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日照疏帘,雨歇青山暮,白鸟鸣边一半开,香霭和烟度。楼上见平湖,影隔春林雾,吹断鸾箫兴未阑,月照芙蓉露。
——明?王洪《卜算子》
“嗤!”小小的火焰骤然亮起,引来一片惊叫。
“他要烧画!”
“快拦住他!”
“先把画撤走!”
“赶紧叫警察!”
“我的画,我的画!”胖子也跟着叫起来,想冲上台去,却被哥哥一把拉住。
陆尔庆没有动,牙关紧锁,白净的面庞微微颤抖,今天这一趟真是百般不顺,先是被那道士抢了风头,接着弟弟又莫名其妙的站起来喊了个高价;好不容易拍下画来,又碰到个洋疯子要烧画!看着弟弟在旁边大呼小叫的蠢笨模样,陆尔庆一掌拍在他后脑上,怒道:“你给我坐下!”
胖子着急道:“画烧了,就没了!”
“这么多双眼睛盯着,他烧不掉的。”方四象一句话,就让胖子安静下来。
拉法尔神父注意到,方四象说的是“这么多双眼睛盯着”,而非“这么多人在场”,听起来差不多,其间含义却是大不相同。
台上,两个护画的少年先后爬起来,一个抱住红胡子的腿,一个冲上去要夺他手中的洋火。大掌柜一个激灵,突然想到一件事,对陆家兄弟道:“二位,我先去把画撤下来,稍后请二位去后厅,再行交易如何?”
陆尔庆微微颔首,做了个“请”的手势。
胖子道:“快去快回,这事真是,急死人了!”
大掌柜装模作样的喊了两声,跑步冲上台。
二楼,虞师爷从走廊上匆匆返回,道:“大人,那个洋人要烧画!”
顾展元霍然起身,道:“拍卖会不用管,画不能有失,明白吗!”
虞师爷点点头,道:“大人放心,卑职早有准备,真画并不在台上。”
顾展元讶道:“那在何处?”
虞师爷道:“后厅包间,由典当行暂时保管。按照规矩,成交后直接将真画给买家。”
顾展元沉吟片刻,道:“放在外头不安全,先取回来吧!”
虞师爷道:“陆家那边……”
顾展元道:“真要有个闪失,大人那边如何交待?”
虞师爷一拱手,推门而去。
第四排角落里穿西服的年轻人伸手将帽檐往上一顶,瞥见二楼包间前虞师爷的身影一闪,没多久又闪了出来,消失在朝楼梯方向。
大堂里一片混乱。
护画少年和几个伙计联手,奋力拖住红胡子。大掌柜则手忙脚乱的从屏风上取下《西山晚翠图》,三步并作两步的跑向堂后。正如虞师爷所说,很多拍卖行和典当行在拍卖名贵字画前,为了防止真迹在展出及搬运途中被损坏,会事先请人临摹一幅仿品作为副本,用副本拿出去见光,真迹则会在成交后直接送到买家手上。按惯例,他们也事先请人给《西山晚翠图》做了副本,直到拿到台上,他才发现抬上来的竟是真迹!想来是下面的人疏忽大意拿了真迹上来。如果真让红胡子烧了真迹,陆家那里没法交待不说,官府追责下来,自己在这行也不用混了。
大掌柜和虞师爷在后厅外相遇。
虞师爷道:“大人命我来取画。”
大掌柜紧了紧肋下的画板,看了看左右,见没人注意,指指肋下的画板,道:“在这儿呢!”
虞师爷讶道:“什么?你拿真的上去了?”
大掌柜懊恼道:“别提了,回去我好好教训下面的人!”
虞师爷心念一动,道:“你不会动什么歪脑筋吧?”
大掌柜立刻想到虞师爷是在怀疑自己以此为借口拿了真迹,将画板往前一送,道:“是真是假,你跟大人看不出来吗?拿去!还有,陆家那边要是发现是副本,你可得给我兜着!”
虞师爷将信将疑的接过画板,道:“官府背书,害不了你!”说完,将画板往腋下一夹,转身离去。
大掌柜无奈的摇摇头,折向后廊,走到典当行包下的一个房间里,从墙角的箱子里取出一块包着红布的方板,快步走向大堂。
虞师爷没有返回二楼包间,而是抱着画板快步往酒楼后院走去,那里有他的人等着。这幅《西山晚翠图》,原本就是奉命拿出来当个幌子而已。
将到后院时,虞师爷忽感脑后生风,脖颈间被什么东西击中,便直挺挺向后倒去。偷袭之人伸脚勾住虞师爷落下的身子,轻轻放到地上,没让发出太大的动静,然后伸手去抓他腋下的画板。
“呼!”劲风起,一只皮鞋扫向他面门。
偷袭者连忙闪躲,不想对手只是虚晃一招,皮鞋突然落下,重重踩在他伸出去抓画板的手背上。
“唔!”偷袭者吃痛,退开一步,忽地拔出匕首,朝后来者扫去。
岂料后来者武功极为强横,不躲不避,直接一拳轰来。匕首划在他手腕上,发出一声金属摩擦的细响。
精铁护腕!偷袭者大骇,堪堪避开拳风,不想对手又是飞起一脚,那内包铁片的大头皮鞋如同棒槌,直取他膝盖。偷袭者见势不妙,此人定是画主人请来护画的高手,再打下去定会惊动其他人,到时候再想脱身就难了。
“呼!”偷袭者以攻代守,匕首刺出,旋即抽身疾退,冲过后院,翻身消失在院墙上。
后来者掸了掸身上的西服,从虞师爷怀里拿起画板,悄然消失在转角处。
大堂中依旧一片混乱。
红胡子从台上打到台下,在桌椅人群间横冲直撞。绅商们在随从的保护下退到大堂两边,典当行和酒楼的伙计们则一个接一个的加入群殴,非要把这个不知好歹砸场子的家伙制服。未几,只听人群中响起欢呼,红胡子被打倒了!
“打死他!”
“叫你砸场子,叫你来捣乱!”
“给我打!”
……
方四象站在墙边,道:“神父,这家伙背后一定有人指使。”
神父摇摇头,道:“这么多人在,指使他的人也太蠢了。”
“就怕是个幌子。”方四象话音落,台上烛火忽然熄灭,大堂里一片黑暗。
惊叫声,桌椅摔倒声,碗碟破碎声,大堂里乱成一片。
良久,有人重新点上烛火,四周才渐渐平静下来。
突然,人群中响起一声惊叫:“洋鬼子死啦!”
“头呢,他的头呢!”
“杀人啦!杀人啦!”
“洋人死啦!”
“洋人的头不见了,头不见了!”
“恶鬼索命啦!”
“快跑哇!”
伙计们一哄而散,留下乱糟糟带血的一片空地。
方四象猛抬头,忽见侧面的一扇门正往回荡来,像是刚有人从那里出去,当即起身追去。
“四象,你去哪?”胖子在后头叫道。
一具无头尸体静静的趴在那里,头不见了,脖颈处被齐刷刷斩断,鲜血从脖子里的大动脉喷出,溅出两三米远,仍在汩汩往外冒。围观的宾客远远躲着,不少人见了无头尸体便开始扶墙呕吐,唯恐沾了死人的晦气。
神父则手捧圣经,起身走到红胡子的尸体旁,毫不理会周围人的目光,蹲下来查看伤口,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按常理,凶手取走头颅后,断口处的滴落的鲜血会留下他逃逸的路线,可现场除了血迹和伤口并没有什么有价值的线索。那方四象为何会朝那个方向追去,难道他发现了别的什么线索?神父想道,也朝方四象消失的方向追去。方四象有一手正骨疗伤的本事,他则精通西洋医术,两人都对凶杀案有着浓厚的兴趣。
“这个洋人居然还敢来!”
“好像是个神父。”
“神父是什么鬼?”
“就是洋道士。”
“能捉鬼?”
“这么老,不太像。”
“他盯着尸体看什么?”
“听说洋人有很多是喝血的……”
周围议论纷纷,早已有人跑去报警。胖子凑上前看了眼,在满是带血的脚印、被践踏得一塌糊涂的现场捡起一串物件,用餐巾擦了擦,竟是个镶着耶稣像的十字架,也不知是谁遗落下的。
半小时后,警察赶到,封锁现场。
副局长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刚刚从白荡海边离开不到一小时,还没到武林门,又是一桩命案报来,被杀的还是洋人,还是被削去脑袋。这一次不是在偏远的山脚下、池塘边,而是在拍卖会上,当着无数人的面,来无影,去无踪,就这么把人的脑袋取走了!
“光天化日,杀人枭首,简直目无王法,猖狂,太猖狂了!”副局长强忍腹中翻江倒海,怒气冲冲的走到酒楼外,面对四周是议论纷纷的无知群众,用力吸了几口从运河上飘来夹杂着汗臭的水汽,稍稍平复了下心情。今天是他上任以来最倒霉的一天,一个钟头里连续发生两桩命案,案发现场相隔区区几里,凶手是在赤裸裸的挑衅,完全没把官府和警察放在眼里,是在跟法纪作对,在跟全社会作对!
“局座,有王队长他们在,定能找到线索。”手下小心翼翼的宽慰道。
“人都死了,有本事他去把脑袋找回来!”副局长怒道。
几个手下不敢再说话,谁都不想在这个时候去触上司的霉头。
这时,那个年轻的学警走上前,敬礼道:“局座,属下以为,两桩凶案,连同先前的两桩,性质十分恶劣,一定是别有用心的人借此破坏社会安定、企图制造混乱。眼下是不是该考虑如何跟局长大人汇报此事,以及如何善后。”
副局长一下子冷静下来,盯着年轻学警道:“你,继续说。”
学警不顾几个前辈警察狐疑的目光,继续道:“事关洋人,最重要的是控制局面,不让事态扩大化;其次才是集中力量侦破,找到真凶。”
副局长一点就通,在他的位子上,案子本身并不重要,案子带来的影响才是他关心的,学警的几句话,让他理清了思路。
“你,留下来跟着老王查案吧!”副局长给了年轻学警一个赞许的目光。
“是!”年轻学警立正敬礼,又道,“请问局座,那些绅商名流如何处置?”
副局长沉吟片刻,道:“这些人连只鸡都杀不了,还杀人?都放了,省得惹一身骚!”
“属下以为,不能白白放了,可以先查一查,他们若是想走,就每家留个人下来配合调查。”年轻学警补充道。
“嗯,有点儿门道,就这么办!”副局长摸了摸嘴角的胡子,朝另外几个年长的警察道,“你们几个,还不如一个学警脑子清楚!”一副怒其不争的表情。
两个年长警察相视一眼,快步跟上。剩下一个拍拍学警的肩膀,道:“夏钊,年轻人出风头可不是什么好事,好自为之!”说完也走了。
叫夏钊的年轻学警整了整身上的警服,嘴角泛起一丝冷笑,转身走进酒楼。
方四象奔出酒楼,一路追到新河坝前。新河坝横跨南北向的古新河,古新河杭州城北所有河道一样都是南高北低,用一道堤坝守住城里的水不外流。坝下左右各有一棵高耸的樟树,一张巨大的渔网从坝上的河对岸探出,一半浸入水中,网罗顺流而下的鱼虾。方四象走到樟树旁,凝望湍急的河水,左右前后都是低矮破旧的平房棚屋。
一个人,拎着一件凶器,一颗人头,会往哪里藏?更奇怪的是,居然连半点血迹都没有滴落,完全不合常理。再者,凶手杀一个捣乱的洋人作甚?红胡子明显只是个马前卒,如果凶手的最终目标是《西山晚翠图》,杀他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难道凶手只是想打草惊蛇,引出红胡子背后的人?
方四象走到坝上,坝下几艘小船正在依次卸货,等待进入拖船的斜坡进入坝上河道。水路?方四象灵机一动,城北一带三塘五坝,上塘河、下塘河、子塘河(即古新河),德胜坝、石灰坝、新河坝、会安坝、猪圈坝,河道纵横,船只无数,凶手只消往河道里任意一艘船上一跳,将人头往芦苇丛里一丢,纵有再多的人手也无法在来来往往的纤夫船工中找到他。而先前案发的白荡海,也有水路通向官塘河,官塘河又与运河相连,如此一来,凶手只消有一条船,便可在城北畅行无阻!
方四象敲敲脑袋,有些头大。他不是警察,也不是私家侦探,而是一个以正骨行医为生的道士。他最大的爱好不是炼丹修行,也不是悬壶济世,而是打听坊间各种奇闻异事,将其记录下来,写成文章卖给报纸;刊登出来后自己买一张,装成热心读者跟三教九流人等胡吹大侃。他之前查访出来的几桩离奇案子都写成故事都卖给了杭州最大的民办报纸《钱潮》。文章一经登出,引来巨大反响,据说有人还悬赏要寻找那位署名“扑街”的作者。从白荡海到拍卖会,一样的对洋人下手,一样的杀人枭首,一样的来去无踪,让方四象嗅到了连环杀人和浓郁的阴谋味道。他本能的觉得这是个绝佳的故事素材,若能抢在警察破案前披露真相,定能赚到几倍的稿费,一下解决几个月的份子钱。
他抬起头,伸了个懒腰,借着夕阳的余晖,目光落在远处。新河坝西面是一条小巷,名叫三官弄,因临近运河,弄堂里盖有一座祠堂,供奉道家“三官”。三官中的“水官”,便主司河道漕运,但凡出船走货、住在临近几条瓦房里的靠运河为生的民户们经常会跑去祠堂叩拜一番,祈求平安发财。方四象平日里就住在三官祠中。
三官弄北面是两个相连的池塘,南面是一处防疫站,防疫站的前身是一座官兵反攻长毛时建的兵站,收容过不少伤兵和尸体。仗打完后,军队撤走了,大院和屋子都保留了下来,改建成杭州府第一所卫生防疫站。之所以把防疫站设在城外,一是为了防止疫病在城里流行,二是此地临近运河及官塘河,水运方便。不过当时人们卫生防疫观念不强,倒是里头的停尸房成了城里城外枉死横死、倒毙荒野者最后的归宿。
防疫站,停尸房?方四象听见了脚步声。
“怎么样,有什么发现吗?”神父快步走来。
“跟丢了。”方四象道,“当街杀人,来去无踪,高手啊!”
“你打算追查下去?”神父问道。
“查案破案是警察的事,”方四象又掸了掸道袍,伸手在自己的脖子上比划了一下,道,“我好奇的是,什么兵器能一下子把人的脑袋切下来,还那么——平整。”
神父道:“我看了伤口,是很整齐。”
方四象道:“我需要验证一下。”
“需要我做什么?”神父道。
“少出门,保护好脑袋。”方四象敲了敲脑门,心中生出一个大胆的念头来。不过在实施这个想法前,他决定往城里走一趟,搞清楚一件事情。
“什么,画被抢了?!”二楼包间内,顾展元不再淡定,拍案而起!
“属下无能。”虞师爷低头站在那儿,心下也慌了神。据他所知,残画是从南京带回来的,然后就让自己安排了这出拍卖,想来必有所图。现在真迹被抢走,仿品被陆家拍下,两头都是大坑,自己若是还想在衙门里混下去,就必须想出补救的办法来。
“你啊你!”顾展元伸手用力点了几下,当时是自己让虞师爷下去把画取回来的,又不能完全归咎于虞师爷,便忍下怒气;可一想到东翁交给自己办得第一件事就办砸了,心中又是一阵颓丧,道,“说说吧,有什么办法。”
虞师爷心念一动,道:“如果残画没有夹层之类暗藏机密,那么画本身并不重要,即便是仿品,也能与其它残画拼起来。”
顾展元用指节敲了敲桌面,沉吟片刻,突然道:“打草惊蛇,未必不是东翁不想看到的。”
天色渐暗,方四象辞别拉法尔神父,折回天翼大酒楼,正好看见胖子抱着用红布包裹的画板,与那年轻学警在警戒线内的角落里说话,陆尔庆则在大门口与一众绅商道别。虽说发生了命案,可参加拍卖会的都是杭城名流,警察根本不可能把他们全部留下来询问笔录,象征性的检查一番后,便卖个人情陆续放行。
胖子见方四象返回来,连忙把他拉到夏钊跟前,道:“你可回来了,那洋人死了啊,头都被割走了,吓死人了!”他与方四象和夏钊都是好友,三个人曾联手查过几个案子,查清后方四象先拿去报社卖钱,夏钊再跟上头汇报,顺带把案子破了,这才有机会以学生身份跟在副局长身边见习。
方四象对夏钊道:“有什么线索吗?”
夏钊有些诧异,以方四象的身份,本不该出现在这种场合的。
胖子连忙道:“我哥非带我来,我就拉着他来了。”又拍拍胳肢窝下面的画板,道,“多亏了老方,才一举把画拿下。”
夏钊道:“凶手趁乱下手,逃跑时连血迹都没留下。”
方四象知道案子刚刚发生,也没有太多案情可以了解,便道:“我想看下两具尸体。”
“什么,两具?”胖子讶道。
方四象拍拍他的肩膀,道:“是啊,白荡海边还有一具。我看你还是别去了,乖乖把画送回家里,可别再惹你哥生气了哦!”
胖子道:“那怎么行,我们三个从来都是一起的,不就是看个死人,有啥好怕的!去,我也去!”说我跑向陆尔庆,将画板往他手里一塞,又屁颠屁颠的跑了回来。
方四象望向夏钊,道:“怎么样,没问题吧?”
“我来安排,明天给你消息。”夏钊说完,转身告辞。
“等等!”方四象喊住他,朝胖子伸出手掌,勾了勾手指。
“哦!”胖子会意,从怀里摸出几枚鹰洋,侧过身挡住旁人的视线,悄悄递给夏钊。
方四象知道夏钊的脾气,笑道:“查案的经费,能省不少力。”
夏钊犹豫一下,接过鹰洋丢进口袋,转身返回警察队中。
“我们现在去哪?”胖子问道。
话音落,陆尔庆已来到两人跟前,开门见山的对方四象道:“我希望你离我弟弟远一些。”
“哥!”胖子着急道。
方四象笑了笑,扭头问胖子道:“你多大了?”
“我?二十。”胖子道。
方四象道:“你弟都二十了,管太多,不好。”
陆尔庆扬起下巴,道:“他交别的朋友我可以不管,可和尚道士就不行!”
方四象掸了掸道袍,道:“举头三尺有神明,不敬神明,神明弃之。”
陆尔庆道:“三教九流,坑蒙拐骗!”
方四象道:“人饿了就要吃饭,急了就要如厕,看见漂亮姑娘就会多看几眼,都是天性。总有些人穿西服蹬皮鞋,肚子里却是存天理灭人欲那套假道学。胖子要跟你一个德行,贫道早把他一脚踹进运河里喂王八了!”
“你!”陆尔庆气得浑身颤抖,想发作又想在大庭广众下保持风度,丢下“巧言令色,胡说八道”三个字,便气冲冲的拎着胖子离去。
方四象朝胖子挥挥手,运河边潮气弥漫,像是要下雨了,离天黑还有几个钟头,他必须先往城里走一趟,找一个人,搞明白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