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燕绥骤然抬起头来,看来总有人肯拿全家的命来赌一把,就为了自个儿在宫里能翻身扬头,在心里仔细盘算过后才说道:“颐和宫里的香是一年前才点上的,而孟嫔进宫也是一年前,你又说冬青早就佩戴在身上了,乃是冬青的贴身之物,你与冬青一直要好,会不晓得里头香料是什么?”
桑枝还是不大着急,却也没将头抬起来,继续道:“奴婢记不大清了,容妃娘娘要不叫冬青出来对证?”
“你!”温燕绥气急,猛地拍了下旁边小桌,旁边子规赶忙拉住她。
这会儿要冬青出来肯定不行,尽管她晓得这么多年以来冬青服侍自个儿都带着这个香囊,也晓得与李淮南脱不了干系。只是比起李淮南给她下得这点小手段,远远比不过她残害宫人。
温燕绥还未想出什么法子,子规顿时心生一计,上前跪在桑枝前头道:“冬青就在外边看着铜宝呢,既然桑枝都这般说了,那就叫进来对证,正好还我们家娘娘一个清白,也还孟嫔一个安心。”
言罢她就直起身板像温燕绥请示,温燕绥不能说什么,事到如今只能由着子规去办,只能点了点头。子规得到允准便起了身,弯腰慢慢退了出去,领了一个畏手畏脚的宫女进来,慌张得说话都说不大清楚。
桑枝偏过头去还没有说什么,只见子规按在地上的两根手指悄悄往里折。她是晓得温燕绥的手段,现下还不能太过声张,好歹还能给自己留下一条退路。温燕绥留着她暂且有用,今日话只说一半,也不会过于引火上身。
李淮南不见桑枝说话了便挑了挑眉,冷言道:“抬起头来。”
那个宫女瑟缩着将头抬了起来,宽额细眉,李淮南轻笑一声再道:“我记得冬青可不长这个模样啊?”
“照长公主这个意思,是认识冬青了?”温燕绥偏过头看向李淮南,嘴角向上扬起,继续说,“可冬青跟在本宫身边,甚少出门,本宫病了几年她便陪了本宫几年,从未离开过一步,长公主又怎会晓得此人是不是冬青呢?”
“不管我晓得与不晓得,找人顶替欺君罔上乃是大罪,你容妃又岂会不晓得?!”
“污蔑本宫谋害皇嗣,包庇凶手之罪便小了吗!”
含光宫里谁也不敢说话,只有李淮南与温燕绥争论的声音,外头再掠过几声雷响,外头的雨终于落下来了。
李储不胜其扰,加之孟鹭本就需要静心调养,这样争论也争不出个什么结果来,只能揉着额角皱眉怒道:“都别吵了!”
宫中又复尔静下来,李储看了眼孟鹭以示安慰,忽的想起什么,问江寒照:“妱婕妤,朕记得你幼时念过些医书,可能帮上一二?”
江寒照本被温燕绥与李淮南这出吓得不轻,听见李储叫自个儿的时候才猛然回神,赶忙回道:“是了,嫔妾是曾看过一些奇闻医书,不晓得能否派的上用场。”
李储只说能不能用上先试过再说,便叫闰靖将东西送到江寒照面前去。江寒照取了些放在帕子上,脸色突变,却又不言语。
她生怕自个儿认错,试了又试,又抬头看了眼楚楚,见她神色无异,众人又都瞧着她便只能如实答道:“皇上,这里头放了血藤草。”
李储从未听过这种草,便皱眉问道:“这是何物?”
江寒照放了香囊,上前行礼跪下答道:“嫔妾只在医书上瞧见过,这草有股子腥腐味儿,引蛇虫鼠蚁事小,更甚者会有野兽寻味当作猎物而来,掐断草根后会有白色浆液,且粘稠。攰族……游牧,为捕猎吸引野兽常会备上一些……”
这一提到跟楚楚有关的事儿,众人便来了劲,先是林易痴得了空说道:“楚婕妤出身攰族又说早早见过这香囊,难道会闻不出味道来?且连闰太医都不晓得的稀罕东西,旁人更是见不了多少。”
“如是这般……”夏如芊露出副不可置信的模样看着楚楚,只在旁边说,“冬青的香囊是一年前掉落,彼时楚婕妤也进了宫,而妱婕妤也是在不久之后发觉有异,这也太过于巧合了罢?”
要说平日圆滑是夏如芊,这会子落井下石的亦是夏如芊。本想将事儿往李淮南身上带的温燕绥倒吃一耙,莹华又将污水往江寒照身上泼,中间杀出来的桑枝出来指证便将这趟水弄得更浑,这兜兜转转苗头竟然指到了楚楚身上来。
李储直觉头痛得很,眼下折腾许久也没个定论,他只能先叫散了众人,安慰孟鹭此事一定彻查到底。含光宫又加了好多伺候的人,至于守着煎药睡着的宫女也送去了掖庭——只因孟鹭说孩子无事便不必过分责罚见了血腥,也算是积福了。
外头撑起了花花绿绿的油纸伞,楚楚方才还未说上辩解的话李储便让他们都退下了,看着身边姐妹一个一个回宫她心里不安得很,频频望向里头。江寒照自是信她的,这会儿凑到她身边来,轻声安慰道:“楚楚莫要怕,本宫绝不信你会做这样的事儿,皇上自会明查。”
楚楚闻言有心想要为自己辩驳,可到底除了“我没有”三个字以外,其余什么都说不出来。她心底突然委屈得厉害,什么都指望着别人叫她愈加害怕,于是抓紧了江寒照的手,几乎是恳求道:“姐姐一定要信我。”
“我自然信你。”江寒照腾出手来拍了拍她的肩膀,望着外头倾瓢大雨叹了口气,再说,“去你永安宫坐会儿罢,我暂且不想在这含光宫。”
楚楚没得什么话说,两人带上了风帽,各自撑了把油纸伞往外走去。
温燕绥上了轿子,前边铜宝在雨里照旧走得威风凛凛。她没好气地看了一眼含光宫的牌匾,里头的江寒照与楚楚还在廊下说着话,不晓得在讲些什么。今日若不是扯到了楚楚,此事还不知什么时候才算完。
思及此她心中便更不是滋味,只领着子规回宫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