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吉……”她欲抽手,一双手却牢如在他掌心生根。
“说过多少次,这些事留让下人去做便是!”齐王皱眉,扶着妻子站起,仍将她小心安置在榻上,立时有婢女进来收拾后悄悄的退出。
“稍后,便让杜如晦过府来替你诊治,你这样执拗总不好,我心里担心!”李元吉坐于她对面,大唐的三皇子,一身九章蟠龙缬金朝服,头戴纹龙通天冠,更衬的他面如冠玉,英姿勃发,显然是刚刚下朝,不知为了什么突然回府。
齐王妃怔怔凝望他傲岸身影,眸中恍有所思。
“怎么,你的丈夫器宇轩昂,长安的女子十里空巷,趋之若鹜……”三皇子抬掌不着痕迹的覆上她冰凉的手心:“你若现在后悔,还来的及!”
齐王妃眼神一颤,不觉从他掌心慢慢抽回自己的手,三皇子褐色的眼眸中微痛,唇边仍是一丝笑意。
“元吉,你……给小渔一个名分吧!”齐王妃暗看他许久,终于低头道。
齐王唇边最后一丝笑意不能维持,猝然起身道:“这些事我自会处理,不牢王妃操心!”拂袖走至门边却又道:“你既已临盆在即,身子重要,明日家宴若是不去,父皇那我自会替你圆话,你勿需逼迫自己!”
脚步声就此疾疾离开,身影漫入那一天飞雪中,走的太匆忙,连随身的雪氅都落在了她屋内。
——齐王妃后来执着那尚有他余温的雪氅,呆呆立在雪中,只觉那胸口残余的痛一丝丝的撞击心坎,是要溢出到这寒凉飘雪的空气中来……
暮景斜芳殿,年华丽绮宫。寒辞去冬雪,暖带入春风。阶馥舒梅素,盘花卷烛红。其欢新故岁,迎送一宵中。
深蓝的天幕上,无数的姹紫嫣红渐续绽放,又渐渐散落成无数细碎的光点,在深蓝的背景上缓缓隐没……鸾车缓驰在寂静的朱雀大街上,齐王妃从窗口探出双目,帝都长安笼罩在一片火树银花中,不远处,齐王高昂的身影跃然马背,执辔不离左右。
车过玄武门,他回首与她视线短暂接触,她低头,退回车内,他目光淡淡的收回。
圣上恩宠,允许身怀龙孙的子媳直入咸池殿,免却步履劳顿——
咸池殿偏于太极宫西南一隅,三面咸池水相绕,一道曲廊隔空架起,漫步云阁,可闻梅树暗吐寒香,入目远近盈粉莹白,姹紫嫣红不输春色,又兼咸池千丈寒冰晶莹剔透,更有一番风趣。
齐王扶着妻子从鸾车步下,四目交接:“你若不想我被父皇责骂,这夫妻就该是夫妻的模样!”齐王妃望着丈夫近在咫尺的俊伟容颜,于是缓缓将手放进他温暖的掌中。
一路拾阶而上,却见秦王妃长孙无垢一人静静独站在这厢飞廊云阁边,猛然对视之下,双方都是惊诧,更是难堪。
“二嫂!”李元吉已开口。
齐王妃垂目,目光不敢与长孙无垢对视,低道:“二嫂……”
长孙无垢面上吃惊一僵,随即恍然笑着,上前掺了她的手道:“我以为弟妹今日也不会来,你如今身子重,这廊上积了些许薄冰,我扶你过去!”
齐王妃回头看向自己的夫君,齐王只站在原地,嘴角似噙笑。
她只得和长孙无垢并肩往前走去,齐王静随其后,一踏入咸池殿,满殿喧笑之声,长孙无垢一一为她引见,各执礼数。
李元吉原本随在她们身后,忽道:“二哥还没回来?”
齐王妃心中一震,回头望他。
“凉州,甘州此次的冻雪比上报朝廷的奏折中要厉害许多,数万饥民流离失所,他恐突厥趁机南下,今岁未必能赶回来!”秦王妃叹道。
齐王点头:“此事父皇已知悉,盛赞二哥,除拨却赈银下去,更派人犒军,以安军心!”
长孙无垢点头笑应。
齐王妃就此望向自己的丈夫,目中若有所思,李元吉如何不知,迎着她目光走过两步,却道:“莫累了,我扶你去一边歇歇!”遂与长孙无垢告离。
长孙无垢目睹着两人离开的背影,秀目中更有沉沉。
凝阴阁,阁内燃着银丝碳,气郁芳馥温暖。
“我知你心中所想!”三皇子这时立在窗前开口:“其实你本不必来!”
窗外一树白梅凌寒而绽,虬枝上尚结有冰帩,他的背影便定格在一片寒冻中,一件素白锦裘已轻轻围上他肩头,齐王妃瘦薄指尖小心替他结上胸前锦带:“我今已令你背负戾名,不想你再为难!”
“你还肯关心我?”齐王垂于身侧的手指微乱。
一路走至今日,那些原本仍存美好的东西都被悉数碾的粉碎无疑,形同陌路,却仍要走在一条道上。她是他的妻,他亦是她的夫君,一扇薄薄的门扉,却将他冷冷的隔在了门外,他原以为她早已无心。
齐王妃垂下矜首:“小渔临出府时让我务必照料好你……如今承业已经三岁,他的母亲却至今名分未定,孩子心里终究也会难过!”
“够了!”齐王不觉骤然回身,眼峰中有巨峦颠倒的危影:“你自然知道那是我酒后错认,媚儿,如今我容忍你,只因为我心中有你,但并不代表你可以为所欲为,可以横加插管我的事!”
伸手制住她的下颌,三皇子胸口遽痛,双目一时能喷出火来。——愚蠢的女人,一日一日在他面前憔悴消瘦,这一切,却只因为了另一个男人!而他,何尝不是为了这样一个不堪的女人,将另一个女子当做了她搂进怀中。
“你以为你是谁,你不要,就可把我轻易推给别的女人。……媚儿,你始终要记住,你已经嫁给了我,这件事已昭告过李氏宗庙灵前,这天下人如今都知道你是我齐王李元吉的女人!”
齐王妃呆然望着丈夫眼中这刻骤然喷发的怒意:“痛……”她情不自禁伸手去推他拿住下巴的手。
“痛么?”齐王不觉哑然失笑:“你知不知道我这儿更痛!”他引着她的手捂向自己的胸口:“你摸摸这里,如今是不是已和你的心一样的冷!”
数月的隐忍一时喷薄而出,他猛的低唇,强吻上她的唇。
齐王妃本能的伸臂去挡,却被一双手紧紧的将两臂钳制在身后:“是我的错……”她的眼泪扑簌簌落下。
“如今这一句谁对谁错又有何用,媚儿,你分明是连心都没有了!”他哑着喉咙,复吻住她的唇,探出舌尖去攫取她唇中的芬芳,蓦地嘴角一阵刺痛,一股腥甜弥漫在唇齿之间,三皇子猛地松开她,嘴角溢出一丝血迹,笑脸冷眼看着她,面上表情极其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