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人此刻黑如矅石般的眼神也不妨正扫过眼前风之华手下的这几个人探究而来的目光,几个人都猛的低了头,年轻人的眸光中有股逼仄的气势,让人不能正视。
“唐天,老哥们了,我认识他的时候,你们还都不知在哪凉快哪呆着呢,这回折路过来看看我,小心的,都把嘴巴给我闭紧啰,我们兄弟俩叙叙情犯不着往上局报的!”风之华随后朝身边的人介绍道,手中电筒的光柱在自己的手下脸上来回打了两圈,又朝唐天背后晃晃,忽然笑的更一脸讳莫如深:“哎哟,原来小柳儿也来了呀!”
那声小柳儿叫的奇异特别,引得他周围那几个人免不得再度小心翼翼探过头来,柳诺的脸不觉噌的一下红扑扑的烧起。
“哎,我说人家是女娃子儿,你们这几个大男人这么直勾勾的看,不知道姑娘家会害臊的么!别怕,从今儿个起有风大哥照着你,就是日后里唐天欺负了你,都喊我一声,有我替你出头!”始作俑者大声教育了自己的下属片刻,言外自有它意,在好友陡然杀来的目光将自己杀死之前,一甩好几天没洗的头,已立马当先往山上“飞”去。
一路的红灯笼在风中飘摇,似一个不真实的梦境。
“老风,这些灯笼?”渐陡峭的山势,唐天边走边忽然问出。
正走的兴起的风之华不妨骂咧一声:“我先前都不知道有这事,也不知道哪个猴崽子的自作主张,好歹招来了你,否则这笔账怎么算!”
唐天还没有再度开口。“风老大,风老大……”远处忽然传来上面的喊声:“都问过了,这灯笼不是我们的人点的!”来人下刻停在他们面前喘气道:“况且这百十盏灯,说点就点,整这么大个动静,上面愣没有一个人知道!”
风之华不觉顷刻变了面色。
连带着他身边原本有说有笑的一行人都一下子噤了声,此刻互相望着,不防都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不知不觉弥漫而起一股雾一般虚无的寒意。
眼前这如魇一样的夜的黑色中,这如血一般散发着诡异气息的铺向天阙之路的红灯笼,这一路牵引,究竟是预备要将人带往何方?
指引到一条怎样的路上?
那一条路上,正等待的又会是什么?石鼓村的那个姓杜的盲眼琴师,他那谶一般的话语,会不会真是一种预示?
——没有人可以得知!
“或许,是那个守陵人干的!”风之华忽然低低说道。
“守陵人?”唐天眼中忽有黑芒陡盛。
九嵕山在叹息,一声叹息,历史如流云般在山顶风卷云涌,唐天在再度看向那浓黑夜色中墨染般的山隘时,心猛的沉了下去,晦涩难辨。
巨大的山体上,那个突然出现的缺洞四面已被粗厚的帷幕四周挡住,中间辟出隔离室,山野的篝火燃起,辛苦一天的许多人此刻安静的坐在火堆边,仰头仰望着头顶的星空。
璀璨星辰钻石般散落这方天落,光芒夺目,九嵕山的夜如此的静,静到能听到灵魂想要诉说的声音。…… 从山道上这时传来喧哗声,看星星的人于是站起身迎了上去,为了他们新来的伙伴。
只有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依旧静静的面火而坐着,布满岁月褶皱的面目虔诚,枯树皮一般的双手合拢探出……篝火炽烈燃烧,是这山野中除风声之外惟余的声音。
老人忽然将手从篝火边收回,他手中赫然捏着三根香,燃着的火烬在暗夜中发出红褐色的烟光……远处的脚步声凝固,几乎是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刹那间不由自主的落到了老人奇异的举动上:
这已不是他们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情景,前几日他们抵达这处山麓时,迎接他们的不仅是这满山野的荒芜,还有从这片荒凉中择路而来的这位九嵕山上的老人。
老人正从他那间似乎随时都有可能被猛烈山风吹落到深谷的茅屋中走出来……他的身后就是九嵕山高耸的山峭直插云天,云海翻腾,四处涌动,老人就这样抬起一双浑浊而沧桑的眼睛静静的望着这群突然的闯入者!
“他是昭陵的守陵人李福!”风之华站在帷幕的入口处,压低声音道。“我们都叫他福叔,老人不聋不哑,但自从我们来到这里后,就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
夜幕中,那叫福叔的守陵人恭敬的仰望着九嵕山的山巅,片刻后,屈膝跪下,垂下雪发皑皑的的头颅,深深的磕头,一遍后,又是一遍……
他的动作一丝不苟,带着莫大的礼敬,那似乎是一种早已在这个世间逝去的虔诚之心,否则又有谁会在现世能让一个垂暮的老人念念不忘,执守这种繁复的礼仪至今?
“据说,自太宗皇帝入葬昭陵开始,他们的家族就开始成为昭陵的守陵人……”风之华低道:“如果这传言是真的,那他们便守在这儿已有一千三百六十二年……”他没有再说下去,那种突来的震撼让他也一时找不出能继续下去的词汇。
一千年,当中有多少个生生死死,死死生生。下一刻,老人已从篝火边佝偻着背离开,所有的人却仍都在默默的注视着那个苍老枯瘦的背影。
那两个初来九嵕山的人——唐天和柳诺,他们的目光也一瞬不瞬的随着老人的走远,跌在某处越落越深……九嵕山上,地面的篝火被风扯成碎裂,霎时便将那神秘的守陵人掩藏入浓浓夜幕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