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儿的伤渐渐好了,然而关于她小产及细作之事,慕容瑾没敢追问,打算等到整件事彻底沉淀下来,再去试探。
经此一劫,溪儿再也没有以前的温婉睿智,时常目光疏离。故而,渔儿常常陪着她说笑。
“渔姐姐,听说王爷要娶你为妃。溪儿早觉得你是有福之人。”溪儿淡淡地说,眉宇间却有些感伤,嘴角的笑容有些劫后余波的无力感。
渔儿知道事情早晚瞒不住,便叹了气道:“溪儿——,王爷就算对我有这层情意,我渔儿也不敢受啊。”说着说着,面色愈发暗淡:“我总不能不顾及王爷,皇命不可违。何况我与王爷——”
渔儿转过脸,似是不愿多提,然而眸中的伤感,溪儿却感受到了。
良久,溪儿淡淡笑了:“其实我倒觉得,有时候别顾忌太多才好,若是彼此有意定要珍惜,莫要错过才知道懊悔。”
闻言,渔儿却是一怔。总觉得溪儿变了,以前她就比自己内敛,沉稳,如今竟然越发老成,说出的话断然不像比自己还小俩月的女子。
正想着,慕容瑾进来了,笑道:“你们二人有说什么私密话,怕我听到吗?”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
溪儿忽然心中叹道:这个公主,总这么阳光,无论什么事总会挺过去,自己又怎么就过不去呢。便笑着说:“正说到渔姐姐要出嫁的事呢。”
“哦?渔姐姐看来是想通了。这就好办呢,余下的事本公主去解决。我就不信,皇兄不给我的面子。”慕容瑾自信满满的样子,让渔儿一时不知所措。
“公主,千万别为了我又去惹怒陛下。”
“放心,我已经想好了个办法。”慕容瑾挑了眉,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娓娓道来,“戚渔儿出身燕王府,蕙质兰心,与慕容瑾伴读多年,情同姐妹。今青城公主念其恩情,将其认作义姊,特奏请陛下。你们说主意如何?”
溪儿听了频点头:“恩,如此,渔姐姐的身份便是公主的姐姐,这样一来,桂阳王对渔姐姐有情,娶做王妃亦是般配。”
闻言,渔儿的眼神里一股透亮,多日的忧愁竟然散了去,然而,蓦地对上其余二人的目光,一时羞红了脸。
很快,皇帝允诺公主认戚渔儿作义姊的举动。不但如此,听说因为魏夫人的提议,皇帝一时高兴还册封公主的义姊为兰郡主,寓意义结金兰。
当下,桂阳王、太尉大人慕容镇迎娶兰郡主的事竟然成了广固城的一大乐闻。
京城无不传言,这位兰郡主本是长公主的一个侍女,秀容芳姿,桂阳王素与公主相交,原来是恋上了一个侍女,皇帝为了二人的面子,竟然封了一个侍女为郡主,可见桂阳王和长公主深得皇帝厚爱。
当然,太尉竟然为了长公主身边的旧侍女,宁愿得罪当朝萧府,着实让权贵震惊。如此,皇帝也不再担心太尉与其他势力结交,果真是一箭双雕。
桂阳王迎娶兰郡主那日,瑞雪飘飘,整个皇城一片银装素裹。外面鼓乐喧天,喜气洋洋;室内大红的喜服,精致的新娘妆,在窗前白雪的映衬下,愈发显得渔儿惊艳靓丽。
溪儿在一边帮忙,不住地夸赞。
慕容瑾在一边看得出奇,笑容渐渐在回忆中敛了去。
渔儿,果然是个多福的人儿。曾经想过三哥这样的人物,面冷心热、品性无二,却又懂得体贴的王爷,到底是怎样的好女儿能称得上自己的三嫂啊。没想到,渔儿那般聪颖而又活泼的女子,性子并不比自己强多少,竟然却是三哥心心念念想娶的人。这恐怕就是缘分。
就像自己与那人之间,哪怕曾经心有动情,终不过是一厢情愿;哪怕自己姿容出众,贵为公主,到头来换来的也不过是一场骗局,一次伤害罢了。
是的,她和他之间有缘无分,这大抵就是命中注定吧。
溪儿觉察出公主的走神,便笑道:“公主,桂阳王的迎亲队伍想必已经到了,我们赶紧扶了准王妃出去吧。”
慕容瑾恍然回了过来,看到蒙了红盖头的渔儿,便笑道:“是啊,三哥等急了。”
是夜,慕容瑾不免多喝了几杯。看着三哥里里外外迎了一批批贺喜的来宾,又见他一杯又一杯地喝了别人敬的喜酒,兴致颇高。三哥,是如愿以偿了,只是,就算是酒量再大,这会子怕也是喝足了,一会儿回去——。
想到此,慕容瑾微微笑了,起身过去:“诸位大人,夜深了,还不让我王兄回去休息吗?”
“哦,长公主,微臣见过长公主殿下。”
桂阳王这才见慕容瑾喝的有些微醉,此刻竟然还没离席。便关心道:“皇妹,怎么还没歇着,夜深了,天冷易受寒。来人,扶公主回去休息。”
慕容瑾不觉得自己醉了,却不想三哥这时候还有心思关心自己。似曾相识的关怀,一时暖了心扉。竟然红了眼道:“今日,三哥大婚,瑾儿高兴,多喝几杯。三哥还是早回去陪伴三嫂吧。”说完,呵呵笑了。
身边的宾客,也都哄笑道:“是啊,倒显得小臣们不识人情了,下官告辞了。”
溪儿刚从渔儿那边出来,这才上前扶了公主休息,又顺手拿了狐裘披风给公主披上。
溪儿知道公主的心事,如同她自己一般,这样喜庆的日子,心里反而莫名地难过。
入冬以来,连下了几场雪。慕容瑾整日裹得厚厚的不曾出门,连日来的雪,因为怕冷,也没了心思贪玩。
这个溪儿哪儿去了,最近常大半天不见,唤了身边画屏问道:“有看到你溪儿姐姐吗?”
“不曾。大早上的,溪儿姐姐就披了裘风出去了,奴婢还以为长公主有事吩咐她呢。”
这么冷的天,大早出去。自己日上三竿才起,哪里有什么事吩咐她。难道它有什么事要办,心里一阵疑虑。便遮掩过去:“哦?本公主倒是忘了这事。等溪儿回来,你让她来见我!”
小丫头“诺”了一声,起身给公主又换了个手炉。
慕容瑾看着满园的雪景,却一点欣赏的心思没有。
去年,她们三人还在雪地里玩的甚欢,然后三哥就来了。
三哥来向自己要渔儿去府里,那时候自己真笨呢。竟然看不出三哥其实早对渔儿有心呢,可是现在思前想后,真看不出当初他们彼此有意啊。
唉,这世间的事说不准啊。就如同溪儿会是慕容凝的人,她本是会武功的江湖女子,却成了慕容凝栽培利用的棋子。
好在,一切都过去了,只是溪儿身上的神秘,自己从未过问,如今,慕容瑾觉得不能再拖延了。
倚秀阁中。
“公主——,我?”溪儿神情有些犹豫,转过身,缓缓说道:“我今日见到他了。”
他?她口中的他必然是与溪儿有关,想起溪儿的小产。慕容瑾一时有些恼火,若是自己见到那人,定会给他一鞭子。却不想溪儿的神情如此平静,不免心里奇怪。
“他到底是谁?与慕容凝有关吗?”
“不是,公主。他是琅琊王的人,霍胤,公主,还记得吗?”
她记得那人,一身玄袍,身材魁梧,面色微黑,不苟言笑,是司马德文的王府统领。
“怎么当日是他欺负你?这个司马德文,果然不义。手下的人也是如此无耻。”
“公主——,不全怪他。溪儿有错。”
难不成他们二人是互生情愫,暗度陈仓。微微有些气恼自己刚刚说出的话。
“他来干什么,难道是问他的孩子吗?”
“公主?”溪儿有些不好意思,只要一牵扯到司马德文,公主的心情必乱。“他不知道那事,他只是想见我一面,带我离开。”
闻言,慕容瑾拧了眉,呆住了。溪儿见了,却淡淡道:“放心,我不会走的。我放不下公主,没有公主便没有溪儿。”
“原来你们是彼此互有情意——”慕容瑾的声音似有飘渺,却无比感伤。
“不,公主,我恨他,恨他们。如若不是,我和公主也不会心伤。”溪儿起身,走到栏杆处,看到满园的白雪,深深叹了口气,轻轻说道:“感谢公主这么多日子没有追问我。我是一名江湖孤儿,从小师傅养大,我十二岁师傅死于战乱,是公子慕容凝收养了我,十四岁入宫,在朝凤殿当值。”
“公子于我是救命恩人,待我又极好。我初到皇宫,也多有照拂。起初公子并没有让溪儿传递消息,也只不过是我小女儿家喜欢把宫中的趣事说与公子听。大约是我对公子有些情感上的依赖,当我听说他娶了王妃心里便不自在。然而我也懂得他身为王爷,自然有不得已的苦衷。”
“后来,直到公主您回到大燕,公子安排我服侍公主,也就从那时公子有交代与我,有关公主与桂阳王、北海王的事宜让我禀报。但是奴婢,从没有要去害公主殿下。那次公主围场被先帝处罚,绝不是溪儿有意为之。溪儿也多次苦恼,特别害怕公子与公主是两处的人,后来才发觉慕容凝对公主也是真心好,奴婢便放心了。”