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抹夕阳低远树,分明翠敛西山,苍苍松桧锁禅关。疏钟残磬里,倦鸟亦知还。谷口樵苏归路晚,六桥流水潺潺,行人指点有无间。天风吹散尽,露出豹文斑。
——明?聂大年《临江仙》
大掌柜微微一笑,拿起案上的木槌,似乎并不着急揭晓真相。
“你们中国人就是这样拖拖拉拉的吗?要在我们国家,早就让大家看了!”第三排的红胡子洋人用生硬的中国话大声叫道,顿时引来一片附和。
“他是个托。”几乎所有熟悉拍卖的宾客都在第一时间断定,看来今天意在残画的人不少;至于是哪家的,还得再看看。
“红毛鬼子也敢跑来叽叽歪歪!”胖子嘟囔了一句。
“人家很多地方就是比我们强,比如这拍卖,就是大英帝国商塞缪尔?贝克一百多年前在伦敦首创的,公开竞标,公平公正,可比那些暗箱操作先进多了。”陆尔庆习惯性的开始教训弟弟,声音并不低,像是故意要周围的人听到,语气中不无卖弄之意。
“大唐开元二十五年诏令:诸以财物典质者,经三周年不赎,即行拍卖。”后排响起了方四象慵懒的声音,“神父,大唐开元二十五年,应当比那个赛六二?贝壳要早吧?”
拉法尔神父微微一笑,作为一个有着贵族血统,有知识、有修养的法兰西学者,他最看不上的,就是海峡对岸那些盎格鲁?萨克逊的后代,以一种暴发户的姿态目空一切、颐指气使,于是道:“大唐开元年间是八世纪,伦敦的拍卖行十八世纪才有,当中差了十个世纪,整整一千年啊!”
“一千年啊!”方四象跟着惊叹道。
“不过,你们大唐皇帝管得可真宽!”神父补充了一句。
方四象被噎了一下,道:“要不怎么说四海宾服、万国来朝呢!嘿嘿嘿!”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神父继续配合道。
胖子听两人你吹我捧,又瞅着大哥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心下暗爽,强忍不笑,全身肥肉都在抽抽!
陆尔庆别过脸去,一个中国神棍,一个外国神棍,凑在一起误人子弟,决不能让弟弟再跟他们交往下去!
台上的大掌柜被红胡子等人一嚷嚷,也不好意思再故弄玄虚,朝两个少年打了个手势。少年得了指示,抬手向下一扯,挂在屏风上的幕布便卷落下来,露出一幅二尺长宽的水墨画来。
“咦?”
“怎会如此?”
“居然是残画!”
“一幅残画也拿出来拍卖!”
议论声中,大掌柜清了清嗓子,朗声道:“此画名曰《西山晚翠图》,乃是明朝翰林学士聂大年的成名作《湖墅八景图》长卷中的第四画,画上题有《临江仙》一首。明亡后遗落民间,当入本号多年,至今已过当期三年,无人赎回。起价一千五百两,各位可上前观摩,一刻钟后开始出价!”
“一千五百两!”
“倒是不贵。”
“可这是残画,只有八分之一!”
“看看再说!”
一片议论声中,前排宾客纷纷起身,从左侧鱼贯上台,细细品评起来。后排的宾客也跟着起身上台。平心而论,一千五百两银子对普通百姓来说或许是一辈子都赚不到的巨款,可对在场这些非富即贵的宾客们而言,这个价格正好切在说高不高、说低不低的那条线上。论画功,聂大年算不上大家,他的字画在市面上流通也不多;真正让众人感兴趣的,是隐藏在《湖墅八景图》背后关于太平天国宝藏的神秘线索。可摆在眼前的《西山晚翠图》只是长卷的一小部分,单是这八分之一中,任谁都无法推断出宝藏的秘密来。
陆家兄弟起身离座,胖子回头朝方四象道:“一起来看看啊,有宝藏哦!”
陆尔庆回头瞪了胖子一眼,一脸怒其不争的表情,拽着他就走。
方四象见拉法尔神父也准备起身,道:“从前有一对好友。有一天,他们正在窗前读书,忽然有大队车马从窗外经过,其中一个马上站起来去看,很是羡慕大官的排场;等他看完返回的时候,发现自己的朋友一动没动,却把两人同坐的草席割成了两段。”
“这是,为什么?”神父重新落座,好奇道。
方四象道:“朋友嫌他贪慕虚荣,不屑与之为伍,割了席子,要跟他断交。”
“这也太……”神父皱着眉头,一时也想不好用什么词来形容,以为方四象是借此来劝自己不必上去凑热闹,只好道,“后来呢?”
方四象笑道:“凑热闹的那个当了大官,割席子的那个去卖席子了。”
神父一愣,恍然笑了,起身上台。
方四象抖了抖道袍,紧随其后。
《西山晚翠图》确实是残画,画的是大运河北新关一带的景致,风格清新简约,虽谈不上玄妙,倒也不落俗套,再加上背后的噱头,一千五百两银子的起价并不过分。几个貌似内行的绅商当场就开始自以为是的品评起来,仿佛立刻能找出其中暗藏的线索。
湖墅者,杭州城外地名,上自武林门,下至北新关,西抵钱塘门、观音关,东及艮山门、东新关,占地广袤,横跨运河两岸。湖墅八景,便是其中沿运河一线的八处独特景致,依次为:夹城夜月、陡门春涨、半道春红、西山晚翠、花圃啼莺、皋亭积雪、江桥暮雨、白荡烟村。明代学者聂大年在杭任职期间,将其绘制成山水长卷,并题有《临江仙》八首,以应其景。
太平军占领江南后,《湖墅八景图》与其他名人字画一起被洗劫,落入忠王李秀成手中。相传集齐八幅残图,便可获得寻找太平天国宝藏的线索。
方四象没能挤进内圈,只能踮着脚站在侧面外围,伸长脖子朝里围观。他的注意点跟旁人不同,不看画的内容,而是先看质地。从侧面望去,这幅画的纸张非常厚,应该是在画纸下面垫了一层用来防水防皱的羊皮;画纸的左侧和下侧与羊皮边缘齐平,右侧和上侧则距羊皮边缘有一指宽,说明这幅残画是被人为切下来的,位于长卷的最右上方。而此图又号称是长卷的第四图,如果长卷一共被切成八份,无论从右向左,还是从左向右,第四图都不可能位于最右上角。那么从第一到第八的顺序,极有可能是聂大年当年游历八景的顺序,或是单独作画的顺序。当他完成八幅图后,发现单独每一幅的格局气象都不够宏大,于是重新提笔,将八幅图画在同一长卷上。
认定这点后,方四象转身走回座位,提袍落座,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长卷轮廓来,试图为《西山晚翠图》找到在长卷中的确切位置。《西山晚翠图》的构图自远及近,远方重峦叠嶂,运河自右上方而来,在北新关穿行而过,于残画切割处断流。方四象心想既然要集齐八幅图后才能显现宝藏线索,那么单从一幅图中显然无法窥其究竟。台上那些似懂非懂、不懂装懂的家伙,就算凑得再近,不过是平添几分谈资而已。
方四象旋即又想到了另一个问题:聂大年出生于大明建文四年,于宣德年间出仕,此后多年一直在仁和县(即杭州)为官,以诗词书画闻名江南,《湖墅八景图》应该就是他在仁和县为官期间所作,比太平天国足足早了四百年。一幅四百年前的山水画,怎会暗藏四百年后的宝藏线索?还有白荡海被割走首级的那个洋人,莫不是应了忠王李秀成立下的那道血誓?
思索间,又是一声锣响,台上的大掌柜示意众人各归其位,拍卖即将开始。
“明代大家聂大年山水画《西山晚翠图》,起价一千五百两,请各位出价!”大掌柜朗声道。
“嗡!”台下响起一片议论声。虽说大多数人都是冲着这幅残画而来,可一睹真容后,真要出手时,大多数人都犹豫了——《西山晚翠图》画风清新简约、着笔寥寥,乍看之下根本无从寻找所谓的宝藏线索。单以画论,一千五百两似乎有些溢价。再者,谁若当场将此画拍下,日后传开去,登门拜访以求观画者定然不少,徒增麻烦耳。
拉法尔神父见无人出价,侧过脸,低声问方四象道:“这幅画不值钱吗?”
方四象道:“高手皆是后发制人;大部分假装高手的,也不会先出手。”
神父似有所悟。
前排的胖子也道:“哥,不叫一把?”
陆尔庆不动声色道:“急什么,等着好了,不会流拍的。”
胖子朝左右后面扫了眼,道:“慌兮兮的。”
“我来!”有人用生硬的汉话喊道。
众人齐刷刷望去,见喊话的是个红胡子洋人,均想“托来了”,然后就放下犹豫,换上一副看好戏的神情。
台上的大掌柜心想怎么来个洋人凑热闹,不过人既然来了,喊了,还化解了冷场,总归不是坏事,便道:“请这位先生出价。”
红胡子洋人一手叉腰,一手朝台上的残画一指,又将朝前的食指竖起,摇了摇,大声道:“我出——一百两!”
“嗡!”全场哗然。敢情这位不是托,是来砸场子的!这下有好戏看了!
胖子张大了嘴,用力眨眨眼睛,道:“哥,介个回事体?”
陆尔庆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再看那红胡子洋人,得意洋洋的杵在那儿,身子不停抖动——那是很没教养的动作——一脸欠扁的神情。
明信的大掌柜毕竟是见过世面的人,遇此情形依旧镇定自若,只是朝台下试了几个眼色,不慌不忙扬了扬手中的木槌,笑眯眯道:“这位先生出的是一百两——黄金?”
“反应倒是很快。”方四象心道,一百两黄金,按官价一比十五计算,正好与起拍价持平;若是按黑市一比二十计算,便高于起拍价,不动声色的把场子圆了回来。不过那洋人摆明了是来捣乱的,又岂会真是一百两黄金?
红胡子果然大摇其头,道:“不不不,我说的是一百两——银子,不是金子!”
“嗡!”全场再度哗然——给了台阶不下,不死不休的架势啊,不知是哪家派来捣乱的!
红胡子又道:“一幅破画,一千五百两,你们这是欺骗,不是拍卖!”
大掌柜强忍怒气,勉强笑道:“这位先生若是头一回来竞拍,鄙号自可派人单独为先生讲解拍卖的规矩。来人!”
“有!”两个精干的伙计快步上前,杀气腾腾。
“这是先礼后兵了!”台下宾客莫不在想。这红胡子洋人也太不识相,虽说洋人在华地位超然,可单枪匹马公然跑来砸场子,也太小看我们杭州本地绅商了!
“是想打架吗!”红胡子一把扯开上衣,露出带毛的精赤上身,块状的肌肉上趴着两道狰狞的刀疤,右胸靠近肩膀的地方还有个圆形的伤疤。
“是枪伤!”方四象心下一凛,这家伙上过战场,杀气逼人,若是动手,一招制敌怕是有些难度。
红胡子身边的宾客纷纷向后退开,让出了一小片空地。他们都是有身家有地位的人,自然不能以身犯险,与亡命之徒为伍。
先前靠近的两个精干伙计也犹豫了,他们都练过功夫,也打过不少架,可真要跟人拼命,还是有些忐忑的,相视一眼后,便朝台上望去。
大掌柜也没想到红胡子一言不合就耍横,完全不按路数来。这家伙就是来砸场子的,如果真被他就此打断拍卖,明信百余年的招牌就会砸在自己手里。事已至此,已无退路,只能硬着头皮上了!他不动声色的朝二楼包间的方向投去一瞥,见上面没有动静,面色一沉,道:“一行有一行的规矩,你不敬,就休怪我无礼!来人,将他请将出去!”
台下的两个伙计得了命令,立刻上前,一左一右伸手去抓红胡子的胳膊。
“哥,打了,打了!”胖子兴奋道,唯恐天下不乱。
“你给我坐好!”陆尔庆斥道。
胖子笑嘻嘻道:“那我们还举不举?”
“你说呢?”陆尔庆反问一句。
“举,当然举,男人岂能不举!”胖子道。
后排的方四象也凑上来道:“怎么,大少爷有隐疾?我倒是有个偏方,专治各种不举……”
“噗!”胖子一口茶水喷进自己茶盏里。
陆尔庆气得脸色发白,恨不能立刻揍他一顿,又自顾身份不能发作,气得将茶盏重重往桌上一放,道:“真是近墨者黑!”
方四象椅背上一靠,道:“打伤打残,买卖自来。”
二楼,虞师爷退回包间,禀报道:“大人,有人闹事,下面打起来了。”
中年文士端起茶盏,道:“好戏来了,且等且看。”
“砰!轰!”只两招,典当行的两个伙计便趴在地上,撞翻一堆桌椅。
红胡子拍拍胸肌,朝台上一指,道:“在我的国家,骗子跟强奸犯一样可耻!”
大掌柜在台上朝众宾客拱手一圈,朗声道:“各位,明信百余年来以诚为本、以信立足,春季拍卖既是惯例,也是与诸位相聚之盛会!今日突生变故,实乃在下之过,在此先跟各位赔罪!”说完,躬身作揖,礼数周全。
“倒是个人物。”方四象暗道。
“掌柜的何必自责,是谁来捣乱,大家看得清清楚楚!”台下立刻有人喊道。
“对,派人报警,把捣乱的抓起来!”
“洋人欺负了我们几十年,今天可不能再容他们撒野!”
“按照规矩,这位洋先生第一个喊了价,拍卖是不是该继续啊?”混乱中,角落里一把声音响起,把众人拉回拍卖中来。
“是啊,规矩没说不能往低了喊!”
“可不能人往低了喊,就把人赶出去吧!”
“赶紧继续!”
“接着往下拍!”
那些原本就是来凑热闹没打算出价的人议论纷纷,好似巴不得拍出个低于起拍价的低价来,看典当行的笑话。
红胡子双手抱胸,得意洋洋,现在的场面完全在当初的预料之中。这些聪明绝顶的中国人,一旦凑在一起,就一定会相互拆台,看对方的笑话。
台上的大掌柜暗叫不妙,按照规矩,确实没有明文禁止不可以往低了叫价;若是继续往下拍,没人第二个喊价,或是有人故意捣乱再往低了喊,今天可就真的砸了场子了,不仅以后没法再办拍卖,典当行也会沦为同行的笑话,声誉颜面大大受损。这个时候他多么希望有人站出来喊出一个高价,将画拍走,哪怕事后再把银子送还给对方他都愿意。
方四象对胖子兄弟道:“二位,江湖救急,人情可是大大的啊!”
陆尔庆回头瞪了方四象一眼,他原本正打算以救世主的姿态现身挽救场面,可被方四象这么一说,那种算定出手的心理优越感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真要去江湖救急,就成了他在执行方四象的主意,这对心高气傲的陆家大少爷来说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的。陆尔庆冷哼一声,没有动。
“死要面子活受罪。”方四象暗暗摇头,论气量,他可比胖子差远了。
胖子可不知道方四象对自己的评价那么高,见陆尔庆没有要动的意思,着急道:“哥,我们本来就是要来拍的,现在出价刚刚好!”
陆尔庆道:“万一越来越低呢,家里的钱可不是捡来的!”
胖子为之语塞,悄悄指指陆尔庆脑后,朝方四象做了个无可奈何的表情。
方四象微微一笑,突然大声道:“一千五百……一十两!”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朝这边望来。
红胡子吃了一惊,居然有人挺身而出来救场。
胖子转过身,狠狠朝他竖起大拇指。
台上大掌柜搜索片刻,最后发现出言相救的竟是个年轻的道士,立刻朝他投去感激的一瞥,那目光足以融化世间的坚冰。
“小道士,够意思!”
“江湖救急,钱塘后浪推前浪!”
“老陈,你我还比不上个年轻后生啊!”
“惭愧惭愧,老了老了!”
一片叹息声中,方四象面带微笑,朝众人拱手致意。
神父扭头朝方四象一笑,道:“这就是中国古人推崇的侠义之道吧?”
方四象笑眯眯的低声道:“过奖过奖,横竖这钱也不会让我来出的。”
神父一愣,旋即恍然。方四象这一声喊,不在加价多少,而在拨乱反正,重归秩序,典当行感激他还来不及,又岂会真的去收他钱。
前排的陆尔庆看在眼里,听在耳里,胸中怒火熊熊燃烧——这个风头,原本应该由他来出的!只比起拍价高出十两,他也好意思喊出口,简直是……恬不知耻,恬不知耻!
“我等前辈,岂可落在后生晚辈之后啊!”
“来来来,出价出价,休要理会那捣乱的洋人!”
议论声起,又有人喊道:“一千八百两!”
方四象笑着拍拍胸脯,道:“贫道不用破产也!”
胖子和神父同时大笑。台上的大掌柜也乐开了花,总算不必引咎辞职了。
“两千两!”有人高喊。
“两千两第一次!”大掌柜来了精神,赚五百两,拍卖会的本钱就都回来了。
“两千五百两!”陆尔庆终于出手了。
“两千五百两,陆先生出两千五百两!”大掌柜高喊,赚一千两,加得越多,他的奖励便越多,“两千五百两第一次!”
“三千两!”有人继续出价。
“三千两,三千两了!”大掌柜已完全进入状态。
“哥,赶紧的!”胖子双拳紧握,紧张得像是要用肉把西服撑破。
陆尔庆没有动。
“三千两第一次!”大掌柜喊道。
“三千两第二次!还有没有人出价?神秘宝藏线索花落谁家!”大掌柜必须趁热打铁。
方四象悄悄伸手,在袖子里朝胖子后背鼓出来的肥肉上拧了一把。
胖子正全神贯注于台上,突然吃痛,忍不住大叫一声。
“啊!”声贯全场。
大掌柜巴不得有人打岔,连忙朝胖子一指,以不容胖子插嘴的速度抢道:“这位先生要出价!敢问这位先生,出价多少?”
胖子瞪大了眼,发现所有人都在盯着自己。
陆尔庆皱着眉头,这下骑虎难下了。
方四象与神父相视一笑,心照不宣。
“这位先生,到你出价了。”大掌柜笑眯眯的提醒道。
胖子把心一横,挺起胸膛,大声道:“五千两!”说完,还伸出胖手,五指张开,朝众人晃了晃,一脸得意。
“败家子!”陆尔庆心头在滴血。
“大气!”方四象竖起大拇指赞道。
“五千两第一次!”大掌柜的声音有些颤抖,从砸场子到五千两,人生就是这般跌宕起伏,充满惊喜。
台下议论纷纷,却无人再加价。
“五千两第二次!”大掌柜的声音有些走调。
“五千两——”大掌柜举起木槌,顿了顿,想看看还有没有惊喜。
方四象朝神父道:“您不玩一把?听说在欧洲,中国的字画可是很值钱。”
神父摇摇头,道:“你忘了,我还要盖一间教堂。”
“五千两第三次!”木槌重重落下,大掌柜一锤定音。
全场响起掌声。
胖子从未感觉像此刻这般风光过。
五千两,对陆家来说也不是什么太大的花销。
大掌柜满脸堆笑的跑下台,拱着手走到陆家兄弟跟前,示意随从奉上早就准备好的文书契约,在上面填好金额,道:“陆少爷,请——”
胖子笑嘻嘻的拉拉陆尔庆的袖子,道:“哥,给钱。”
陆尔庆此刻也只能很有风度地回礼,准备拿出银票来兑现。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红胡子洋人竟拔脚冲到台上,一把推开大掌柜,抢到《西山晚翠图》前,一巴掌将护图的少年扇倒,大声道:“按照我国的规矩,骗子拿来行骗的东西,就地销毁!”说完,从口袋里掏出一盒洋火,抽出两根就要去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