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燕绥瞧见楚楚这样直挺挺地倒下去，顿时脑子是一片空白，老半天不晓得要做什么才好。还是八归惊呼了一声，眼泪吧嗒往下掉，喊着传太医，她才回过神来。
到底也是管着东西六宫的人，眼下温燕绥也清醒了，赶忙冷静下来传了太医，又叫人将楚楚扶到榻上去。等到做完这些，她忽的想了会儿，才跟身边子规说道：“你去请皇上来。”
“这……”子规未动，想着夏如芊那边到底是在生产，事关皇嗣，还是不要去请得好。楚楚再受宠爱，也比不上皇家血脉。
可不等子规劝，温燕绥秀眉微皱，又催道：“还不快些去！”
因得这一声，子规也没得法子，只能快步向德阳宫走去。温燕绥寻了地方坐下，手里帕子绞成一团，太医不消片刻便过来了两位，外头吵吵嚷嚷，大都宫人面露焦急之色，人声嘈嘈，或是脚步匆忙。六宫是彻底乱了。
等子规到时只说了句要求见皇上，便被周林生拦在了外头。子规不是大急，就怕回去惹了温燕绥不高兴，还是按着本分说了句：“还请周公公让下，奴婢有事要禀告皇上。”
“这谁的事儿都比不上子嗣啊。”周林生往后看了一眼进进出出的人，抹了把额上的汗，才回头继续对子规说道，“子规姑娘还请回，德阳宫娘娘正难受着，皇上暂且顾不得那么多，姑娘也别进去再叫皇上烦心了！”
子规心里晓得这差事难当，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道：“奴婢只是应了容妃娘娘的指令办事，既然公公不让进去，就劳烦公公去报一声，永安宫楚嫔娘娘忽发昏厥，现下乱做一团了。”
周林生听得这话，心都快能拧巴在一块儿滴出血来，当真是不晓得为何后宫近段时日来这样乱。这会子还想跟子规问下情形，可眼下只见她低眉顺眼不做表太累，只能叹了口气，让她等会儿。
该不该去瞧瞧楚嫔是皇上的事儿，他们做奴才的至多传个话便算完，怪不得谁多嘴。于是周林生便进去了。
旁屋里李淮南跟李储正静默坐着，都是面上瞧着不急心里急，眼下瞧见周林生进来也无暇去管，只道：“你有何事？”
周林生顿时晓得方才子规的难堪之处来，只得咬了咬牙说道：“皇上，子规来报说，永安宫楚嫔娘娘突发昏厥……”
还未等周林生说完，只见李储急急站起身来问道：“楚嫔现下如何了！”
旁边李淮南才张了张嘴没来得及说什么，瞧见李储这副模样也就把话咽下去了。只一齐瞧着周林生摇了摇头，李储心里急得厉害，赶忙领人跑出去了。
周林生瞧见李储这般模样，也只能急急跟了上去。
碧水看着那几人都走了，德阳宫里顿时冷清了不少，就只剩下李淮南领着人和太医在这儿守着。听得李淮南叹了声气，才斗胆出声道：“长公主方才也不劝劝皇上，楚嫔再如何，也不过是个妃嫔，哪里比得上皇家血脉。皇上眼下，是失了轻重。”
“你都晓得皇上失了轻重，我又如何不晓得。”李淮南瞥了眼碧水，继续说道，“皇家自子嗣哪里比得上心爱的人……我瞧他真是糊涂了！”
到底李淮南嘴里也只吐出这几句话来，再也说不上其他。只拿手撑了下头，尔后眉头紧皱，连连叹气，这夏如芊还没生下来呢。
再说温燕绥也只想着让子规通传一声，她想着皇上是不当来的，毕竟不合情理。片刻之后，楚楚还未醒，就只听见外头周林生一声唤得，顿时就慌了。
温燕绥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该怎么做了，还是由子规扶着迎上去行了礼。好在李储心系楚楚，便也顾不得礼数那么多。
他也不急着坐下，走到了楚楚榻边，只见太医还在把脉，饶是天子也只能在旁边候着。等太医收了手，才出声问道：“楚嫔如何了？”
太医皱眉摇了摇头，李储以为是不好，心里顿时揪了起来。缓了缓才听太医回话：“楚嫔娘娘白头菇余毒清得差不多，只是实在不应当再为了旁事再劳心费神，以免伤了根本。”
“那眼下是如何了？你倒是说个明白！”李储心急起来听话也听不大全，又骂道，“你总要捡着紧要的话说，这烂七八糟的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哄朕不是！”
一旁温燕绥瞧见李储这般着急，不晓得为何心痛得厉害，却也只能忍着。本想宽慰李储两句，叫他放心些，可到底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那太医支支吾吾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终了只能说道：“敢问楚嫔娘娘身边伺候的人一句，今日小主可饮了酒？”
李储对着八归扬了扬头，让她上前来答话。于是八归就走动两步，看了眼昏迷不醒的楚楚，心里也是着急，却也是细想了会儿，回道：“并未，小主素日里虽贪嘴些杯中之物，但上次闰太医就已经说过白头菇余毒为清，最忌饮酒与辛辣，所以小主每日饮食都是奴婢瞧着的。”
那太医本就没伺候过后宫妃嫔，也只是跟着那些老练些的学着，眼下龙胎要紧都去了德阳宫，不然也轮不到他来给皇帝这位宠妃诊脉。眼下他不明白个所以然，只能硬着头皮继续问：“那小主可有去过何处？”
未曾想这一句话倒把房中的人都给问住了，八归倒是想着坦白说，可到底嫔妃无故出宫说出来总不好，加上皇上也没什么指令，她便不敢胡言乱语。
但楚楚这样昏迷着，她心里也不踏实，悄悄抬眼看了李储几次。
就算些什么礼数规矩，到底都比不过楚楚的安危，于是李储理了理衣裳下摆，端坐了说道：“楚嫔今日得了朕的准许，出宫去过一趟马场。”
温燕绥在旁边听得心里更不舒坦，只能咬了咬下唇隐忍着，再听着李储问：“如何？骑马也使不得？”
“那倒未必。”太医擦了擦额上的汗珠，尔后说道，“就怕楚嫔是不是给酒气熏着了，方才微臣嗅得楚嫔有些酒味，所以才这样问。”
这话说得就轮到李储有些不解，好在旁边的八归又上来搭了话，说道：“小主今日去时，非要去马厩里看看其余的马，由了个人带路，奴婢今日嗅到那人身上好大的酒味儿。”
如此一来倒也算个真相大白，好在那太医说了并无大碍，还是要好好休养，加上楚楚已有要醒来的迹象，倒也就放心了许多。
等到李储缓下来，才发觉身边还有个吓懵了的温燕绥。心里顿时觉着有些不妥当，瞧着她吓懵了也心生怜爱起来，转过身子对着温燕绥，低声哄道：“燕绥可还好？方才是朕疏忽你了……”
李储话音才落，温燕绥顿时红了眼眶，泪目盈盈，只叫李储更加愧疚。温燕绥抬手擦拭了下脸颊，这才委屈着轻声说道：“嫔妾无事，只是方才担心楚嫔，才有些乱了方寸，眼下楚嫔没事，嫔妾也就放心了。”
李储抬手拉住温燕绥的手，低声哄了好一会儿，也觉得自己方才是有了失了分寸，眼下德阳宫那边也没消息过来，他必须得回那边去。
于是他叹了口气，又嘱咐温燕绥道：“原是嫔位以上便可自称一句臣妾，你却如当年刚进宫一般不该分毫，倒叫后宫众人都不敢越到你前头去，便人人都自称嫔位了，倒叫朕听了不习惯，你也不必这样拘着。”
“天底下只有一人能称朕，便也只有一人能称臣妾。”温燕绥缓了缓心绪，安抚李储说道，“嫔妾只要始终如一，替皇上分忧解难，料理六宫便是。”
听到温燕绥这样说，李储心里就宽慰多了，起了身舒了口气，说道：“也只有你最合朕心意，既然如此，那楚嫔这边就由你先照看着，朕还是得去看看贞妃那边如何了……”
温燕绥也起身行礼，恭敬道：“皇上去便是，这里有嫔妾在，皇上只管放心。”
听到她这样应答了，李储再看过楚楚一眼，才肯转身离去。而温燕绥行了许久的礼，等到李储走远她才肯站起身来，回头看着慢慢有了意识的楚楚，心里倒有些说不出的滋味，这回算是楚楚无端帮了她一把。
眼下永安宫自然不敢让她在旁边伺候嫔位的小主，并且还有八归与斐文在，就将她请到偏殿去歇息了。
直到这屋子里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八归才舒了口气，用温水拧了帕子替楚楚擦拭了一下脸，旁边斐文看着，突然出声说道：“你稳重了不少。”
八归勾起嘴角，自嘲般笑了笑：“我若无用，又能有谁来护着小主，今日遇见的人与小主说了些亲近的话，且好像是皇上挚友。到底是男子，不应该与小主聊那些话，此后你就当我们未曾见过那个人，小主也未曾见过。”
“经过那么些事儿，你倒比小主还要成熟稳重些了。”斐文笑了笑，尔后接过他手里的帕子，夸赞了句，“这样很好。”
八归闻言垂下眼睑，恍惚间有些失落，只说：“我本不愿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