说破,只是觉得两案发生的背景完全不同,国人对洋人的态度几十年来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应该不是同一伙人所为。不过这桩旧案倒是能启发一下查案的思路。

  “案了破了吗?”夏钊问道。

  胖子道:“破了,也没破。其实是当时新上任的两江总督被逼急了,官兵打不过鬼子兵,上头又压着要退敌,只好出了个歪招,悬赏——每献上一个洋人首级赏银多少。开始大部分人都不信,后来有江湖中人出手杀了几个,提着脑袋去衙门领赏,还真拿到了银子。事情传开后,各路高手你摘一个,我偷一个,整个南方武林都轰动了。那位总督大人也不含糊,大笔一挥,赏!白花花的银子到手,只要管用的招数,全都招呼到了鬼子兵身上。总督大人那个高兴啊,几十个首级啊,货真价实的洋鬼子,往北京城一送,那就是泼天的功劳。”

  “结果却挨了朝廷一顿训斥,责令他不得再干这等荒唐事。”方四象补充道。

  “咦,你怎么知道?”胖子讶道。

  夏钊熟悉衙门里的弯弯绕,道:“朝廷被洋人打怕了,正求着人家和谈;你倒好,在后头拆台触洋人的霉头,还怎么跟人谈?”

  “哦,原来是这样,我说最后怎么不杀了呢!”胖子恍然道,“不过我总觉得跟现在的几个案子很像啊,有些关联也说不定。”

  方四象道:“依我看,这案子还是不碰为好。”

  “为何?”夏钊和胖子同时问道。

  “你们忘了当初立下的三条规矩吗?”方四象依次竖起三根手指,道,“安全第一、只查不破、没钱不接。杀洋人性质恶劣,官府查案尚且封锁消息,又岂会让真相见报?不论是谁干的,就凭我们几个,干的过神出鬼没动辄取人首级的凶手吗?我总觉得三个案子不简单,背后一定有更大的图谋。试问背后指使的人,会让我们大摇大摆的去追查吗?安全第一,安全第一啊!”

  胖子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又不知该说什么好。

  “那还深更半夜的来查?还想去看尸体?”夏钊盯着方四象,他说的没错,臬司衙门里成百上千件没破的悬案,还有数量更多的冤假错案,为何会被锁紧柜子里,不是破不了,只是因为没法破,不敢碰。碰了的人会比受害人死得更惨。可是,正因为有太多乌黑肮脏的东西蒙蔽了人心,败坏了世道,才需要用正义和鲜血去破除!如果他能以学警身份查清此案,别说见习转正,就是直接被提拔为探长也不是没有可能。机会摆在眼前,就看你有没有胆量和本事抓住!

  “我不甘心。”胖子挤出一句,又道,“你不会害怕了吧?”

  方四象望向夏钊,从后者眼中看到了同样的神色,比胖子更加炽热,心想火候差不多了,一针见血道:“关键不是想不想,而是敢不敢。”

  胖子道:“敢,怎么不敢!”

  方四象道:“或有生命危险,或会得罪上司同僚,你们不害怕,不后悔?”

  胖子道:“二爷我好歹也有自己的铺子,等盘下园子,就算被家里赶出来也不愁吃住了!”

  夏钊双拳紧握,胸中欲火熊熊燃烧,铿然道,“就算杀得不是洋人,敢在杭州城中行凶,我也饶不了他!”

  “为什么是他,而不是他们?”方四象一句话,就把谈话带到了案情中。

  夏钊道:“你是说,团伙作案?”

  胖子道:“听说洋人出门都带武器,想对付他们可不容易。”

  “是不是团伙,得追查下去才知道。”方四象走到圆桌前,取过三只茶杯,依次排开,又找来两根毛笔,一根与三只茶杯平行,一根竖着摆在右侧两只茶杯中间,两根筷子在右上方的一点交汇,然后指着三只茶杯道,“白荡海、墅园、八丈井。”

  胖子和夏钊明白过来,方四象是用茶杯和筷子摆了一幅地图,茶杯是案发地点,与茶杯平行的筷子是官塘河,切入两只茶杯之间的筷子是运河。

  方四象道:“三桩杀人案,先后在傍晚、晚间、凌晨发生,案发地点相隔不远,几乎是在一条直线上。说明凶手一直在这一片转悠,寻找目标下手,没准就在楼下吃饭,看谁不顺眼就喀嚓把脑袋切了。”

  胖子一个哆嗦,脑袋往肩膀当中一缩,道:“你可别吓我。”

  夏钊道:“我奉命去调查了三个人的身份背景:第一个被杀的叫安东尼奥?布鲁诺,意大利人,是个画家,去白荡海是为了跟小情人约会,那姑娘才十七岁,本打算跟白马王子私奔,不想等来了个无头骑士;第二个被杀的叫丹尼?弗莱彻,爱尔兰人,是个退伍老兵,当过水手,还在印度打过仗;第三个被杀的叫范?登贝莱,比利时商人,有自己的公司,算是个有钱人。初步调查看,三人之间并没有明显的交集,彼此也不认识。”

  方四象道:“画家是去约会的,红胡子是去捣乱的,范先生是去看房的,三个人身份地位都不相同,会有什么共同点让凶手盯上呢?”

  “都是洋人。”胖子脱口而出。

  夏钊丢了个“废话”的表情过去。

  方四象倒是摸了摸颌下的短须,道:“对啊,都是洋人!为什么偏偏是洋人去约会,洋人去捣乱,洋人去看房呢?”

  “洋人都是大爷呗!”胖子鼓着腮帮子道。这些年来洋人在中国完全是超然的存在,大清的官兵打不过他们,大清的法律管不了他们,大清的银子哗哗的都给了他们,就连海关、铁路、银行,背后也都有洋人的影子。偏偏洋人的很多东西在国人看来都十分有道理,吃了无数败仗的国人反倒无比推崇起洋人的一套来。比如胖子两兄弟就觉得老祖宗留下来的东西土到掉渣,仿佛换一身洋装、用点儿洋玩意儿、装模作样的看几份报纸就是新新人类了。洋人被杀,不论在哪里都是大案,搞不好还会惹来国际纠纷。

  “赞!”方四象兴奋道,“洋人都是大爷,男人见了拍马屁、捧臭脚,女人见了恨不能立刻贴上去、滚上床,洋大爷出马,事半功倍!”

  夏钊道:“他们都是去办事的!”

  “去办什么事呢?”方四象追问。

  夏钊和胖子相视一眼,难道说,白荡海、拍卖会、藏书楼,都有他们想要的东西?方四象原地转了一圈,走到靠着山墙的供案前,嘴里“咦”了一声。

  夏钊闻声跟了过去。

  方四象指着供案上方、两行对联中间的墙面道:“你们不觉得少了点什么吗?”

  胖子提着油灯照了照,道:“不就是一面墙吗?”

  方四象道:“不该啊!”

  夏钊有些明白过来,白天他们里里外外搜了好几遍,唯独这面正对大门的白墙,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胖子伸手在墙上摸了摸,道:“没有机关暗格啊!”

  方四象忙道:“别动,把手拿开!”

  胖子连忙收手。

  “把灯拿近些。”方四象凑上前,借着光线,伸出左手食指,在白墙中间位置摸了摸,又用中指在靠近对联的地方上下一划,然后二指并拢,放到灯火下,道,“看见了吧,果然如此!”

  夏钊和胖子注意到,方四象的食指很干净,中指上则沾了一层灰。

  夏钊立刻反应过来,道:“你是说,这里曾经挂着东西!”

  方四象点点头,继续用手指沿着对联丈量一番,最后在墙壁上拍了两下,郑重其事道:“是画。”

  “画!”胖子惊呼。

  夏钊一掌击在桌上:“画,又是画!”

  “新河坝前三官弄,三官弄里供三官。天官赐福风雨顺,地官赦罪谷物丰,水官解厄百病除,三元齐至福泽通。”一个钟头后,方四象念着自己编的小调,与胖子一起随夏钊来到三官弄南侧一处静谧的院落前。夏钊走上前,轻轻扣了几下铁皮大门。

  少顷,铁皮大门上半尺见方的一块挡板被打开,晃过半张人脸,紧接着便是钥匙开锁的声音。大门开了一道缝,夏钊轻松闪入,胖子紧随其后,侧过身,往里挤的时候竟被卡在两扇门页中间。方四象在后面推了他一把,胖子“啊呦”一声,这才进去。方四象走在最后,一进来,就感觉里面的温度要比外头低。

  “一个钟头。”看门人合上大铁门,给出时限。

  夏钊点点头,抬手请他在前引路。

  院子里种着几棵大树,未几,四人就走到一间黑乎乎的大仓库前。方四象注意到,看门人没有点灯,却能在黑暗中行动自如。

  “吱嘎!”仓门被推开,依旧是一道只容单人进出的窄缝,森森寒气扑面而来。看门人从墙角捡起一件东西递给夏钊,冷冰冰道:“地下二层,最角落里。”说完便转身走开了,带上了仓库的大门。

  寒气更甚。

  夏钊道:“胖子,洋火。”

  “嗤!”火柴点着,发出微弱的光亮。

  “呼!”油灯亮起,照出三人扭曲的身影。

  胖子是头一回进停尸房,不由紧了紧身上的洋装,低声道:“这里?”

  夏钊点点头,提着油灯走在最前面;胖子连忙跟上,这是他头一回进停尸房,有光线才心安;方四象不急不缓的走在最后,他自小就胆子大,师父说他阳气太旺,阴间之物绕着走,所以就没教他捉鬼降妖的那套,他也不怕尸体啊、死人啊这些常人避之不及的东西。

  跳动的光晕下,三人鱼贯而行,不时环顾左右:两旁是整整齐齐的竹榻,每张竹榻上都摆放着一块叠好的裹尸布。不过所有竹榻都是空的,想必前一批尸体都已被处理掉;或许等到天亮,又会有新的尸体被送来。

  三人顺着台阶走到地下一层,寒气更甚。胖子伸出手,往墙壁上一碰。

  “是冰块!”胖子小声惊呼,缩回被冰面黏得刺疼的手指。

  方四象在他脑后吹了口气道:“嘘,别惊动它们。人胖阳气弱,容易招惹不干净的东西。”

  胖子一个哆嗦,道:“你可别吓我,哎呀呀,早知道就不跟你们来了!”

  “到了。”夏钊在前头道。

  胖子搓搓胳膊,从夏钊肩膀后面探出半个脑袋,借着光晕朝前望去,只见靠墙处一溜排开几张竹榻,右侧三张竹榻上各躺着一具用白布覆盖的躯体,应该就是被杀的三个洋人了;左侧的四五张竹榻则是空的。

  夏钊从口袋里掏出几只手套,先给自己左手套上,再用右手递到胖子跟前。胖子抓过两只就往手上套,无奈手太胖,勉强只能将手指伸进去,手掌无论如何都塞不进了。方四象摆摆手,没有接,从随身的褡裢里摸出一只竹夹。夏钊收起手套,走到第一张竹榻前,用左手捏住躯体上的白布,轻轻提了起来。

  胖子倒吸一口凉气,虽说在酒楼也乱糟糟的瞥了一眼尸体,可那时候人多,又是从脚部往前看,还不觉得怎么恐怖,只是流了一地的血有些恶心罢了;可现在尸体就在眼前,脖颈间的断口正对着自己,黑乎乎的就像张开的大嘴,正在咧嘴惨笑。胖子倒退半步,撞在方四象身上。

  胖子一回头,见方四象正在朝他笑,露出雪白整齐的牙口,惊恐道:“能不能别这么笑。”

  方四象收起笑容,走向第二具尸体,用竹夹掀起白布。死者身材魁梧,厚实的胸膛高出腹部,正是拍卖会上的红胡子;又指指第三具躯体,对胖子道:“到你了。”

  胖子战战兢兢的走上前,用只套上半截手套的胖手拎起盖在躯体上的白布,一边提,还一边别过脸去不敢直视。

  夏钊道:“三具尸体都检查过了,验尸的是杭州府最老资格的仵作,应当不会有什么遗漏。”

  方四象道:“胖子,看看他们的衣服料子,还有身上的物件。”

  胖子装着胆子,小心翼翼的开始检查。

  方四象则饶有兴致的绕着三张竹榻走了两圈,心想这三个家伙横死异乡,是不是该请个神父来给他们超度超度。

  胖子认认真真看完三具尸体,站在范?登贝莱先生的尸体前,左手悬在尸体道:“老方,夏钊,你们来看!”

  方四象和夏钊走上前,只见胖子手里拿着一枚十字架挂件,挂件的另一头,仍套在第三个死者,也就是范?登贝莱先生剩下的半截脖子上。

  夏钊道:“很多洋人都信教,随身佩戴十字架用来祷告。”

  “不对,”方四象道,“脑袋没了,十字架还挂得住吗?”

  夏钊想了想,摇摇头,项链全靠脑袋卡住才不会掉。他走上前,再重新看了一遍三具尸体的脖颈,道,“我明白了,第一具和第二具的创口靠下,凶手切得很深,整根脖子几乎都没了,所以就算挂着十字架也会当场掉了;第三具,死者应该是站着死的,脖颈的位置较高,凶手切得比较靠上,几乎是贴着下巴尖下手,脖子一大半都留下来,十字架才留了下来。”

  方四象道:“警察在前两处现场没找到十字架吗?”

  夏钊摇摇头,在白荡海,他们赶到的时候,尸体已经从马背上落下,那女学生正痴痴呆呆的守在尸体旁边哭,如果有十字架,那也一定是她拿走了。在拍卖会,现场更加混乱,尸体没被踩得稀烂就不错了,哪里还能找到什么十字架。

  胖子抬起头,用另一只手从外衣口袋里掏出一件东西,道:“十字架,在这。”

  夏钊一把夺过,与范?登贝莱先生脖子上的那枚一比较,竟然一模一样!

  “我觉得是洋人的稀罕玩意儿吧,就留下了……”胖子嘀咕道。

  “怎么会一样?”夏钊对西方宗教并不了解,所以很奇怪两个人怎么会佩戴一模一样的十字架。

  方四象对胖子道:“我记得你也挂着一个。”

  胖子点点头,摸出挂在脖子上的十字架,跟范?登贝莱先生的十字架并排一比较,差别立现:范?登贝莱先生和拍卖会现场捡来的那两个十字架不仅做工精致华美,上面还镶有一个受难的耶稣像,而胖子的则只是一枚光秃秃的十字架,没有任何装饰。

  方四象盯着范?登贝莱先生的十字架,道:“杭州城里这样的十字架不多吧?”

  胖子想了想道:“我是没见过,难不成是因为他是洋人,用的就考究些;我们这些别国的信徒,用的就简单些?”

  方四象摇摇头,忽然想起一个人,道:“洋人的教派跟佛门道门一样,也分很多派系,这两枚跟你的,不是一个教派。”

继续阅读:第六章 顺藤摸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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